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風情難洩
風情難洩
穆雙也不再管白若來的調侃,回答剛開始的問題,“這些人不知道是誰,不過好像來頭不小。說是去找人的。”
本來這話還有後半句——找的是一個十年前就死的人,但一想,這話也沒必要和掌櫃的說,就吞了下去。
白若來卻似有些興趣,問道:“找誰?”
穆雙道:“聽他們說,是他們的主上再找一個今天生日的人。說是好多年沒見了,就想着尋出來見一見。”
白若來眉一皺,道:“今天生日?趙家老太太也今天生日,別不是找她吧?”
穆雙看了眼自家掌櫃,暗暗嘆了口氣,心想都說難得糊塗,可他家掌櫃怎麽就是個難得清醒的主呢?
不再理他這點詭異的想法,穆雙又道:“我就很奇怪,外邊四家今天晚上都空着,這些人怎麽就跑我們家來了?”
白若來看了看門外,輕飄飄的說道:“誰知道呢,也許他就是嫌那四家有人,怕吵着,故意尋了個冷清沒人的地方呢!”
穆雙點點頭,覺得此言有點道理,轉而又覺得古怪,“我說掌櫃的,聽你那口氣你還很了解他嘛!”
白若來不答,只道:“趕緊燒水去,洗洗我還要早點睡呢!”
說着,抓了把花生米,抱着湯婆子又去廚房找白米去了。
晚上睡覺時穆雙又抱着被褥敲響掌櫃的房門。
最近天冷的太厲害,客棧裏四個人就想着兩兩擠着睡取暖,而昨晚,穆雙便和掌櫃的用盡了千年之緣。
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是也。
白若來穿着裏衣蹿出來,開了門又嗖的一下蹿回了床上,緊蒙被子只露出一雙眼,嘴上還直嘀咕“冷死了冷死了”。
穆雙看着好笑,可是笑了沒一下又僵住了,只見床裏頭又鑽出個小腦袋,正沖着自己咧嘴笑,卻是白米。
“穆雙,今晚我跟我爹住,你跟老五睡去吧!”
“為什麽呀,不是你說受不了你爹卷被子橫床要跟老五睡的嘛!”穆雙不滿道。
白米哭喪個臉道:“卷被子橫床總比打呼磨牙好啊!”
穆雙瞪了他一眼,“你個破小孩真挑剔。”
白米回道:“你不挑剔就跟老五睡去吧!”
穆雙想着老五那個瘦削如門口枯樹的身材,再想想那張常年沒表情的臉,想着跟他同床共枕的身體觸碰,不由打了個哆嗦。
“我才不要跟五木頭睡,看着他那張棺材板的臉,凍都凍死了。”
說着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鑽了進去,“大不了三人擠擠。”
白米被擠得難受,“你怎麽這樣,這床這麽小!”
穆雙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得怪你爹,舍不得每個屋子生個爐子,不然我早就回自個屋子裏了,誰願意跟你擠一張床!”
白米轉頭推了推白若來,“爹,都怪你!”
推了半天沒反應,一看,居然睡着了。
又鬧騰了會,白米也睡着了,只剩下穆雙一人閉着眼睛腦子裏還一片清醒。
他還在想那五人的事,還在想白沉歡的事。
誠然,有一度他特別讨厭這個名字,但過了那一陣,他又很喜歡那個名字,時不時的念着,不停的打聽着這個人的消息,十足的牽腸挂肚。
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還以為那是厭惡,等到了白沉歡被刺死的消息傳來,在一瞬間的失魂落魄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并非僅僅是厭惡這麽簡單。
等到自己不再年少輕狂,他才豁然開朗,原來他是喜歡他的。
在未曾蒙面的時候,他就在別人的閑談中對他産生了傾慕之情,等見着真人了,就更是把情根埋下了。只是埋得太深,非要等到斯人已逝空留黃土之時才明了,卻已是為時晚矣。
滿腔衷情不得訴,着實抑郁。而更為抑郁的是,也許那個人甚至未曾記得他,更別說知道他的那份心了。
可是那五人的到來又燃起了希望。穆雙想,難道當年皇城驚/變另有變故,白沉歡之死另有隐情?那自己要不要也去江南尋他一尋?
腦子裏翻來覆去的想,卻始終拿不定主意。尋人可能就是三年五載的事,一尋便得離開這四平鎮了。
想着離開白若來,他心裏面就有些不舍。
白若來是個太平凡的人,面容平庸無奇,屬于往人群裏一扔就立馬找不到的那種。眼神沒有生意人的精明銳利,也不夠清澈明亮,就跟別的平頭老百姓一樣,放滿了俗世裏的酸甜苦辣。身量挺長,就是有些瘦削,昨晚靠着只感覺一把骨頭,碦着慌,不過這也跟四平鎮人普遍身形差不多。
若說還有一丁點特別的,也許就是他那老挂在臉色的笑容。平平淡淡,溫溫和和,從從容容,仿佛就算是天塌了地裂了日月颠覆了,你看着他這笑,也能泰然自若的鎮定着。
他的笑,莫名的有種鎮定人心的效果。
穆雙想,他大概就是被這笑容蠱惑的,若不然,依他當年美色第一的挑剔樣,怎麽可能被他幾句話就說動了,又怎麽可能在這一年間裏竟想着跟這樣一個平凡之人共度那天荒地老?
唉,只可惜執手偕老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掌櫃的那邊始終無動于衷,每每他流露出那麽點意思,都被顧左右而言它的扯開。
掌櫃的是跟他一樣的人,雖然他沒問,掌櫃的也沒說,但穆雙就是知道。
今年年頭時候姚景被人包養了當作男寵送往江南,路過四平鎮。當時自己正和掌櫃的在街上買東西,冷不丁的就撞到了。
姚景見着舊好,也不管衆目睽睽光天化日,只一個勁兒眼光放亮的撲了上來,走進跟前還嬌嗔道:“你個狠心的,怎麽說走了走也不留個話兒,可想死我了!”
當時穆雙聽得駭然,心想這位冤家真是熱絡放肆,渾然不管給他惹多大的麻煩。他忐忑的看着身邊的白若來,誰知後者稍微露了絲詫異後又回歸平靜。
而後姚景誤當掌櫃的是自己新歡,打趣着,白若來也是笑而不語的站在邊上,聽着自己倉皇解釋。
自那天開始穆雙就知道白若來其實是跟自己一樣的。若是常人,知道身邊的夥計是那樣的,不說厭棄的趕走,總歸是要保持泾渭分明,哪像他那麽一無所謂的留着,還跟原來那樣處着?
所以穆雙就根據之前的總總跡象揣測着,掌櫃當初把自己留下來,是否是另有意味?
這個揣測讓他欣喜,要知道那時候他對白若來就已生了非分之想,奈何白若來看着一副文弱相,卻硬生生有一種讓人不敢逾越的氣勢。穆雙不敢造次,只按捺下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循規蹈矩的未曾露出半點輕浮之态。現在若是證實這揣測是對的,那豈不是美哉妙哉,嘆哉惜哉!
美的是兩情相悅世間極樂,嘆的是白白辜負過去的小半年時光!
于是往後的日子,穆雙開始不再藏着掖着,逐漸暴露出收斂了小半年的浪蕩性子。對白若來也不再似原來那般刻意保持距離,時不時的逗弄下,說個話兒,調個情,準備一步步的擒到手,吃幹淨。
本以為自己做的很巧妙,直待潛移默化着将白若來一舉拿下,誰知白若來平常糊塗,這回倒是機警的很,一看他借着給自己看手相趁機輕薄,随手抓起一根筷子就敲下來。
穆雙揉着生疼的手,看着掌櫃的轉身離去,心裏卻似喝了蜜的甜,因為他看到掌櫃的臉微微的紅了。
由此,穆雙可以斷定,掌櫃的是跟自己一樣的,而且,并不太讨厭自己。
既是如此,那不趁熱打鐵豈不是作孽?
那麽個單純似清泉的白若來,怎麽會是萬花叢中過招蜂引蝶無數的穆雙的對手啊!三日之內不拿下,委實丢了那風月高手的名兒啊!
于是穆雙開始加勁兒跟掌櫃的獻殷勤,以期望月圓之夜被翻紅浪效魚水之歡,也好解了他這半年來的饑渴。
可誰知——
三日過去了,近十個月圓之夜過去了,別說一親芳澤,他穆雙連個衣袖也難碰到啊!
不管穆雙他怎麽死纏爛打胡攪蠻纏,他白若來始終笑得那個雲淡風輕,那個坦坦蕩蕩。你要點到為止,他也跟你打着哈哈,你要過了火候,他也不惱,只說聲“有事先走”,然後插着袖口翩然離去。
這不由得讓穆雙懷疑,那晚上面帶羞色落荒而逃的真的是白若來麽?
以不變應萬變,穆雙還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強着上了吧!
雖然這念頭不停在心中翻滾,但沒看清對手姿态,不敢輕舉妄動啊!
所以穆雙就默默蟄伏着,以圖伺機行動。可伺了半年了,硬是沒摸透對方虛實。
活活憋死人了!
一年了都沒能把人搞定,這要說出去,非給錦安城那幫風月場上的人笑話死!
不過還真是奇了怪了,他穆雙遇上了白若來,每一樁事都夠丢人,還真跟他克星似的。
穆雙又想,昨晚上同床共枕了都沒能把人就地正法,這事兒算不算最丢人的一遭?
嗚呼哀哉,一想起昨晚上的事他就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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