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情書
第41章 “情書。”
快到七點,客人漸漸多了起來,程铄除了送酒水,偶爾也會送酒單,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他上手很快。
等再次空下來休息時,已經八點多鐘,他蹲在吧臺後的角落裏,靜靜地發了會兒呆,最終還是認命般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屏幕停留在他和陸淮骞的對話框,往上翻是之前的聊天記錄。
胳膊肘架在腿上,程铄飛速地敲下一行字:我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喜歡誰?
打完之後,才看了一眼,就将文字全部删除。
不行,直接問有點奇怪。
程铄重新組織語言:趙哥和我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你追成功了嗎?你們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我有點好奇,能和我分享嗎?說不定我也可以幫上忙呢?(你要是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
與手機大眼瞪小眼,看了足足十秒,程铄再次長按删除鍵,一口氣将輸入框清了個幹淨。
因為他忽然想起,一個小時之前,陸淮骞對趙銘說的話,有些不耐煩的語氣——你他媽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程铄思忖良久,又默默地,把所有的問句改成了陳述句:趙哥和我說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有點好奇你們之間的故事,如果不願意和我分享的話就算了,也沒有關系
仔細檢查了兩遍,沒有錯別字,卻在手指即将點上發送鍵的那個瞬間,陡然頓住,耳邊似乎響起陸淮骞的聲音——不過問老板的個人隐私,是員工的本分。
程铄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幹脆按了鎖屏鍵,下一秒,熄滅的屏幕上,忽而出現自己忸怩的五官,他将雙臂垂了下去,才覺得眼不見心不煩。
他這樣直截了當地問,陸淮骞應該不喜歡。
程铄蹲在原地,雙腿蹲到經常性發麻,短短的十幾分鐘裏,被迫換了好幾個蹲法。
他又捧起手機,來來回回改了好久,結果越改越不順眼,越改越奇怪。
莫名有些挫敗。
算了,不問了,也沒那麽好奇。
程铄正要收起手機,結束這場無謂的、單方面的糾結,寂靜許久的聊天框倏地多了一行字出來,他手一抖,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把草稿發過去了。
定睛一看,不是,是陸淮骞發給他的,程铄輕輕吐出一口氣,稍微放松下來。
陸淮骞:裝工作服的兩個紙盒,你還留着嗎?
程铄立即回複:留着
陸淮骞:在身邊嗎
程铄:在身邊
陸淮骞:好
下一條消息是語音,陸淮骞的語氣平淡卻嚴肅,“麻煩你件事情,你現在去幫我找一下,兩個紙盒中,有一個紙盒的底面有夾層,打開夾層,你會發現一枚胸針,找到胸針之後,你一定要收好了,千萬不要弄丢,也不要損壞,等我回到酒吧,我會問你要這枚胸針。”
程铄來到換衣間,按照陸淮骞的指示操作,果然有胸針。
他發消息給對方:我找到你說的胸針了,需要我拍照片或者視頻發你嗎
陸淮骞語音回複:“不需要,我馬上到酒吧,消息我先不回了,我們見面聊。”
說完,人就消失了,又是這樣。
程铄心裏有無數的疑問亟待解決,最終只能選擇默默地等待,就像六點前等陸淮骞從二樓下來一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手機屏幕自動熄滅了。
程铄回到吧臺,又蹲回到角落裏。
他舉起胸針,對着光打量,銀色船舵,拿在手裏很有分量,中央是銀色船錨,有金色的繩索纏繞,很典型的一枚男士胸針,掌舵的寓意,精致的做工,別出心裁的設計,和自己送給陸淮骞的廉價袖扣根本就沒法比。
說起來,好像也從來沒見過對方戴上那對袖扣,可能陸淮骞口中的很喜歡,就只是恭維的漂亮話罷了。
程铄垂下眼眸,無端覺得有點落寞。
他将胸針翻至背面,又發現了一串英文。
酒吧光線昏暗,程铄把胸針怼到眼前,還是看得不清不楚,只好打開手機電筒對着照,終于勉強能夠辨認。
這是……什麽意思?
程铄貧瘠的英語詞彙量遭到了挑戰,正要打開軟件搜索一番,餘光瞥見大門開了,有腳步聲漸近。
他下意識地把胸針揣進口袋。
玻璃門後,陸淮骞徐步走來,指尖原本收進掌心,食指勾住鑰匙上的金屬環,鑰匙随着步伐的頻率,在半空中搖曳,沒走兩步,又張開了五指,金屬環在食指上轉了幾圈,帶動鑰匙與鑰匙碰撞,嘩啦嘩啦的聲響。
程铄縮在吧臺後,悄悄地張望。
可能因為就在不久前,趙銘點了一下陸淮骞反常的穿搭,程铄不自覺地多瞄了幾眼,然後他倏然發現,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認真端量過陸淮骞——
遠遠望去,黑風衣、黑西褲、黑皮鞋,果真是一身黑,唯有領口露出一截白色的襯衣衣領,身量高大,步伐沉穩,十足的氣場、威嚴、掌控欲和壓迫感。
走的近了,才能看清陸淮骞的五官——
劍眉星目,高鼻梁,薄嘴唇,面部精致又深邃,似乎帶有幾分陰冷的痞氣,本該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冷漠又薄情,可能因為陸淮骞平日裏總愛對着他笑,說些天馬行空的玩笑話,才顯得人既随和也有趣。
忽然明白了趙銘的那句,能和陸淮骞的相親的人,顏值至少八分以上。
大理石吧臺被人用指尖敲了敲,程铄驟然反應過來,只見陸淮骞上半身伏在吧臺上,朝他伸出掌心,“程铄,把胸針給我。”
他急忙遞了過去。
陸淮骞凝神,眯眼,來回打量了一遍,在看到胸針背面的刻字時,眸色微頓,卻不發一言,沉默地将胸針收進風衣口袋。
臉上慢慢地有笑意暈開,他走到程铄身邊,“你怎麽蹲在吧臺裏面?”
“在吧臺外亂晃,我怕遇到鹹豬手或者老色胚,蹲裏面不起眼,比較安全。”
陸淮骞聞言先是一笑,而後斂去部分笑容,鄭重其事道:“如果真遇到了,找我,我來解決。”
程铄能感覺到,關于相親,關于信,關于胸針,陸淮骞沒有任何解釋的欲望。
雖然陸淮骞也沒有和他解釋的義務。
程铄抿了抿唇,狀似随口提及,“信是在紙袋裏發現的,胸針是在紙盒夾層發現的,這兩者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是的,信裏說,紙盒夾層裏有胸針。”
“哦。”程铄默了幾秒,又忍不住猜測,“那封信是……情書嗎?”
“沒錯。”陸淮骞笑眯眯的,“你好聰明啊。”
看陸淮骞在笑,程铄竟然有些笑不出來,“胸針背面有英文,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是我英語水平退化了嗎?我怎麽看不懂?”
陸淮骞忍不住笑出了聲,“那不是英語,是法語,笨蛋。”
程铄瞪了一眼回去,“我又沒學過法語。”
靜默幾秒,沒有等到陸淮骞的回答,他只好追問:“所以,是什麽意思?”
“這很重要嗎?”
仿佛被噎了一下,程铄蹙了蹙眉,“不願意說就算了。”
他本來就讨厭追着別人問東問西,而且,陸淮骞對于這個話題的興致應該不高吧,所以剛剛始終都是他在追問,陸淮骞在回答,甚至有的回答不都是正面回答,按照陸淮骞以往的性格,如果是感興趣的話題,早就在他耳邊叭叭吵個不停了。
對方要是不想說,自己還沒有眼力見地追問,也挺讨人嫌的,陸淮骞面上是在笑,心裏指不定已經抱怨他問題太多了很煩人,程铄頓時覺得真沒意思,他站起身,正打算陸淮骞身邊離開——
“我喜歡你。”
程铄霎時怔住。
心跳驟然暫停,留出漫長、寂靜的空白,用于消化這四個簡單的音節,瞬息之後,跳動終于複蘇,一聲又一聲地延續,似乎比起初更快也劇烈。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淮骞,“你說……什麽?”
“不是你問我胸針上法語是什麽意思嗎,”陸淮骞揚起眉笑,“意思就是,我喜歡你。”
笑得無辜也欠揍,總是這樣。
程铄垂眸,心還跳的有些快,可能是因為後怕,差點誤會了陸淮骞的意思,差點變成了小醜。
應該要說一些什麽來轉移話題。
“我沒想到,”程铄再次開口,游離不定的視線,故作輕松的語氣,“你和那位,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那位幫我做衣服的裁縫,我沒想到我竟然促成了你們之間的緣分,你得感謝我吧。”
陸淮骞聽到最後,眯起雙眸,笑意似乎淡了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銘都和我說了,他說,”程铄低着頭,不看陸淮骞的眼睛,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他說你有喜歡的人,所以你是喜歡幫我做工作服的那個人吧,她确實心靈手巧,很有創造力,她又主動和你告白,送你胸針,你們也是雙向奔赴了——”
聲音戛然而止。
其實還有後半句,祝你們長長久久,他說不出口,不知道為什麽。
陸淮骞斂去笑容,神色有幾分認真,“為什麽會覺得我接受了她的告白?”
程铄輕嗤一聲,可能是想沿用往常的互怼模式,不過這次,他的笑聲顯得有些刻意,“你還特意叮囑我,胸針千萬不要弄丢,也不要損壞,你對她那麽重視,喜歡就大膽承認呗,有什麽好掩飾的,如果是因為,你想暫時保密,我也不會到處亂說的。”
陸淮骞先是一怔,而後笑了起來,“你在想什麽啊,程铄。”
他忽而伸出左手,掌心貼上程铄的額頭。
霎時間,程铄整個人僵在原地,竟然也忘記了躲避。
粗糙與柔軟相貼,溫熱在其中傳遞,再變得滾燙。
陸淮骞又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是正常的溫度啊,怎麽腦子轉不過彎來呢。”
程铄不明白陸淮骞有什麽好笑的,他忽然覺得煩了,一下拍開陸淮骞的手,“總是明裏暗裏地說我笨,或者顧左右而言其他,有意思嗎?”
“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我去送酒了。”語罷,轉身離去。
“我錯了我錯了,”陸淮骞一把摟住程铄的肩,“你最聰明了,是我笨,我特別特別笨,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笨的人。”
語氣像在安撫一只炸毛的貓,“我不喜歡她,肯定不能收下她的胸針,胸針是要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的,所以讓你不要弄丢,也不要損壞,不然還回去一個殘次品,很尴尬啊,再者,如果我真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就不會讓你去拿這枚胸針,我直接讓你把兩個紙盒給我,拿到胸針後,我再把紙盒還給你,不是更容易瞞天過海嗎?”
陸淮骞沉默片刻,懷裏的人都沒動靜,于是他哄着問:“還生氣嗎?要不要我再多解釋幾句?”
程铄擰起雙眉,“誰生氣了?”
“好好好,沒生氣沒生氣,我看錯了,是我眼瞎,抱歉抱歉。”
程铄沒接話,安靜了一會兒,抿了下唇,“我其實周三就發現了這封信,我應該早點給你的,但是我忘了,耽誤這兩天的時間,會不會給對方造成誤會?”
陸淮骞笑意褪了些許,語氣多出幾分鄭重,“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絕對不會讓她誤會。”
程铄低聲回應,“嗯。”
又是片刻的悄然。
“你今晚……是去相親了吧,”程铄說完,又欲蓋彌彰地補充道,“是趙銘托我來問你的,他說他實在是好奇。”
陸淮骞默了幾秒,“程铄,以後不要幫趙銘做事,別慣着他,有什麽問題讓他自己來問我。”
“哦。”程铄點了點頭。
半晌的寂靜後,他小聲說:“如果,如果我也想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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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