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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淮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做這種夢,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險些從上鋪直接滾下去。

秦毅剛下地,一邊手忙腳亂去關鬧鐘一邊穿褲子:“啊啊啊這鬧鐘質量是不是不行,居然都沒把我鬧醒!”

“淮哥你怎麽還睡啊?”秦毅拿起漱口杯,一個急剎車停在鐘淮床下面,伸手拍了拍床板,“快起床!”

鐘淮狠狠吸了一大口氣來平複心情,然後才從上鋪爬下來。

一番争分奪秒戰鬥後,兩人順利出門。

清晨之聲廣播響蕩在校園裏,一口标準播音腔的主持人字正腔圓念今天早間新聞,學生們宛如剛出籠的鳥兒似的往教室裏飛。

鐘淮沒心思注意這些,他滿腦子都是昨晚那個绮麗夢境。

他怎麽可能會跟邵野在一起?兩個人還旁若無人親密無間在校門口秀恩愛,這怕不是嫌王建國血壓不夠高?

等等,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

頭腦風暴還未結束,隔壁寝室裏走出來個人,寬肩窄腰,幹淨帥氣,頸間那點紅痣宛如雪中綻梅,格外勾人。

邵野剛睡醒沒多久,姿态有些放松,唇角也不像往常那樣下垂,瞥見他們,他神态自若地打招呼:“早。”

秦毅也笑着回早:“邵哥怎麽也起這麽晚?”

“昨天睡得有些晚。”邵野輕描淡寫道。

自看見邵野第一眼起,鐘淮便開始渾身不自在,昨晚做過的夢在眼前浮現,怎麽都忘不掉。

如果這個就是不久的将來……鐘淮驟然覺得三觀受到強烈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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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閑聊往樓下走,當初學校建設時把宿舍樓跟食堂建得很近,目的是方便學生們吃飯。

路過食堂時,他們走進去買早餐。

包子豆漿油條大餅,各色早餐散發香味,每個窗口前都有學生們排隊。

秦毅是個速戰速決型選手,買兩包子随便應付一下就行,他正想問鐘淮吃什麽,一偏頭發現他淮哥不見了。

秦毅納悶定住腳步,找了圈才發現鐘淮停在食堂大門口,似乎沒打算進來,他疑惑道:“淮哥你不吃早餐嗎?”

鐘淮站在大門口,搖搖頭,氣質冷酷:“我發現我不是很餓,你們吃吧。”

他現在一看邵野就會想到昨晚做的夢,跟循環播放似的,只有離邵野遠點,這種情況才稍微緩解。

秦毅嘀咕了聲,走到自己熟悉的包子窗口前,買了兩個包子。

等秦毅買完回來,鐘淮看了眼時間:“邵野怎麽這麽慢,不然我們先走?”

秦毅探頭往食堂裏看了看,朝走過來的邵野揮手:“邵哥快點,咱們要遲到啦!”

邵野加快腳步,把買的雞蛋灌餅遞到鐘淮手裏:“嗯,走吧。”

鐘淮愣了愣,拿着熱氣騰騰雞蛋灌餅有些沒反應過來:“幹嘛給我買?”

秦毅咬了口包子,羨慕道:“不吃給我。”

為了趕時間,他一向只有時間吃包子,雞蛋灌餅對于他而言屬于豪華早餐級別了。

邵野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這種簡單的事情還需要問:“不吃早餐會餓。”

拿着雞蛋灌餅的鐘淮小心後退了步,眼神逐漸警惕。

昨晚夢裏邵野才給他送完飲料,今天醒來就給他買餅,他為什麽不給秦毅買而是非要給他買?

他是不是暗戀他?

鐘淮飛速把雞蛋灌餅還了回去:“我習慣不吃早餐。”

秦毅愈發疑惑:“啊?可是……”

可明明鐘淮低血糖,每天早上都吃早餐的啊。

沒有給他說話機會,鐘淮拿起包子塞進他嘴裏,皮笑肉不笑道:“今天食堂包子是不是做得很好吃?好吃就多吃點。”

邵野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麽,以為真是鐘淮習慣,他于是把雞蛋灌餅遞給秦毅:“你要嗎?”

吃慣了菜包子的秦毅雙眼放光:“給我!我有義務幫同學消滅困難!”

于是那袋金黃散發着香味的雞蛋灌餅落入秦毅手裏。

他倆都在吃東西,只有鐘淮一個人是空腹狀态,他看了秦毅眼,視線落到他手裏的早餐上。

莫名感覺更餓了。

周一舉行完升旗儀式後,大課間時,王建國抽空來了趟班裏,為下個星期的月考做動員大會。

三中雖然說教學質量沒一中好,但各種條例氛圍都争取向一中靠攏,比如說每次考試都定目标,會有專門類似目标表的東西發給大家。

填完後會貼到教室後牆上,公開且透明,而且也能激發大家的競争心理。

還沒上課,表格一排排往後傳,傳到鐘淮時,他摸出筆,寫下鬼畫符似的三個字:考第一。

寫完後正準備往後傳,鐘淮把目标表拿回來,劃掉考第一三個字,重新寫下進步十分這個目标。

他要竭力避免可能跟邵野産生交集的一切場合。

于是等目标表傳到邵野這排時,鐘淮那欄基本上看不出他到底寫了什麽,他可能是自創了種火星文,只有他自己認識。

邵野随意瞥了眼便收回視線。

眼見月考臨近,有一大批學生開始臨時抱佛腳,秦毅連手機游戲都不玩了,每天上課認真聽課,對着老師講的重點複習。

有幾個跟秦毅關系比較好的人知道他跟鐘淮住,而且隔壁宿舍就是邵野,紛紛羨慕得不行,也想臨時受到學霸光輝感染,于是約好時間在考前來宿一起學習。

他們跟鐘淮挺熟的了,找他講題沒什麽顧忌,但找邵野講題總有些心裏發怵。

秦毅拍着胸口跟他們保證:“邵哥人也很好!”

“何出此言?打籃球時邵哥都只遠遠在一邊看着,雖然他也很有禮貌,但感覺跟咱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們可是吃過雞蛋灌餅的交情,要如果我去請邵哥,他肯定會給我這個面子,”秦毅語氣異常自信,但說着說着他又有點猶豫,“不過淮哥一個人教不了咱們嗎?”

衆所周知,給鐘淮一個講臺,他就能把它變成獨秀舞臺,他是不會允許旁人分走他半點光輝的。

尤其還是在每次考試都是邵野第一鐘淮第二的情況下,如果把兩人請到一起,鐘淮會不會心裏有意見?

“秦毅,我們這邊可是有七八個人,淮哥一個人也應付不來啊。”一個女生小聲道。

秦毅想了想,說了句行,然後跳下床,去隔壁找邵野了。

邵野剛洗完澡,換了件寬松家居服,布料柔軟親膚,連帶着他整個人都比平時多幾分親和力。

秦毅說明完來意,幹巴巴道:“邵哥你要是沒時間的話就算了,我們幾個人學也行。”

邵野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他拿毛巾擦濕發,動作緩慢。

這個宿舍只住了邵野一人,打理得整潔而幹淨,一如他給人的感覺。

相比較而言,鐘淮秦毅宿舍就随意多了,東西擺得很雜亂,垃圾桶裏是各種零食袋子。

秦毅不免有些如坐針氈,邵野忽然開口道:“鐘淮也在?”

“淮哥他下樓吃東西了,”秦毅如實告知,“估計待會兒會回來。”

邵野哦了聲:“你先過去吧,我待會兒就來。”

秦毅松了口氣,總算是完成了使命,他一溜煙跑出去:“那我們等你!”

鐘淮低頭望向手裏的號碼牌,阿香面館一到飯點人會比平時多些。

他是四十六號,還有五個人到他。

鐘淮坐在角落裏,利用碎片化時間打開手機備忘錄,查看昨天整理出來的知識點。

無論是記東西還是複習回顧,他都習慣用構建框架-冥想這個方法來完成,非常省事而高效。

他的思緒宛如流水線生産的總工程師,盯着流水線上一環扣一環,稍微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斷鏈,他大腦裏的負反饋機制會将其揪出,填補漏洞。

确定完知識點已經全部錄入大腦,鐘淮會直接在便簽裏把它删掉,然後是下一個。

他沉浸在自己世界裏,以至于都沒發現外界的變化。

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從後廚走出來,大步流星往外跑,老太太踉跄追出來:“哎!”

服務員立馬把盤子放到出餐口,順勢扶了她把:“蔡婆婆你沒事兒吧?”

“他,他……”老太太指着那個跑掉的人,焦急又痛苦。

她嘴唇蠕動兩下,似乎在經歷劇烈掙紮,老太太手在白圍裙上擦了兩下,輕聲道:“算了。”

大堂裏忽然有道身影倏然坐起,如風似的追了出去。

鐘淮身形很快,他盯着那道身影,三兩下追上去,那人發現有人在追他,跑得更快,像兔子似的。

在跑步這點上,鐘淮從來沒輸給過別人,在經過個巷子轉角時,他抄起路邊一塊磚,猛地往前扔,正好砸在那人面前。

那人被吓了一跳,慌亂地停下腳步。

鐘淮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抓住他衣領,把他怼在牆上。

那人瞳孔清晰倒映出鐘淮影子,帶點自然卷的頭發随風輕揚,他臉型不大,眼神卻格外銳利,仿佛正在獵食的狼。

鐘淮幹脆利落把人摁住後,眉頭淺淺蹙起:“又是你?”

榮信似乎很怕他,手指一松,布錢包掉了下來,他想找回點面子似的,強調道:“是我奶奶給我的!”

鐘淮彎腰撿起錢包,手指夾着,輕輕拍他臉:“嗯?再說一遍。”

“那是我奶奶!”榮信尾音有些微不可察的戰栗,不過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她給我錢花,天經地義,你是她什麽人吶,憑什麽管我?”

暗夜将至,天邊流雲被吞噬光線,黯淡無比,廣袤無垠的天際,冷風呼嘯而過。

鐘淮一只手抓住他頭發,憑借兩人身高差,輕而易舉迫使他後腦向後仰,他嗤笑聲:“我是誰,用得着給你交代?”

頭皮炸裂的痛蔓延開,仿佛有無數螞蟻啃食皮膚,榮信啊地尖叫:“放開我!”

“把錢還回去,”鐘淮俯視他臉,眼神宛如尖刀從他臉上刮過,“給老太太道歉。”

榮信憤憤地張了下嘴,似乎想說些什麽,旋即,頭皮快要被掀開的痛苦席卷而來,他倒吸了口涼氣,不情不願道:“知道,知道了。”

鐘淮這才松開他,他像是抓到什麽髒東西似的,手指順勢在榮信衣服上抹了抹。

望着他這一系列動作,榮信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這個鐘淮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他出現前,榮信能非常輕易地從老太太那兒拿到錢,然後拿這錢去打游戲,去泡妹子。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他是家裏獨子,本來所有一切都歸他繼承,老太太的錢,自然也是他的錢。

但自從鐘淮出現,一切就變了。

本來靠撿破爛賺錢的老太太開了家面館,在鐘淮指導下生意愈發紅火,榮信眼饞,又問老太太要了幾次錢,她有時候不情願給他,他就直接拿。

有一次無意間被鐘淮撞見,他二話不說抓起他打了一頓。

榮信是好孩子,打架并不是他擅長的,幾乎每次都只有求饒的份。

怎麽會這麽巧?為什麽會這麽巧!

就卡在他拿錢的時間,這姓鐘的陰魂不散!

榮信跟在鐘淮身後重新回到面館,他把錢包還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過錢包,欲言又止:“信信,最近爸媽沒給你錢?”

榮信咬着牙齒硬邦邦道:“學校要錢買教參,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會賭,家裏的錢都被他耗空了。”

老太太抿緊嘴唇,表情憂慮,她攥了攥枯瘦如柴的手指。

榮信盯着她,火上澆油,說出來的話宛如釘子往她身上釘:“這一切都怪誰?子不教父之過,都怪你生出來的好兒子,否則我怎麽會過得這麽慘?”

對于老一輩的人來說,這種指責不亞于殺人誅心,老太太嗫嚅着說不出話,眼眶有些發紅。

榮信幽幽道:“奶奶,你只有我這個孫子,以後養老還得靠我,我上一中,成績這麽好,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你的錢不給我買資料,還準備留着幹嘛?當棺材本嗎?”

老太太無法反駁,她依稀覺得榮信說得有道理。

她這一生,都在為兒子而活,兒子結婚,她就把全部身家當了給他做聘禮。

兒媳嫌她年老生病沒用,她就自己出來住不給他們添麻煩。

如今孫子不過是想要零花錢,她有什麽不依的理由?

老太太幾乎就要被說動準備去翻錢包,忽然,榮信被人從後面踢了一腳,他一個踉跄,險些摔到。

鐘淮掀開布簾走進來,不鹹不淡瞥了他眼:“你要錢買教參?”

榮信險些出醜,羞惱不已,仗着有老太太在,他肆無忌憚道:“是!”

“好。”鐘淮問,“你買哪個科目,資料書叫什麽名字,多少錢?”

榮信呆了呆,反應很快:“我準備買數學輔導書,還沒想好要買哪本,我們班同學都買了,就我沒有。”

鐘淮勾唇笑起來:“一中用的輔導書是尖子生學案,從開學到現在二十天,已經做到第三章了,你怎麽現在才買?”

榮信表情卡了卡,他大概很想罵髒話,很想問鐘淮一個外校的怎麽對一中教學進度了解得這麽清楚。

這合理嗎?

“因為我爸不給我錢,”榮信索性直接賴上,“所以我跟不上進度,很自卑。”

“蔡婆婆,我覺着榮信缺的不是輔導書,而是腦子,”鐘淮轉而向老太太道,“居然開學到現在才想到買輔導書,這反射弧未免太長。”

老太太其實聽得也稀裏糊塗,老人家對學習買書這種事情一向包容,但鐘淮這孩子她本能信任,于是輕輕啊了聲:“那你說怎麽辦?”

榮信氣得臉都紅了。

“這時候買輔導書對他沒用,不必花冤枉錢,”鐘淮沉穩從容道,“如果他想學,我可以看在您面子上教他。”

老太太是知道鐘淮成績好的,她想了想,微微笑道:“阿淮你肯教他,那真是太好了。”

榮信不敢置信,什麽玩意兒,他被鐘淮打了還得跟他學習??

鐘淮是騙人的吧!一個成天打架混不吝的人,能教別人什麽?

榮信咬重聲音:“奶奶!”

老太太跟吃迷魂藥似的,對鐘淮的話深信不疑,她拍了拍榮信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跟阿淮學,他成績可好了。”

從簾子裏出去時,榮信一分錢都沒要到,反而還多了個跟鐘淮一起好好學習的任務。

他現在看見鐘淮幾乎要生出心理陰影來。

為什麽鐘淮打人厲害,還能跟傳.銷組織似的讓老太太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為什麽榮信每次問老太太要錢都得靠賣慘?

這也太不公平了!

榮信擡腳就想踢椅子,鐘淮抱手在一邊皮笑肉不笑:“踢,你踢一腳,就賠一百塊。最好是多踢幾腳。”

榮信憋屈地把腳重新放了回去,他氣沖沖地甩袖離開。

巷子口,光影昏暗,板寸頭蹲在地上抽煙,一只孤零零的流浪貓正準備翻垃圾桶,可垃圾桶在板寸頭身後,貓喵喵叫了幾聲,小心地繞開板寸頭所在的位置。

板寸頭抽兩口煙,毫不在意地把煙頭一扔,未熄滅的煙頭掉到貓身上,燙得它發出凄厲叫聲。

板寸頭冷冷看它眼,流浪貓夾着尾巴慌亂而逃,他這才舒心地吹了個口哨。

榮信從暗處走來,步伐緩慢,走到板寸頭身邊時,他低聲喊道:“歷哥。”

歷江擡眸,看見榮信,他站起身來拍了兩下褲兜:“你怎麽來了?”

榮信一般不會主動來找他,靜安這個城市不大也不小,兩人碰上機率很小。

榮信吸了吸鼻子:“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豆粒大的眼淚從臉上滾落。

歷江罕見的有些無措,他不是個會安慰人的性子,臉色微沉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榮信搖頭,伸手擦了擦臉,他道:“我沒事,雖然頭發差點被扯下來,挺疼的,但我一個人疼就好了,我不想你也惹上麻煩。”

他一向如此。

兩人做朋友多年,歷江就沒見過比他更善良的人,每次被人欺負,歷江想去教訓別人時,榮信會軟軟拉住他袖子,跟他說,打架很疼的,不要打架。

因為他這一句話,從小到大,歷江背地裏為榮信解決了不少麻煩。

他只是想看他多笑些,不要受了傷也悶不做聲。

歷江不是傻子,能讓榮信說出麻煩這兩字的人,屈指可數,他在原地踱步轉圈,伸手抓發茬,暴躁道:“鐘淮?是不是鐘淮?”

除了鐘淮這小賤人,還有誰會陰魂不散一直糾纏榮信?

聽見這個名字,榮信被吓了一跳,他仿佛只受了驚的兔子,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他。”

“不是他那你哭什麽?”歷江驀然靠近他,渾身像是炸毛刺猬。

榮信哭得更厲害了,他抽噎着說不出話,頭慢慢低了下去,抵上歷江肩膀:“你不要為了我惹麻煩,不值得……”

歷江心驀然絞緊,他眼前似乎又出現多年前那個夏夜。

沙坑邊,小榮信搖搖晃晃堆積木,歷江坐在一邊看他玩。

忽然有幾個小孩走過來,粗魯把小榮信推到,罵他爹欠錢不還,他是個讨債鬼。

小榮信被推到後也不還手,沉默哭泣,歷江看不下去,想出手教訓別人。

然後被小榮信伸手拉住。

歷江閉了閉眼睛,滿懷惡意地想。

之前那天在酒吧外時,他就該把鐘淮打死。

時間耽擱了些,店裏都不剩什麽人,留給鐘淮的面已經坨了,老太太親自給鐘淮下番茄雞蛋面。

長夜寂寂,服務員下了班,已經離開了,店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老太太枯坐在椅子裏,費勁地思考榮信說的話,她喃喃道:“信信他又在騙我?”

每次榮信來要錢,基本上都是用學習用品做借口,她從未懷疑過。

可鐘淮每次出面都是偏袒她為她好,如果不是察覺到有問題,鐘淮又為什麽會那樣說?

鐘淮低頭吃面,沒正面回答:“沒人會在開學二十多天後再買教參。”

老太太怔愣了會兒,她長長嘆了口氣,身體一寸寸松弛下去。

過了很久,她開口道:“其實……”

其實什麽,她後面沒說。

鐘淮吃完面後就離開了。

學校這個點早就關門了,不會等他一個人。

鐘淮熟門熟路摸到後牆,翻了進去。

走到宿舍樓時,他貓腰度過,成功避開宿管阿姨視線。

徹底度過雷區後,他直起身體,踮腳上樓。

樓道裏靜悄悄,絕大多數人都睡了。

703宿舍裏,大家學得熱火朝天,內卷非常嚴重。

秦毅等人先開始習慣找鐘淮講題,鐘淮雖然每次都會講,但如果一道題他拆開講兩三次別人還不會,鐘淮就會微笑着對那人大腦是否正常運轉功能進行親切問候。

但邵野顯然完全相反,當有人來問他問題時,不論問多少次,他都會溫和有禮,這個思路不懂他會換個思路,可以說是非常親切。

與學神的親近使得同學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高昂的學習興趣。

于是跟磕了藥似的學到半夜十二點,還是邵野看了下時間,開口說今天就到這兒,大家才停下來。

邵野雙腿交疊,自然伸展,那是個很放松的坐姿,他袖口松松挽着,衣領邊緣隐約透出線條分明的鎖骨,他看了眼時間,時不時往外瞥一眼。

大家都在收拾東西,只有秦毅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他問道:“邵哥你在等人?”

這話問出口,他恍然拍了下自己腦袋:“害瞧我這記性,淮哥還沒回來。”

先開始他還發消息問過鐘淮什麽時候能回,鐘淮沒回消息,後來學着學着,秦毅也就沒顧得上這回事了。

今天來組團學習的人裏還有女生,她正在小聲跟同伴商量等會兒怎麽回去的問題。

實際上,他們也根本沒想過會學到這麽晚,但事實證明任何事情都可以上頭,學習自然不外如是。

這會兒都熄燈鎖門了,如果從宿管那兒走,那麽他們明天一定會上廣播被批評。

宿舍門咔擦下被打開,鐘淮一進門,看見一大群人都窩在房裏,他愣了下,遲疑道:“你們這是……”

秦毅那點擔憂旋即煙消雲散,身為宿舍另外一個主人,他跑出來解釋:“我們這是在學習!淮哥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在外面遇到什麽事了嗎?”

鐘淮沒說話,他一手扶着門框,一眼看見坐在他椅子裏的邵野,邵野手搭在桌上,眉高眼深,淡紅色唇角微抿,透過人群,直直望向鐘淮。

目光極具穿透性。

鐘淮大腦短暫空白一秒。

他在偷看他,他是不是暗戀他?

秦毅上前來确認鐘淮沒事:“淮哥?”

他伸手在他眼前晃動,鐘淮終于回神,他倏然移開視線,催眠自己忘記之前做的夢。

“我沒事,”他聲線平靜,“你們怎麽出去?”

一群人跟鐘淮打完招呼,也都苦惱愣在原地。

鐘淮道:“我上來後宿管就鎖門了,走大門估計不行,要不然翻.牆?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翻出去。”

也沒有別的辦法,幾個人互相看了眼,點頭答應。

秦毅想了想,體貼道:“我帶他們下樓吧,淮哥你還沒洗漱,我給你接了熱水,你先洗。”

鐘淮半側身,權當邵野是空氣,他道:“我送。”

秦毅眨了眨眼睛,也沒再跟鐘淮堅持:“好吧。”

他淮哥什麽時候這麽體貼有耐心了?

幾個人都很惶恐,本來占了鐘淮一晚上宿舍,這會兒他還親自送下樓指導他們翻.牆……這種待遇在鐘淮那兒應該算是vip了吧?

校霸什麽時候脾氣這麽好過?

一群人悄無聲息下樓,來到院牆附近,鐘淮替他們望風。

有個女生爬不上去,估計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惴惴不安極了,腿肚子一直在哆嗦。

鐘淮走過去,伸手托了下她腳,把她送上去。

女孩轉頭望了鐘淮眼,感激地道:“謝謝淮哥。”

一道手電筒光線驟然照過來,巡邏的宿管發現異常,呵斥道:“誰在那兒?”

女孩驚慌不已,立刻往下跳,牆的另一面,她的同伴接住她,拉着她往外跑。

圍牆旁邊兩棟宿舍樓并立,鐘淮往左邊跑去,健步如飛,手電筒光線緊跟着晃過來,宿管厲聲道:“是誰不睡覺?哪個班的?站住!”

鐘淮往樓上跑,他才剛住宿沒多久,對這塊不太熟,不知道跑到了哪個年級的宿舍區,只靈活閃避手電筒,不讓自己被發現。

在手電筒往二樓晃動時,鐘淮往上竄了幾步,剛到樓梯轉角,忽然被人伸手拉了把。

薄薄月光傾瀉一地,兩人縮在方寸陰影之地,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身後人一手捂住鐘淮嘴唇,一手拉住他手腕。

鐘淮能清晰感受到那人穿的柔軟衣物,以及透過衣物傳遞的體溫。

淡淡的,熟悉清香氤氲在這片空間。

微涼氣息拂過他耳廓,邵野輕輕問:

“為什麽躲我?”

或許是因為跑步跑得太急,鐘淮胸口心髒劇烈跳動,不止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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