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夏卿卿站在吧臺旁定定地看着這張照片。

偌大的庭院裏冷冷清清,宋止寬大的身形将她緊緊包裹。

所有的一切,變成了背景板。

宋止那個熾熱的吻,又回到了她的腦海。

夏卿卿默不作聲地關掉了手機,剛要離開,卻發現宋止的兩條手臂不知何時又搭上了她身後的吧臺。

她擡頭,宋止正毫不掩飾地盯着她看。

狹小的空間裏,一切都看得清楚。

他眼裏是從未有過凝重和幽黑,好像一只潛伏在黑夜裏的豹子,蠢蠢欲動。

他有話要說。

夏卿卿以為他至少會回避這個話題的。

是她失算了。

看來只有她一個人想回避。

宋止看她不肯回視自己的目光,身子便又往前靠了幾分。

狹小的縫隙裏,堪堪容得下夏卿卿的一截細腰。

她退無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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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氣味無法拒絕地襲來,夏卿卿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不想要被這味道蠱惑。

“卿卿,” 宋止沉聲開口,“我…”

“別說!” 夏卿卿開口打斷,然後偏過頭去。

兩人之前,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空氣濃稠得仿佛凝滞,夏卿卿快要無法思考了。

他靠得太近了。

這一次,無論是身子,還是心意。

都靠得太近了。

夏卿卿用力推開宋止的手,跑上了樓。

她不知道宋止要說什麽,也不想知道。

他們之間的所有早就結束了。

房門緊閉,夏卿卿靠着房門慢慢坐到了地毯上。

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良久,門外響起了兩聲敲門聲。

宋止本就沒打算讓夏卿卿開門,他站在門口說道:“那天郁風出去的時候,在門外的山上發現了幾個蹲守的狗仔,這些照片…是從他們那裏拿到的。”

他沒有選擇說出實話。那些照片并不是從狗仔那裏拿到的,他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在網上傳開了。

宋止高價買斷了所有的照片然後壓下了所有的輿論,一紙訴訟把狗仔送上了法庭。

而夏卿卿這個人也随着這一波三折反轉又反轉的輿論被人戴上了有色眼鏡。

宋止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再壓縮她的存在感。

最好的放過,就是網民的忘記。

他沉默了一會,又開口,“卿卿。”

可之後,又是一陣折磨人的沉寂。

宋止不知如何開口。

那股一念而起的想法,在被拒絕後,忽然又墜了下去。

他到底該怎麽辦?

宋止不知道。

他從未将自己置于過如此困頓無助的位置,而偏偏這一切,金錢無法控制。

他伸手輕輕撫上了房門的把手,而後指尖松了松,開口道:

“卿卿,新年去法國吧。我在那裏買了一個莊園,你從前不是說喜歡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嗎?”

門內還是一片寂靜,無人回答。

宋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種頓挫感濃烈地将他包裹。

“我沒有在安排你的生活,如果你同意了,告訴我。” 他最後的聲音仿佛失了所有力氣。

伴随着一聲似有若無的嗤笑,消失了。

夏卿卿望着門底下的那一條片陰影,緩慢地移動了起來。

陰影越來越淡,卻并沒有消失。

他沒有走,夏卿卿知道。

而她在聽,宋止知道。

那扇小小的房門,隔絕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我不用看着你的眼睛,我也不想知曉你的真心。

我們本就該再無瓜葛,所有的愛恨心意,我都同意,讓它随風飄走。

夏卿卿又在家裏呆了好幾天,宋止就每天都陪在家裏。

她不想問他為什麽不去上班,這些都與她無關。

那天晚上夏卿卿睡得早,淩晨四點的時候就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好不容易在床上躺到五點,實在睡不下去了,便起身下樓拿水喝。

家裏靜悄悄的,十二月份的早晨五點,屋外都還是暮沉沉的靛青。

她輕輕下了樓梯,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然後站在窗邊咕嘟咕嘟地喝着。

窗外忽然閃過一絲強光,夏卿卿連忙用手擋着眼睛。

那光快速劃過後,她才發現有一輛車子開進了家裏。

她有些疑惑地側身到了窗子後面,看着那車子裏走出了兩個人。

宋止和郁風。

淩晨五點才回來,他們是去哪兒了?

夏卿卿還沒來得及多想,兩人已經走進了客廳。

“不要上樓,卿卿還在睡覺。” 宋止開了客廳一盞臺燈坐到了沙發上。

他聲音裏略微帶着些疲倦,音量很小。

郁風擡眼看了看樓上,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了手裏的資料遞了上去。

“美國那邊的事情已經全部積壓到一起了,宋先生什麽時候安排去?”

“過年後。” 宋止語氣裏罕見地有些不耐煩。

郁風也知道他不該一直說這件事情,可是過年後還有兩個月,這個項目真的等不了了。

“周末抽三天的話很快就能來回,美國那邊也是堅持要見一見宋先生您…”

“我白天抽不出時間。” 宋止低頭認真看着資料。

夏卿卿緊緊握着水杯站在廚房門後。

他白天抽不出時間…

夏卿卿只知道他每天都在家裏陪着自己,沒想到卻是這樣。

她看着客廳裏微弱的燈光,心裏不是滋味。

“張律師那邊已經打點好了。” 郁風放棄了繼續勸說宋止去美國出差。

“誰?”

“就是夏小姐和韓先生請的律師,公司這邊已經把所有的聲明、材料還有證據都發了一份過去。到時候夏小姐要是問起來,張律師那邊也好交代。”

“好。”

郁風的話像一道細小的閃電,竄流到了夏卿卿的四肢。

所以這一切,并不是她和韓銘的勝利。

而是宋止,如果沒有宋止…

她微微張口咬住了嘴唇,一陣細小而又灼熱的電流劃過心尖。

也對,就憑他們找的那個小律師,怎麽可能讓所有營銷號這樣低頭認錯,怎麽可能威脅得了孟嫣,怎麽可能壓得過秦宇的腦殘粉。

她眼眸慢慢地垂下,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貼着白牆。

宋止真的變了。

他從前做事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和尊嚴,可這次卻為了她心裏好過,甘願把所有的功勞拱手讓出去。

水杯裏的溫水慢慢涼了,夏卿卿晃了晃杯子,擡手喝了下去。

順帶着把心裏晦澀不明的情緒一并壓下。

客廳的兩人也沒有再多話,宋止認真地看完了所有的資料簽了字。

“下次還是在公司把東西準備好,不要帶到家裏來。” 宋止語氣平淡,郁風卻知道他有些不高興。

“抱歉,宋先生,這份文件的确是來得遲了。” 郁風連忙收齊資料,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宋先生,” 郁風忽然又想到什麽似的轉過身來,“今天晚上還是我十二點來接您吧,您今天這一下摔得也不輕。”

“不用。” 宋止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看了看時間,“你快走吧,卿卿要醒來了。”

郁風看了看固執的宋先生,還是點了點頭,“再見,宋先生。”

夏卿卿站在廚房裏久久沒有動彈。

他摔倒了?摔到哪裏了?

她不知道。

但是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段時間,宋止每天都是半夜去公司處理業務,淩晨回來。

夏卿卿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揪住。

她不想要他的好。

卻偏偏什麽都知道。

郁風走後,宋止便輕聲走上了樓。

夏卿卿聽見門關上走,也輕手輕腳走了上去。

可她剛剛把門打開人進了一半,旁邊的那扇門就又打了開來,她只能趕緊假裝成剛要出門的樣子。

“今天怎麽這麽早?” 宋止臉上的疲憊再無蹤影,他西裝甚至還沒來得及脫下。

夏卿卿認真看了他好一會,不知道說什麽,半晌才低聲說道,“睡不着了,想下樓倒杯水喝。”

“我去幫你倒。” 他說着就要下樓。

夏卿卿連忙拉住他,然後快速地放開了手,“你…今天怎麽也這麽早?”

宋止身子一滞,笑道:“我今天也睡不着。”

“哦。”

夏卿卿沒戳穿他。

宋止剛要轉身下樓給她倒水,就聽見夏卿卿說道:“我不想喝水了,你回房間吧。”

說完,她就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門砰的關上,夏卿卿背靠着房門,心跳有些加速。

門外許久沒有動靜,她才慢慢平靜下來,回到了床上。

夏卿卿把自己裹進了厚實的被子裏,心裏覺得,再休息幾天,其實,也應該走了。

晚上的時候,夏卿卿破天荒地下樓吃了飯。

宋止穿着白色的襯衫坐在餐廳裏有些驚訝又有些欣喜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怎麽突然想吃晚飯了?”

“不想吃。” 夏卿卿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她搬出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坐在他的對面。

時間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輪回,所有的事情總在一遍又一遍地發生。

夏卿卿發現,宋止的臉上不是沒有疲倦,而是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他完美地隐藏在了那副完美面具下。

他做神明太久,以致于忘記了如何脆弱。

算了,與她又有何幹系。

“晚上帶我去山頂看星星吧。” 夏卿卿說道。

宋止手裏的筷子停了一下,“晚上?”

“嗯,今天晚上,十二點。”

她兩只眼睛看着宋止。

“好。”

兩人吃完飯後,就帶了幾條厚外套和毯子上了車。

宋止一路開得平穩,到達山頂的時候正值十二點半。

夏卿卿鋪了毯子在地上,就躺了上去。

宋止在一邊猶豫了一會,躺在了她的身邊。

兩人之間隔着一條窄窄的空隙,卻好像間隔了整個宇宙。

四小時的遲到要花一個晚上追平,那麽四年呢?

誰也不知道。

夏卿卿看着浩瀚缥缈的星空,輕輕開口,“宋止,我後天回劇組。”

宋止聽到立馬坐起身子看着她,“為什麽?”

夏卿卿側過身子看着他緊張蹙起的眉頭,笑了笑,“我在家待得夠久了。劇組那邊本來就還剩一場戲,沒必要一直拖着了。”

宋止不語,只定定地看着她心意已決的模樣,嘴裏那句為什麽不和我商量怎麽也說不出。

她臉上一副風輕雲淡,俨然一點不留戀現在的生活。

宋止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恐慌,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麽。

下山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

夏卿卿撐不住有些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她睜開眼的時候,車子正好停到了車庫。

夏卿卿搖搖晃晃地走出車子,打着哈欠就朝樓上走去。

可她還沒來得及走進客廳,就被人拉到了一個溫暖又堅硬的懷抱裏。

夏卿卿猛地清醒了。

宋止緊緊地從後面抱着她,沒有說話。

十二月的寒風呼呼吹過,他心裏卻比這寒風更冷。

宋止無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他覺得,他要失去夏卿卿了。

女人的身子許久未動,她明明那樣柔軟,內心卻又那樣堅硬。

宋止有時候寧願她膽小,乖乖躲進他的羽翼。

可她終究不是。

第三天夏卿卿一離開夏川,宋止就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連着心不在焉地開了兩天的會議,宋止收到了一條消息。

“夏小姐墜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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