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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裏,戚思洲剛跟設計師聊完想法,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這下飯是吃不成了,急得要往家裏趕。
錢忱問他:“出什麽事了嗎?”
戚思洲只說:“家裏的事。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下次有空再約。”
也沒等對方回答,戚思洲便跑了出去,快速攔下一輛出租車。
路途不算長,但他心急,加上飯點兒堵車,弄堂外的街道塞得一動不動。
“師傅,我就這兒下了。”他掃了車門上貼的付款碼。
師傅伏在方向盤上,看了眼前方擁擠的車流說:“行,反正沒多遠了。”
話音剛落,車門便被“砰”的一聲關上。
原本悠哉聽廣播的師傅瞬間就火大了,趴在窗邊沖他喊:“輕點關門行不行?賺你兩個錢不夠修門的!現在的人怎麽都這麽毛毛躁躁,看來以後我得挨個兒叮囑……”
師傅的念叨戚思洲是聽不到了,他下車就跑,幾百米後拐進弄堂,又是一路狂奔。
庭院門是開着的,戚思洲一口氣跑進去,無頭似的在家裏亂找:“媽,宋憶鳴現在怎麽樣了?”
說話時喘着粗氣,涼氣吸進喉嚨又幹又癢,想要繼續喊人,卻被忍不住的咳嗽打斷。
“咳咳咳咳——”
秋紅薇循着聲音找過來:“你回來啦。”已不是通話時的焦急,此刻她更的多是苦惱,“小宋不知道怎麽了,行為舉止很不正常,看着像是……我也不敢驟然把車開到醫院,怕刺激到他。可是回來後他就不理我了,我說話他完全聽不進去,只好打電話叫你回來。”
“他人呢?”戚思洲清了清嗓子,試圖緩解速跑後嗓子的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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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廚房,”秋紅薇前行引路,“你看能不能勸勸,我怎麽說他就是不聽,還一直在做菜呢。”
聽到秋紅薇的形容,戚思洲做好了思想準備,他以為會見到一個對他漠然無視的宋憶鳴。
然而不是,宋憶鳴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驚喜。
“你終于回來了,我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
戚思洲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料理臺上的食材擺放得亂七八糟,戚思洲進來之前,宋憶鳴正手足無措着,發現戚思洲進來之後,他更是拿起這個丢那個,只顧将手裏的東西裝飾好,周圍再怎麽亂都不在意。
戚思洲看着他專心致志地用餐巾擦去餐盤上濺出的湯汁,完畢後将那盤菜端到餐桌上。
而此刻,桌面上幾乎已經擺滿了各色菜肴,道道精美,不禁讓人懷疑,他是怎麽在短時間做出這些的?
“別繼續了。”戚思洲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腕。
正在尋找位置擺放餐盤的宋憶鳴回頭,笑且疑惑地問:“為什麽?你不是很喜歡我做的菜嗎?”
“已經夠了。”戚思洲從他手中拿下餐盤。
秋紅薇又從戚思洲手中将餐盤接走:“是啊,這些已經夠吃了,不用再做了。”
“可是我想做。”宋憶鳴執拗地說,“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做。”
“我相信,我相信你可以為我做任何事。”戚思洲牽着他,想要将他帶到安靜的地方,“但是現在,我們談一談好嗎。”
宋憶鳴腳步一頓,甩開戚思洲的手:“不想談。”
戚思洲想重新牽起宋憶鳴的手,宋憶鳴反應迅速地後退躲過,過了幾秒,又突然湊近,在戚思洲身上聞來聞去。
“你身上……”他說,“又有那個人的氣味了。”
“哪個人?”戚思洲眉頭微蹙。
宋憶鳴繼續問:“你是不是把他帶回來了?你把他藏在哪裏了?”
戚思洲搖頭:“我真的沒有帶誰回來。”
宋憶鳴繞開戚思洲,在屋子裏四處尋找:“我不信,他一定在這裏!他一定就在這裏!”
戚思洲拿他沒有辦法,只能跟在他身後,等他找遍每個角落,相信真的沒有別人,再跟他好好說。
“他這……”秋紅薇摟着戚思洲的胳膊,又開始擔心了。
“沒關系,我陪着他。”戚思洲拍了拍秋紅薇的手背,“你先去吃飯吧。”
“小宋這樣,我哪還吃得下呀。”秋紅薇說,“要不我打電話給你爸,把他喊回來想想辦法吧。”
“爸不是在出差嗎。”
“……還真是,我給急忘了。”
“你去吃飯休息吧,人多了反而不好,有些話我需要單獨跟他說。”
“那好吧。”秋紅薇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交給戚思洲,“這是小宋的。”
戚思洲接過手機,點頭:“等會兒我給他。”
秋紅薇走後,戚思洲跟着宋憶鳴上了二樓,邁上最後一級臺階時,手機亮了起來。
消息是牧凱發的。
戚思洲看了一眼,沒理,朝着宋憶鳴進入的房間走去。
沒等推門,鈴聲又響起,戚思洲只好接通電話。
“什麽事兒說開沒有啊?你酒醒了吧,現在肯定後悔死了,昨晚不該鬧那通脾氣。”
“是我。”戚思洲出聲。
牧凱驚訝了下:“思洲?不是,我打錯了嗎?怎麽是你接的?”
“宋憶鳴他……”戚思洲猶豫怎麽解釋,“他現在不太好。”
“不太好?指哪方面?”牧凱以為他們像昨晚似的鬧別扭。
“應該是精神。”戚思洲深吸了口氣,“他曾經跟我說,他生過病,離開幾年是為了治病。我沒深入地問,但見他現在這樣,我差不多猜到了。”
電話那邊沉默數秒:“他……躁郁症複發了?”
戚思洲沒直接回應,只是壓抑着呼吸聲。
“要我現在過去嗎?”牧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暫時不用。”
“他最近有按時吃藥嗎?”
“藥?”
“醫生有給他開藥,在他車裏。”
“我知道了。”戚思洲轉身下樓梯,“先這樣,之後咱們再聯系。”
“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朋友。”
挂斷電話後,戚思洲加快下樓的速度,出門前順手拿了放置在玄關架上的車鑰匙——昨晚代駕開車回來,鑰匙就被他放在了那裏。
牧凱沒說藥的具體位置,戚思洲先打開的副駕前面的手套箱,看見一只白色紙袋,袋身印着一串英文。
「Please marry me」
急着找藥的戚思洲并未注意這些,直到翻出裏面的戒指盒,他才回味過來。
這是宋憶鳴即将送給他的結婚戒指。
一瞬間,繃緊的神經松懈了。更準确的形容是,沖破臨界點,理智壓過了茫然和恐懼。
——沒關系,我陪着他。
雖然說得那麽堅定,但不可否認的是,收到宋憶鳴出事的消息、回家見到宋憶鳴真實的狀态,這一切都讓戚思洲不知所措。
躁郁症發作的宋憶鳴像個易碎的瓷娃娃。可怕的是,這種病不是治療幾次就能痊愈的,它會反複,它會折磨到人懷疑人生,無論是病人,還是照顧他的人,都會被反複折磨。
難怪宋憶鳴之前總是不願吐露,難怪會害怕到逃離出國,原來他是真的生了很嚴重的病。
戚思洲一直以為沒那麽誇張,直到聽見秋紅薇說他差點跳出窗外,直到親眼看見他做出一系列極端行為,才明白他那句“我一點都不想讓你看到我那樣”,才明白那句“我只想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誰生來喜歡被折磨?戚思洲并非聖人,他自然會迷茫,會懷疑他和宋憶鳴還能不能走下去。
但他不敢表現出任何情緒,因為害怕自己一分一毫的反常,都可能變成壓倒對方的稻草,所以只能自己承受着。
可是,他真的害怕,他害怕自己的愛人受傷,更害怕是因他受傷。
不然怎麽解釋宋憶鳴回國前狀況良好,偏偏是回國後遇到自己,兩人開始交往,反而躁郁複發?
那些胡思亂想,在看到這兩枚戒指後被徹底打散。
他愛我,戚思洲想,如果我不敢愛他,如果我對他不堅定,那麽他也會動搖。
但他只會動搖他自己。
他說過,如果我不要他,那他也不要他自己了。
他不會說謊,有關我,他從不會說謊。我相信他喜歡了我十年,也相信我們還會有下一個十年,前提是我不動搖。
“沒關系,我陪着你。”
戚思洲擡手抹去滑落臉頰的一滴淚,将戒指放了回去,繼續翻找其他地方。
最後,他找到了宋憶鳴的藥。
*
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為什麽控制不了自己?
為什麽一直被拽着走?
為什麽每次回頭身後都沒有人?
天堂與地獄的轉換就在一念之間,沒有任何規律,像是突然被誰推了一把,跌落的是他,撞倒的還有一排油畫。
關閉了興奮閥門的宋憶鳴瞬間淚流滿面,他為被他毀壞的油畫哭泣,可是當他回頭,發現應該跟在他身後的戚思洲沒有出現,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哭。
他應該被罵,總好過被無視、被抛棄。
他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不喜歡。
他将自己蜷縮成一團,躲進黑黢黢的角落,然而百葉窗的窗葉無可避免地會滲入陽光,怎麽躲都躲不開,他只好背對着那扇窗。
畫室裏太過安靜,漸漸逼得他連哭也不敢放聲哭了,他開始減緩呼吸,試圖降低自身的存在。
一切都在安靜地進行,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直到“咔嗒”一聲,正對他的那扇門被打開。
他擡起頭,眼睛被陽光刺得發痛,可他不想挪開視線。
“別害怕,有我在,我會永遠陪着你。”
聽見戚思洲聲音的瞬間,他終于敢放聲哭泣。
讨厭的是這世界,喜歡的也是這世界,讓戚思洲走向他,擁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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