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婚途

婚途

因為出門早,體檢時沒怎麽要排隊,從醫院出來後,戚思洲順道去了趟駕校辦手續,拿科目一的學習資料。

戚思洲屬于很閑的那類人,結合教練的科普,他預測了下,如果學習考試一切順利,差不多一個月就可以拿到駕照。

但……真的會這麽順利嗎?

戚思洲心裏沒底,他從小積極嘗試的、能做好的事情并不多,怎麽一時沖動就報名學車了呢?

現在可以說是非常後悔,但後悔也得去考。

好煩哪,看到手上這本學習資料更煩了。

空手出的門,沒地方揣,戚思洲煩躁地将其卷成一條夾在腋下,騰出手,打開軟件叫車。

只是軟件還沒打開,就接到了秋詩意的電話,對方故意嚷嚷道:“戚思洲,告訴你一件大事——我倆慘了!”

“為什麽慘?”戚思洲問。

“你猜剛剛誰給我打電話了。”

“誰?”戚思洲暫時放棄打車,沿着馬路往前走。

“叫你猜。”

“我很累,不想猜。”

“真無趣。”哥哥不接茬兒,秋詩意只好放棄,“直接告訴你吧,是秋紅薇女士,她剛剛打電話通知我,我再也不是她最愛的孩子了。”

“哦。”戚思洲知道這是玩笑,“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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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所以呢,你以為你就能幸免了?”秋詩意說,“馬上就輪到你了!據悉,秋紅薇女士已經找到了她的真愛,我和你将會被狠狠甩在身後,家庭地位極速下降,連戚教授種的那株白梅都不如!”

“嗯……”戚思洲沉思了片刻,“我們倆的地位不是本來就不如那株白梅嗎?”

那株白梅是他們父母戀愛結婚那年種在院子裏的,比他們年紀都大。

秋詩意被親哥的話堵住,好一會兒才說:“這不是重點!”

戚思洲反問:“那重點是什麽?有重點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哎喲我的親哥,你可真是無趣至極,我想逗你都費勁。”秋詩意完全放棄了,攤牌道,“重點是,你應該問我,咱媽現在的真愛是誰?咱媽現在最愛的孩子是誰?然後我就可以回複你,是你的親親大寶貝。”

“我的親……”戚思洲開始混亂,“你到底想說什麽?”

“媽的原話是‘親親小寶貝’,但我覺得,宋憶鳴跟‘小寶貝’不搭邊,所以我叫他‘你的親親大寶貝’。”秋詩意繼續道,“你的親親大寶貝,宋憶鳴,他趁咱們兄妹不在家,成功謀權篡位。我打給你就是想告訴你,嘲笑你,然後聽你氣急敗壞地抱怨,我再次嘲笑你,懂?”

懂是懂了,但戚思洲并不想抱怨,他很淡定地回了聲:“嗯。”

秋詩意無語了:“早知道你這反應,我就不該浪費時間找你。”

戚思洲說:“你應該早知道的,我們認識二十五年了。”

誰家兄妹相處起來會這麽無聊,秋詩意算是見識到了,也不再抱有期待:“我跟潘總要去退房了,拜啦,不跟你拉拉扯扯。”

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忽然放大,戚思洲趕忙把手機遠離自己的耳朵,再湊回來的時候已經挂斷了。

“怎麽最近大家的精神狀态都這麽不穩定?”繼續前行,不小心踩到掉在地上的學習資料,戚思洲撿了起來,感慨道,“……我好像也沒資格說別人。”

這條路上有家4S店,戚思洲來時經過,回頭又看見了。

本來沒怎麽在意,但恰在這時,碩大的電子屏上開始播放汽車廣告,就是那天在電視上看到的,代言人是他媽和他妹很喜歡的影視明星。

戚思洲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在家族群裏,等了會兒,沒人回複。

估計這會兒都在忙。

看了眼時間,也是時候回家吃午飯了。

再次點開打車軟件,上車點的定位分南面和北面,戚思洲對方向不太敏感,擡頭尋找路牌。

而在他目視前方的時候,發現有輛車似乎正朝他駛來。

不是似乎,那輛車開了閃燈,停下後還降下了窗戶。

駕駛位坐着昨天才在畫展見過的錢忱,他對戚思洲說:“真是你啊,這麽巧。”

“錢先生,你好。”戚思洲自然地往車裏看了兩眼,有個年輕男人坐在副駕。

視線相接,男人也跟戚思洲打了個招呼:“你好。”

錢忱指了指戚思洲,介紹道:“他就是我昨天在畫展上遇到的,咱媽的學生。”

男人點頭,對戚思洲笑了笑:“你要去哪兒嗎?不如我們捎你一程。”

戚思洲想說不用,但錢忱補充了句:“一起吃頓飯吧,正好今天約了小金。”

小金是誰?

不等他問,錢忱就對副駕的男人解釋:“他要定做戒指,我準備把小金介紹給他。”

戚思洲懂了,小金就是那個珠寶設計師,看樣子跟這倆人還是朋友。

大概因為老師,遇到的這倆人都對戚思洲格外關照,錢忱說完,副駕的男人也邀請他一起吃飯。

盛情難卻,關鍵是他們順路,戚思洲也确實想跟設計師聊聊,有他們牽線,會省很多事。

“那就謝謝了。”

上車後,戚思洲提出這頓飯由他來請。

錢忱玩笑道:“誰請無所謂,反正輪不到我,誰能有我窮?”說着,對副駕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你說是不是,聲聲?”

男人白了他一眼:“逛4S店跟回家一樣頻繁的人,沒資格哭窮。”

“這不是他們有VIP活動邀請我出席嘛,我可連個輪胎都沒買,真沒藏私房錢。”

“我這幾個月不在國內,你花天酒地的時候還少了?跟我這兒裝。”

“真不是裝,我冤枉啊聲聲,我可是男德班的全優畢業生,我現在不管跟誰去哪兒、說了什麽話,就連出門先邁哪只腳都會主動報備,你怎麽能懷疑我的真心呢?”

越解釋越好笑,本來想賣慘,被對方一句話打回,開始剖白自證。

這是談了個什麽戀愛啊?或者換句話說,這位錢先生到底有什麽前科?

車停在一處紅綠燈路口,裏頭的喊冤聲仍在繼續。

戚思洲豎着耳朵聽,突然,手機振動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才要出聲,駕駛位的錢忱回頭說:“不信你問他,昨天畫展上是不是有幾個暗戳戳想約我的,我看都不看就拒絕了,他當時就在旁邊。”

場面一度有點尴尬。

戚思洲舉着手機,在錢忱殷切的眼神中點了兩下頭:“是的,錢先生人很正直。”

得到證詞,錢忱得意地轉回去,昂着腦袋。

副駕的那位懶得跟他多說的樣子,含含糊糊地“嗯嗯嗯”了幾聲,又用了幾句“信你”“信你行了吧”“開車少說話”讓對方開心得跟個得到獎賞的小孩子一樣。

戚思洲:“……”

誰懂啊,早知道就不上這趟車了。

*

“這都幾點了,人去哪兒了?”秋紅薇澆完最後一盆花,放下噴水壺,朝弄堂口張望,“小宋,給思洲打個電話,問他中午還回不回來吃飯。”

“嗯!”

宋憶鳴其實早就想找戚思洲了,礙于秋紅薇在幹活,他不能幹看着,現在得了號令,急忙回屋內找手機。

一打開就看到了戚思洲發在群裏圖片。

去了4S店?

電話撥出去,戚思洲接得挺快,宋憶鳴問他:“你是去看車了嗎?”

話音剛落,那邊闖入了一個陌生的男聲,叽叽喳喳的,很吵,夾在幾聲鳴笛中,宋憶鳴依稀聽到那人說什麽“昨天畫展”“約我”“拒絕”。

難道就是他?那個在戚思洲身上留下香水味的……

宋憶鳴怔住一秒,猛地搖頭,心說不可能。

可是下一秒,戚思洲那句“錢先生人很正直”便清晰地傳入了耳中。

宋憶鳴再不願意胡思亂想,也不得不多想。

昨天才在揚州見過,為什麽這麽迫不及待地又找他?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的?正直?這是什麽鬼詞?

宋憶鳴忽然很想質問戚思洲,自己到底哪裏不夠好?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腦海中就有聲音反駁道:“你看看你這個樣子,瘋瘋癫癫,疑神疑鬼,我會找別人都是被你逼的!我不可能勉強自己跟一個瘋子過一輩子!”

他吓得匆匆切斷了通話,扔掉手機,捂住耳朵抱着頭。

“怎麽了?”聽到響聲的秋紅薇跑進來,看見宋憶鳴焦慮痛苦的表情,急忙安撫他,“發生什麽事了?不怕不怕,告訴媽媽,不怕啊。”

“媽媽……”

宋憶鳴忽然想起來了,那個聲音不是罵他,而是罵他的媽媽。

他頓時松了口氣。可是很快,他又焦躁了起來,因為他跟媽媽是一樣的,遺傳的躁郁症會一輩子跟着他,總有一天他會像媽媽一樣,被厭惡、被抛棄。

他想哭,可是戚思洲不在。

幸好戚思洲不在,若是在,看見他這副樣子該讨厭他了。

要笑。

對,戚思洲說過不想他哭,他要笑得很開心。

“小宋,你……”秋紅薇小心地觸碰他的肩膀,“還好嗎?有事一定要說出來。”

“沒事,手機掉在地上了。”一改方才的萎靡,宋憶鳴撿起手機,笑着說,“我再給洲洲打個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沒事就好。”差點兒被宋憶鳴吓死,敢情就是掉了個手機,秋紅薇撫了撫心口,“打吧打吧。”

這次打過去,戚思洲依然接得很快。

“媽媽讓我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一定。”戚思洲還說,“我中午跟朋友一起吃飯,你們不用等我了。”

宋憶鳴聽完,臉上沒有一絲不開心的表情,甚至結束通話後,還微笑着跟秋紅薇報告。

秋紅薇也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勁,說:“既然他不回來,那我們也出去吃吧,反正飯菜都沒做。”

宋憶鳴點頭:“好。”

秋紅薇把家裏的垃圾集中了一下,準備一起丢掉,臨出門前,又想起自己昨天穿的裙子得送去幹洗。

“還有戚思洲昨天換下的那套西裝,”她一邊把裙子裝進紙袋,一邊對宋憶鳴說,“你幫忙拿下來,咱們先去趟幹洗店,然後直奔餐廳。”

宋憶鳴沒二話,回樓上的卧室拿衣服,他還很貼心地幫着摸摸口袋。

褲子口袋什麽都沒有,上衣外面的口袋也很空,但當摸到藏在內口袋的名片後,宋憶鳴的手指僵住了。

戚思洲口中的“錢先生”跟名片上的“錢忱”對上了。

宋憶鳴忍着厭惡将那名片緩緩湊近鼻子。

果然,跟昨天在戚思洲身上聞到的香水味一樣。

真的是同一個人。

一時難忍,等到反應過來,手中的名片已經被撕了粉碎,宋憶鳴把它丢進垃圾桶,将袋子紮好,拿出去扔了。

做完這一切,他心情大好。

秋紅薇甚至覺得他像是興奮過了頭,從沒見他這麽活潑過,上車之後話多得不正常,而且是不間斷地說,不給人插話的機會。

“決定好去哪裏吃飯了嗎?”

“今天其實适合郊游,但郊游的話很麻煩,要準備很多東西,還要應對無法預知的麻煩。”

“不過沒關系,我很擅長解決麻煩,很簡單。”

“就像處理垃圾一樣,全部撕碎丢進袋子裏,接着送到垃圾場,再來一次徹底的粉碎。”

他突然打開窗戶,将手伸了出去:“天哪,我才發現今天的雲好低。”

秋紅薇看到後立馬呵斥道:“你在幹什麽?這樣很危險!會出事的,趕緊坐好!”

宋憶鳴完全沉浸于亢奮之中,扒着車窗将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歡呼大喊。

秋紅薇吓壞了,趕緊靠邊停車,将人拉回來,死死關上了車門和窗。

這下她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了,而且是不可忽視的——宋憶鳴的精神狀态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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