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未蔔
未蔔
“他就是太貧了。”
“不對,他不是貧,他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不對不對,他不是覺得自己幽默,他是懶得轉彎。”
“這形容對了!我說怎麽老覺得他在怼我呢,要不是親兒子,還以為是仇人。”
“哈哈哈,媽,他對你那都算怼,對別人就該是故意找茬兒了。”
“……”
戚思洲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說錯什麽了嗎?”
秋紅薇和秋詩意對視一眼,母女倆默契地笑出聲。
“你自己覺得呢?”秋詩意剛見識了他和宋憶鳴相處,“人家說一句,你堵一句,要不然就什麽都不說,這不是仇人?”
秋紅薇:“你那幾十節語言課是白上了。”
秋詩意:“我看他沒白上,起碼現在跟人家相親能聊幾句。”
戚思洲放下咖啡杯,真誠地問道:“人與人相處,為什麽總要一方謙讓另一方?”
秋紅薇點了點頭,示意兒子繼續說。
“不該觸及的敏感的地方,我可以小心說話。但有些是無可厚非的,我說就說了,不會造成惡劣的影響,而且我也只是正常地陳述和提問,如果這都不能接受,我情願不再交往。”
這就是那幾十節課給戚思洲的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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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從“懶得說話”變成“經常說話”,但他永遠不會願意“迎合別人”。
“每一句話都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對我來說太累了。”他說,“我也需要照顧我自己的情緒。”
母女倆陷入片刻沉默,忽而,秋紅薇笑了起來:“說得很對。”
秋詩意也點頭:“學到了。”
“……”戚思洲眉頭一皺,“你們故意逗我呢?”
“反正無聊,随便聊聊天嘛。”秋詩意挖了勺慕斯蛋糕,用手肘推了下老媽。
秋紅薇接茬兒:“就是,逗逗你都不行哦。”
時間太早,這家咖啡廳此時只有他們幾位客人。
周末該睡懶覺,他們也不是為喝咖啡來的。
今晨,宋憶鳴按照約定來找戚思洲,秋紅薇順嘴問了句:“這麽早上哪兒?”
宋憶鳴回:“去買菜。”
戚思洲靈光一閃:“帶我媽一起去吧。”
宋憶鳴和秋紅薇都愣住了,前者說:“這是不是不太方便……”
戚思洲說:“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媽最會買菜了,我倆加起來都沒她挑的新鮮。”
缺心眼兒嘛這不是。
但他很認真,真不是貧,就是沒過腦子,畢竟懶。
這實用主義作風狠狠驚到了秋紅薇,秋詩意随後趕來:“一起去就一起去,也帶上我。”
正好考察考察她哥有沒有耍小心機,別又跟從前似的裝樣子。
路上宋憶鳴開車,戚思洲在副駕補覺,偏偏後座的老媽和妹妹不讓他安生。
秋詩意故意撩他們說話,套實情。從他們的對話中,她感覺到了自家哥哥的放松,不像從前的那些相親對象,宋憶鳴于她哥是僅次于家人的例外。
所以她才故意逗哥哥,秋紅薇不知詳情,但也跟着逗他。
——看吧,他是可以好好跟人交往的。而不是想着臺詞掐着表,規規矩矩地像是完成任務,時間到了就分開。
*
“小宋上廁所怎麽還沒回來?”
“是啊,都過去好久了。”
說曹操曹操到,宋憶鳴回來了,抱歉地說:“接了通電話。”
“卡布奇諾。”戚思洲把點好的咖啡推過去,“你要是不喝就再點,這個浪費不了,我能喝兩杯。”
“喝的。”
宋憶鳴端起抿了一口,眼睛看着戚思洲,戚思洲也回看了他一眼。
秋詩意起哄道:“喲喲喲,蜜裏調油呢,看來這次認真了啊。”
戚思洲無語:“別理她。”
宋憶鳴笑了笑:“詩意姐沒說錯,我很認真的。”
“認真是對的,人生大事,必須認真。”秋紅薇又開始看誰誰合眼了,“小宋啊,你要是早點回國就好了,阿姨要是早知道你喜歡思洲,肯定早就安排你們在一起了。”
“媽,”越說越離譜,戚思洲出言糾正,“你應該說‘阿姨要是早知道你喜歡男性’。拜托用詞準确一點,不然會引起誤會的。”
“能引起什麽誤會。”
戚思洲說:“要是一早就喜歡,那不成暗戀了嗎?”
“诶對了,宋憶鳴,”秋詩意不懷好意地看着他,“你怎麽就想跟我哥相親呢?”
這又是哪兒插來的一杠?
“秋詩意,你別——”
“因為緣分吧。”
宋憶鳴的回答打斷了戚思洲,他轉頭望向對方,又聽見一句:“一眼相中了,就不想再放走了。”
他是認真的?
只是應付秋詩意的問題吧?
戚思洲試圖從宋憶鳴眼中找到答案,比較可惜的是,他從未真正讀懂過宋憶鳴。
*
中午宋憶鳴掌勺。
他說當年吃了秋阿姨那麽些飯菜,是報答的時候了。
其實也就三個多月,之後宋憶鳴的爸爸就回來了,還帶回來了魏姨和魏清。
有點逗的是,戚思洲那時候表現得比宋憶鳴還煩惱——爸爸回來了,宋憶鳴就不會再來他家吃飯了,他就沒辦法繼續觀察宋憶鳴了。
只煩惱了一陣子,戚思洲就釋然了。因為他盯宋憶鳴盯了三個月都沒能畫出一筆,再多幾個月說不定也一樣。
難啃的骨頭就每天啃一口,早晚能吃完。
高中部的上下學同步,戚思洲總能看見宋憶鳴的身影,他們沒走在一起,只有秋詩意偶爾拉着兩人一起回清水弄堂。
轉眼就到了高三,班上的體育課全停了,逃課到操場畫畫的戚思洲遇見了上體育課的高二生宋憶鳴。
宋憶鳴反常地過來跟他打招呼。
戚思洲因為連逃了兩節課被班主任逮人,抱着速寫本躲到橋洞下去了,來不及拿的校服外套和相機,請宋憶鳴幫他看着。
宋憶鳴答應了,可是等戚思洲回來,臺階上一個人都沒有。
那晚放學,宋憶鳴又是反常地跟在戚思洲身後。
戚思洲有些氣他說話不算話,沒有理他。
第二天早上出門,戚思洲撞見一臉陰郁站在他家門口的宋憶鳴,他不知道說什麽,加上上學快遲到了,他就沒理宋憶鳴,跑去趕公交了。
一周後,宋憶鳴退學的消息傳出。
戚思洲再次陷入了煩惱。
他還沒來得及為他落下一筆,而那個總是與他不期而遇的少年可能永遠不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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