11 宿舍

宿舍

沒有走在一起時，他的心裏迫不及待。

但和康志文走到一起後，尤讓就開始退縮了。

他主動讓開了一個位置，讓陳慶走在他跟康志文的中間。這樣他可以跟對方走在一排，聽到對方的說話聲，偶爾還能一轉頭，越過陳慶的臉，看到對方的下颚線和側臉。

陳慶跟康志文不熟悉，康志文是新轉來的同學，兩個人之間自然是沒有什麽話可說。

三個人安靜地走着，偶爾陳慶會找個話題一起聊聊，但只有尤讓會在他說的每一句後都接話。

不至于讓氣氛太尴尬。

三個人回到宿舍，薛子昂還沒有回來。

他們并不關心薛子昂去了哪裏在做什麽。反而他不在宿舍裏面，尤讓和陳慶更加自在。

之前陳慶不是沒有想過和自己班級裏的同學一起住，但現在真的和他們住在一起之後，還是更懷念以前和高年級的學長們住一個宿舍的日子。

年紀大的學長們對他們兩個學弟非常關切，像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混合宿舍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和尤讓下晚自習的時間比較早，學長們總會讓他們兩個先去洗漱，有時候他們之間都會互相買小零食分分。

氣氛非常和諧。

尤讓進了宿舍先将自己的外套脫掉，接着一屁股坐在床上。

陳慶拿着水盆問道，“誰先洗？”

尤讓擡起眼去看康志文，康志文在收拾他自己的床鋪，他的床鋪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整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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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讓的目光往下一點，落到了男生放在床底下的鞋子上。

床底下擺了四雙鞋子，有一雙鞋子非常醒目，是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在鞋頭上有一個非常顯眼的鞋子印子。

讓他幾乎瞬間就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摸黑不小心踩的那兩下。

尤讓坐在床上的身體頓住了。

“你先洗吧。”

康志文轉過臉，看到陳慶在詢問自己的意思，便讓他先去洗漱。

尤讓和陳慶兩人之間一般都是陳慶先洗，兩個人已經習慣了這個順序。

今天澡堂開門，陳慶和尤讓結伴去澡堂洗澡，出來時他和陳慶正說着話，在路上看到康志文也去了澡堂，不過對方顯然沒有發現他們，他們中間隔着好多人。

對方很喜歡安靜，當時的時間段幾乎沒有多少人還在澡堂裏了。

晚飯的時候洗過澡，這會兒只要擦洗一下就可以睡覺。

陳慶進去了，不大的空間裏就剩下尤讓和康志文兩個人。

這還是尤讓進入這個世界裏兩天來第一次和康志文獨處一室，雖然根本算不上。

他讓自己的身體盡量放松下來，但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那雙鞋子上收不回來。

康志文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脫掉，露出了裏面穿着的白色襯衫。

他的身體明明是很熱的，但即使是現在盛夏的日子，也不見他穿上短袖。

脫掉外套後露出來的襯衫已經被身上出的汗水打濕了一半，貼在身上，隐隐約約露出清俊男生優越的身體。

尤讓的臉色紅了一點，他的目光又飛快移走。

屋子裏明明比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更加空曠，陽臺上也開了窗戶，晚風從窗外跑進來，帶來白日裏沒有的清涼。

尤讓卻覺得更加悶熱，他總覺得再和對方呆下去，自己似乎就要呼吸不過來。

兩個人之間沒有話可以說。

但尤讓很想和他講話。

他裝作自己剛剛發現了那雙不小心被自己踩髒了的鞋子，語氣帶着不好意思。

“我昨天晚上熄燈後不小心踩到了誰的鞋子，沒想到是你的鞋子，我幫你洗了吧。”

康志文聽到他的話，目光從自己的床上落到了對方的臉上，尤讓半低着頭，沒有看到對方的眼神。

康志文回道，“不用。”

他不打算再穿這雙鞋。

早上的時間沒有來得及，他這會兒有了時間，可以處理這雙鞋子。

八個人的宿舍裏有八個櫃子。

現在只住了四個人，每個人有兩個櫃子。

尤讓看着康志文從他第二個櫃子裏面拿出來一個專門用來裝衣服的袋子出來，将那雙被他不小心弄髒了的鞋子裝起來，然後放到了床底下深處。

尤讓看到他的動作後，心裏有些不太舒服，但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只是覺得他們中間的空氣似乎更加令人煩躁。

尤讓是真的很想和對方搞好關系，但對方并不好接近，也不願意和他有所關聯。

尤讓收回了悄悄落在康志文身上的目光。

看過電影，他知道真實的康志文是什麽樣子的。矜貴清冷的男生外冷內熱，面對外人時候冷漠極了，那雙眼睛裏似乎什麽都看不進去，但是如果有人走進了他的視線中，那麽他的一雙眼睛裏，會為了對方燃燒起熊熊的烈火，甚至是欲|念。

這樣的康志文真的太吸引人了。

尤讓一眼就對他着迷。

他對康志文懷抱有期待感，但他性格怯懦，不敢将自己的情感宣發出來，就連此時和自己喜歡的人共處一室都會讓他感到不自在，只覺得呼吸間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焦灼。

要把他的心都給燙壞了。

康志文撇過臉，他的耳力極好，可以清晰地聽到宿舍裏另一個人開始變得略微沉重的呼吸聲。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個戴着大眼鏡、被額頭的劉海遮蓋住半張臉的男孩子，沒有被頭發遮擋住的雙頰泛着紅，胸口不住地喘息，似乎是有些難受。

康志文出于關心室友，這才問道。

“你怎麽了？”

“嗯？”尤讓愣了一下，才發現對方竟然是在和自己說話，他臉上的紅暈一下子更紅了，呼吸間都是熱氣。

“沒事沒事。”

既然他說沒事，康志文也不管他。

尤讓見康志文接水去今天洗澡換下來的衣服，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看到了放在腳邊自己的盆，裏面泡着一堆衣服。

他又擡頭去看康志文的背影。

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了一件上衣，在洗着衣服。

尤讓目光落在他的後背上，他有些蠢蠢欲動想要湊過去和對方一起洗衣服，水池邊可以站兩個人。

但他臨頭又害怕了。

他定定地注視着自己的水盆半響，依舊沒有動，而是将背包裏的書本拿出來在翻看。

他什麽都不會，自然是從第一頁開始看的。

江平是尤讓現實世界裏的好友，她名字偏中性但性別是女孩。

和她的名字一樣，她是一個非常帥氣的女生，很長的披肩發，還紋了紋身，從脖子一直到下颚線的地方，紋了一簇花叢，花叢的枝葉繁茂，有枝葉甚至刺到了對方的面部。

很多的孩子到了職高之後，他們的學習生活就開始過得一團糟，哪怕是之前成績非常好的孩子，在這樣的大環境的影響下也不可避免地“學壞”。

尤讓忘記不了當初第一眼看到江平時對方的模樣。

一頭柔軟的短發，戴着寬大的眼鏡，聲音細如蚊吟，看起來就是一個非常膽小又文靜的女生。

只是職高很快改變了她，也改變了他們身邊的很多人。

尤讓不愛學習，會有學生天性愛學習的嗎？

他不知道。

只是他喜歡平靜的生活，并不向往職高裏随處可見的打鬧與戀愛、糾纏，一開始他還能保持着初三的時候認真學習的樣子，但很快他就被改變了。

江平帶着他去了職高的小賣部，他們的職高是在一個學園區裏，在這個學園區還有好幾家其他的職業高中。

那是他進入職高以來第一次進入小賣部。

為什麽之前不進去？

因為尤讓在進入這個學園區的第一天，就看到幾個高個子的男生站在門口，最中間的男生懷裏摟着濃妝豔抹的漂亮女孩，他們手中拿着香煙吞雲吐霧，看上去像是二流子。

是的，二流子。

他小時候爸媽教育他的時候經常會同他說的話。

如果不好好學習，那麽他就會變成叫人讨厭的二流子。

二流子是沒有工作收入，不學好，天天問家裏要錢的人，是廢物。

江平那天帶着他進了小賣部，裏頭一陣煙火缭繞，他感覺自己不像是來到了一個小超市一樣的地方，倒像是來到了會吃人的房間裏。

在煙霧缭繞間，他看到了很多男生坐在一旁的桌子上一邊吃着手裏頭幾塊錢的泡面，一邊抽煙，和對面坐着的同伴聊天，甚至還打牌。

這裏的光怪陸離幾乎要将尤讓割裂開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

江平那時候的頭發已經長了些，披在肩膀上，兩個人關系好是因為他們兩個是同桌，一開學就坐在一起，都算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職高裏的好學生，或許可以去對口高考，說不定畢業考試完能去個本科。

只是開學過了兩個月江平就變了。

江平在小賣部裏給他買了棒棒糖以及其他零食，還帶他去了樓上的小餐廳一起吃了頓飯。

江平頭發長了，又抹了口紅，整個人光鮮亮麗。

後來尤讓才發現，自己原來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就變了。

尤讓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到江平。

不過他想到職高的小賣部，就會将它同現在的學校進行比較，這才發現，兩個學校的小賣部的結構竟然差不多。

但當然在看電影的時候完全沒有看出來。

陳慶收拾完自己打開門，喊了尤讓一聲。

尤讓這才回過神來，他放下手裏只看了一頁半就開始神游天際的書，急忙進了衛生間。

薛子昂推開門走了進來，鄭學洋和何超他們幾個跟在對方的身邊，等薛子昂要關門，他們這才笑着臉離開。

高大的男生走進來，他的目光先是在宿舍裏面逡巡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麽。

視線接着落到了他對面的床下，男孩子的水盆裏泡着一盆衣服，湊近了能聞嗅到水盆裏的清新的洗衣液的氣味。

尤讓在裏面匆匆擦洗了一番，門一打開就和薛子昂差點撞上。

對方身上淡淡的煙味直往他的鼻腔裏面沖，倒是叫他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散了。

這只是對煙味的熟悉。

而不是對對方。

薛子昂直直往前走，就算是尤讓避讓開，但對方的肩膀很寬，直接撞到了他，如果不是他急忙抓住了門把手穩固了身形，就怕要踩到地上的積水摔倒了。

“你在裏面墨跡什麽？這麽慢？我都要急死了。”

薛子昂并不避諱尤讓，他伸手就要拉開自己的拉鏈。

尤讓的耳邊一響起那個刺耳的聲音，就忍不住哆嗦了下，他什麽話都沒有說，直接快步耷着拖鞋急匆匆地出去并帶上了門。

廁所的門将他與薛子昂隔絕開來，他要将自己的衣服洗了，這才發現自己的水盆旁邊還擺了一個陌生的盆，裏頭放着另一個人的衣服。

康志文的衣服已經洗好，陳慶還在水池邊吭哧吭哧地洗他自己的，宿舍裏就四個人。

尤讓床邊這個陌生盆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男孩子捏着盆的手攥緊了。

在對薛子昂感到害怕的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升騰起一種叫厭惡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