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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怔然，歌詞也唱漏了拍。

邵野把零食放到茶幾上，在舒緩優美的歌聲裏問道：“你為什麽不唱？”

楊梓實在不願再當陪襯，好歹之前他還當過情歌小王子，這也太跌面了，他于是把話筒往邵野手裏一塞，大聲道：

“鐘淮說他更想你陪他唱！”

他聲音在房間裏格外清晰，甚至都蓋過了鐘淮歌聲。

鐘淮險些被口水嗆到。

他什麽時候說過這個？

掂了掂手裏話筒，邵野挑了下眉，他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望向屏幕。

他坐的沙發在鐘淮前側方，鐘淮眼角餘光能輕而易舉将對方收入眼底。

先開始楊梓跟他一起唱的時候，鐘淮唱男part，楊梓唱女part，邵野過來後，鐘淮漏了拍，等再想接上時，邵野已經從容開始唱男聲。

“Cause I know it\'s you I dream about every night.”

邵野聲音低啞有磁性，平時說話時他音質更冷淡些，所以聽不太出來，但是一開嗓，他聲音好聽程度完全是王炸級別。

之前在酒吧救場時鐘淮清晰感受過，這會兒面對面跟他一起唱歌，這種感受更為鮮明。

唱着唱着，鐘淮不由自主望向邵野，他看見，暗淡光線下，少年脖頸間紅痣鮮豔欲滴，宛如勾人朱砂，他長腿屈起，随慣性打着拍子。

似乎是察覺到他視線，邵野也有來有回地望過來，眼神透徹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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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淮都不太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麽把那首歌唱完的了。

他有些暈乎地想，邵野眼睛也很好看。

這首歌唱完，楊梓十分捧場，手裏的鈴搖得震耳欲聾，就連顧安業都鼓起了掌，誇贊道：“你們很有天分，但就是選歌上面……”

他話還沒說完，鐘淮擡手搓了下臉：“我去下洗手間，你們先唱。”

他離開後，包間裏只剩下三個人。

楊梓不滿地拿鈴在他耳邊晃：“你不會真覺得世界上除了物理，就沒別的東西了吧？”

顧安業茫然地揉了揉耳朵，被吵得眩暈，他道：“我沒想說物理，我是想說，選歌上面有些尴尬，兩個男生怎麽能一起唱情歌，邵野，你肯定覺得尴尬是不是？”

邵野把話筒放回去，淡淡道：“我不覺得。”

剛才全程唱歌兩人都很有感覺，一點違和感都沒有，楊梓聽得很投入，當即搖頭，一臉真誠道：“我不覺得。”

顧安業：？

所以尴尬的只有我一個人？

顧安業摸不着頭腦，不由得小聲質疑：“你們真是直男？”

“說什麽呢你！”楊梓呔的一聲，撲過去瘋狂在他耳邊晃手搖鈴，“你質疑什麽都行，但是不能質疑我的性取向！”

顧安業被吵得崩潰，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只得抱頭亂竄。

邵野拿了杯涼白開抿了口，換了個更為放松的姿勢坐。

他覺得顧安業實在大驚小怪，女生哪怕嘴對嘴親吻別人都覺得她倆是很好的閨蜜，但兩個男生一起唱情歌居然會被懷疑是否為直男？

荒謬。

不過，邵野肯定自己是直男，鐘淮是不是，那就不一定了。

鐘淮上完廁所，洗完手後順帶洗了把臉。

他真沒有讓邵野跟他一起唱情歌的意思，是楊梓胡說推鍋。

鐘淮唱歌唱得得這麽好聽，邵野又暗戀他，不會這下子對他感情更深了吧？

這真是個讓人苦惱的問題。

普通朋友的分寸度真難把握，但鐘淮是鋼鐵直男，擁有鋼鐵般的意志，自然會讓邵野認識到兩人之間的鴻溝。

鐘淮洗完臉，慢慢用吸水紙擦幹水珠，他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感覺自己比不洗臉前要帥些。

邵野喜歡他什麽？是不是被這張臉吸引？

鐘淮決定在外面待幾分鐘，等邵野冷靜完後再進去。

剛走出洗手間大門，斜側邊的身影讓鐘淮頓時收回步伐。

是邵野，邵野對面還有個人。

走廊兩邊都是五光十色的包廂，喧嚣歌聲被門板阻隔，靠近洗手間那邊的窗臺稍微清淨些。

邵野站在窗戶邊，冷風拂過他鬓角烏發，将他側臉勾勒得更為清晰深刻，他站姿不如往日那般随意，顯出幾分緊繃氣息。

邵望點了支煙，習慣性夾在食指與中指間，盡管年逾五十，他身材沒走樣，五官間盡是歲月沉澱後的成熟。

這麽對比起來邵野顯得太年輕了，像頭在老狼面前的幼狼。

邵望把煙放到嘴邊，顧及到邵野，他又将煙拿下，沉穩開口道：“說說吧。”

說什麽他沒提，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做出這種事來，換了普通人家的孩子早就被打個半死不活，邵野卻半點不怯，他條分縷析道：“第一，一中目前行為已經嚴重背離建校校訓。”

“一中建校至今百餘年歷史，校訓為博學，立德，篤行，慎思，平等，致知。”

“階級分化，有犯平等，表裏不一，有犯篤行，公然包庇，有犯立德。”

邵望就這麽平靜望着他，身上有部分與邵野身上如出一轍的氣息。

“第二，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邵野描述客觀，好似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一中內部負面情緒已經積累很深，爆發是早晚問題，我的行為并不是根本原因，頂多算是把它提前而已。”

邵望偏頭望向窗外，從高樓俯瞰而下，水泥森林拔地而起，長風呼嘯而過。

“第三，”說到這點時，邵野微微停頓了下，他擡眸，直視邵望，聲音淡淡，“從您默認縱容這種行為開始，就已經錯了。”

幼狼在這一刻終于露出鋒利爪子，它擁有成熟心智與缜密心思，絲毫不比老狼更差。

邵望收回視線，好似覺得很有意思，他點頭，随手将煙蒂摁滅在窗臺，贊同道：“你說得對。”

兩人無聲對峙了會兒，邵望開口問道：“那你是怎麽說服教育局的？”

一中在教育局關系根深蒂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個電話真把教育局請來，還成立調查小組來徹查校園環境。

邵野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擡手輕輕捏了下鼻尖：“以您的手段，應該早就查出來了吧？何必問我。”

邵望笑了下：“嗯，我是清楚。”

他微嘆了口氣：“既然你做事有分寸有把握，我也沒什麽可說的。就像你當初去三中，能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你就已經長大了。不論你做什麽，你永遠都是我兒子。”

至于一中整不整頓，會查處多少人，對于他而言，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他又不靠當校董吃飯。

說實話，身為有個高中生兒子的父親，他看不上學校這種行徑，但也懶得管。

邵野替他出手，手腕幹脆利落，也算是幫忙。

聽他說這番話，邵野情緒毫無波動，做了十七年父子，他們對彼此實在太了解了。

邵望擡手，那個動作似乎是想摸一摸邵野頭發，少年擡眸，那只手陡然在空中頓了頓，旋即落在了他肩上。

“你媽估計不會開心，這段時間別接她電話。”囑咐完後，邵望與邵野擦肩而過，邁步往外走。

他走了幾步，逆着光，背影看上去高大寬厚。

“對了，”邵望微微含笑着轉過頭，“你說有三個原因，但其實，還有第四個是不是？”

邵野是這種人，如果路見不平，他會相助，頂多是給錢，但不會特別費心。

像今天這樣，出手将整個不良根系拔出，如此大動作，必然有其他原因。

邵野平穩道：“如果您覺得有，那就算有。”

滴水不漏的回答，卻讓邵望笑出了聲。

他擺了擺手，這回是真的離開了。

兩人說話音量并不大，鐘淮待在洗手間裏，時不時聽見嘩啦水聲，他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

等了會兒，有離開的腳步聲。

為了避免兩人撞上尴尬，鐘淮特地又等了幾分鐘，然後才出去。

他待在洗手間有快二十分鐘，有個男生懷疑道：“你站這麽久是想幹嘛？看別人上廁所嗎？”

鐘淮淡定往下瞥了眼，不屑嗤笑：“看你？你很大？”

男生下意識雙手交叉捂住胸前，憋了半晌，沒憋出什麽怼人的好詞，憋屈地跑了出去。

在怼人這方面，鐘淮還真就沒輸過。

他姿态放松地走出去，姿态放松地往包間走，姿态放松地對上站在洗手間門口的邵野。

邵野維持着一腳在前一腳在後的走路姿勢，仿佛凝固。

鐘淮只覺得自己的臉在以光速逃離這具軀體，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活像石化。

有什麽咒語！能讓邵野迅速忘記！他剛才說過的話！

啊啊啊啊啊他為什麽還沒走為什麽還沒走為什麽還沒走！

半晌，過來上洗手間的人看着這仿佛在玩木頭人游戲的兩人，小聲議論。

邵野輕輕吸了口氣，主動開口道：“你都聽見了？”

鐘淮站在洗手間這麽久，洗手間又跟窗臺離這麽近，很難聽不見吧。

“啊，啊。”鐘淮靈魂放空，他幹巴巴道，“你也都聽見了？”

剛才他跟那男生四舍五入幾乎是在邵野面前互怼，這得是聾了才聽不見。

邵野：“嗯……”

鐘淮口嗨其實在邵野腦子裏過了也就過了，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鎮定道：“你聽到了也不要誤會，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最後邵望說的第四個理由，很難不讓人想歪，更別提鐘淮還暗戀他，那不更容易對號入座？

鐘淮這麽喜歡他，他肯定得腦補出一出大戲，沖冠一怒為紅顏？

實際上什麽也沒聽到的鐘淮又連續啊了兩聲，他道：“你也別誤會，我平時不是那種人。”

邵野配合地嗯了聲，嗯完也不知道自己答應了個什麽，他疑惑道：“哪種人？”

尴尬得恨不能鑽進地面的鐘淮：…………

邵野是故意的吧？他肯定是故意的！！

那他也禮尚往來，非要誤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