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性本惡-第七節

第八章人性本惡-第七節

這是我第三次專門來看海河。第一次是和承恩還有小穆去的塘沽，那是海河的開端，那時候是大一；那時候是被蕭宇良拒絕後不久；那時候是我第一次發現海河真的滿是海的氣息；也是那時候我發現自卑像這海的氣息一樣正包圍着我，嘗試吞噬我。

第二次是和小穆，在天津之眼那裏。那時候也還是大一，是下半學期；那時候已與郭梓榆分別百天；那時候是我第一次發現海河裏面真的很有生氣，居然肉眼可見的有不少的魚在游動。那讓我想起曾寫給郭梓榆的一首詩。（不過她不知道我有寫過那首詩，反倒我給過她一個感情完全相反的版本。）

——

我被丢入了海裏

愈深愈暗

愈寒愈狹隘

至今還不曾觸底

托着我的無法觸及

撫着我的黯無邊際

我伴随潮汐沉浮

卻挂滿腌臜泥沙

只因我不是自卑的魚兒

那些投降了

不被在乎的

便想要吞噬我

我已無力抗争

非寬容不能使我解脫

——

這是第三次，但也是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看冬天的海河，看凍結了的海河。這冰面似乎還是很厚的，上面滿是冰窟窿，該是冰釣的人鑿的，還有一些人在上面嬉鬧，自然也多是年輕的情侶。但是這冰面上有不少地方盈着一層水，我擔心會不安全，而且辛蘭作為東北姑娘，對冰雪屢見不鮮，所以我并沒有提議去上面玩，即使後來她出乎意料地提議了出來，我也沒有答應，而是玩笑着一臉嫌棄地說：不去，你看那冰了嗎？上面都有水了，就算不掉下去也會把鞋弄濕；而且那冰都髒了，都不滑溜了，沒意思。辛蘭沒有再說話，但看樣子也并沒有很失望。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海河的夜景，冬天的夜景，海的氣息更加濃郁了，甚至在碼頭附近的地方還有一些濃烈的腥氣，還有漁船在那裏停泊，船艙裏還有幾條小的死魚。（後來過了很久我才想到，那該不是漁船，而是清潔河面的船，死魚也是作為垃圾撈上來的。）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天津”的夜景，第一次看天津站的夜景。矗立在天津站前廣場對岸的衆多大廈，都通體亮着各色的燈光，耀得人心裏發亮。我想那應該全部是LED的，但是不知道那是如何做到的，那樣的燈帶要花費多少錢？它們又都挂在了哪裏？尤其是遠處的那一棟不知道叫什麽的大廈（其實，目所能及的每一處建築，我都不知道叫什麽），它通體點亮着白色的燈光，正中間不停輪放着幾個标語，每一個字由上到下縱向排列着——I LOVE 天津、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我想這一定是LED的了，這要十幾萬吧？不對，肯定不止。

走吧，回去吧，她說，我累了，坐了一天火車。

昂，走，我也有點困了。明天晚上咱們再往那邊，去天津之眼。說着我向遠處被燈光照得明顯有些發亮的黑暗指了指。

我們轉身向回走，看着旁邊熙熙攘攘的游人。我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什麽，但好像她現在興致不是很大。因為累了嗎？還是因為像我一樣覺得自己可憐渺小，甚至說是可悲？又或者是因為像我一樣覺得那些樂得開懷的人可悲？想到這，我覺得該活躍一下氣氛了。

辛蘭。

她立刻轉過了臉來，縮着脖子，向上翻着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為什麽中國人……就說絕大多數中國人啊，每天這麽忙，工作這麽重，壓力這麽大，卻沒有一個特別壓抑，特別……陰郁的氛圍，知道為什麽嗎？

她轉了下眼珠，試探着說：因為心大？抗壓能力強？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咬着牙長長地呲了一聲，一邊擡頭一邊向上翻了翻眼睛，又立刻一邊向下低頭一邊點着頭，說：倒是有這個說法，但是為什麽咱們抗壓能力就強呢？

為什麽啊？

嗯……我這麽問你，你看你能不能想到啊。就說這個抑郁症、躁郁症、自閉症，得這類病的人，有一個什麽共同特點？

她眼睛睜大了一下，直勾勾看着我，嘴巴抿着帶出很明顯的笑容，有些怯懦地說了句：什麽啊？

不與人交往啊！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先天的，還是後天環境導致的，最後他們都是不能或者不願與人交往的。

對……她繼續直着眼看着我，等着我繼續說下去。

所以為什麽說中國人，大多數的正常人，天天工作那麽忙，那麽累，可是這個社會整體看起來卻是比較……額……活躍的、開朗的。就是因為人多，總要和人交往。而人又都有從衆心理，額……也不能說是從衆心理吧，就是……容易被別人的情緒感染，算是一種共情？而且人還都有自私的心理，甚至是幸災樂禍的心理，就比如我——我捂着嘴笑了一下，又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地扳住面皮一臉正經，還清了清嗓子，但再繼續說的時候卻有些忘詞了——就是說……就是說……人家的不幸的事，大多數人不會受到感染也變得傷心，而是會高興。而人們遇到快樂的事呢，就會受到感染也跟着高興；當然了如果說是身邊的人有什麽大好事，比如說突然就陡然而富了什麽的，可能自己也會不高興，人都是遠的敬羨，近的嫉妒。這樣總的來說，因為人多，人接收到的來自外界的讓人高興的情緒就比較多，所以整個社會的氛圍就沒那麽壓抑。

那人少不也一樣嗎？辛蘭問，也是會幸災樂禍，也會因為別人的快樂而快樂，也是這幾種情緒啊。

不是，你看啊。壞事、好事、平常事，一般情況下，一個人總是平常事最多，然後壞事比好事多，對吧？

嗯。

你想一想那些人少的國家，因為人少，所以國家不限制生子，一家都會有好幾個孩子。那這樣的話幸災樂禍的情況就少了啊，誰會因為自己的家人倒黴而高興呢，對吧。可是每個人又都是壞事比好事多，家裏一個人有點傷心事，就帶着一家子都不高興。而且家醜不可外揚，大多數情況是沒辦法知道別人的值得幸災樂禍的壞事的，就只能是獲取自己或別人的高興事。可是人生在世呢，又是不如意事常□□，自己家能有多少好事，對吧。能平平淡淡的，沒有倒黴的事情，那就燒高香了！人還又都有嫉妒心理，聽了別人家的高興事、別人的炫耀，反倒自己會傷心，這樣下來就只剩下悲哀了。

啊……她睜大了一下眼睛，還拉着長音啊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說：對啊，有道理啊！

對吧！厲害吧！哈哈哈……所以說計劃生育好啊。快誇我，快誇我！

厲害厲害！真不愧是常有理。你這腦子一天天都琢磨什麽呢？

以後叫我陌老師啊，我可是人生導師那個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