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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原因跟你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是一樣的。”裴意說：“沒有辦法解釋。”

他整個人像在苦水裏浸泡過一樣，濕淋淋的，灰暗是他的人生底色。

“在我不理解為什麽這麽喜歡你的時候，就已經這麽喜歡你了。”

聞思思眼睛紅了，裴意看着她，“別哭，我最害怕你為了我掉眼淚，我回來做了這麽多事，不是想讓你哭的。”

不說這話還好，話音剛落，聞思思的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裴意走到她身邊，顧不上她願意不願意，攬她進懷裏，輕聲安慰。

搞什麽啊？

為什麽事情突然變成這樣了？

為什麽變成了是他在安慰我？

聞思思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抹掉了眼淚，拉着裴意坐在她身邊：“你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是害怕我說出去？”

“當然不是。”

裴意把她的頭發攏到耳後，眼神柔情似水：“這件事太複雜，他們越不告訴我，我就越知道我那個親生父親的身份恐怕沒有多簡單。所以柳琪很害怕我回國，沒有人希望我存在，我不知道她當時為什麽會選擇生下我，但在我降生後這麽多年來，她肯定一直都在後悔。”

聞思思捧起他的臉，親了他一下，“不要去猜測你沒找到任何證據沒證明過的事，不要輕易否定自己。”

裴意因為她主動親昵的行為愣了幾秒，拉着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裏。

“我以我自己作為籌碼跟她談判，我說我會成就她的事業，她只需要是我的姑姑就好，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關系，我不會把她當成是母親，她永遠都不會是我的母親，也沒有人會知道她有我這麽一個兒子。”

裴意扯了下嘴角，“她很生氣，大發雷霆，但是最後還是同意讓我來了。因為她的職業，只能前進不能後退，這個行業日新月異，一不小心就會丢下她，她需要我這個還算好用的工具，需要我的臉，需要我的把柄。”

“我不能一開始就把這些全都攤開給你看，你那麽優秀，而我，我只是一個……被親生父母抛棄的——”

聞思思将手指抵在他嘴唇前，“不要再這樣說自己了。”

裴意拉過她的手，吻了一下。

“我沒有打算一直瞞着你，我跟她的關系從去年開始變得親近了很多，我覺得這是個好現象，想等一切都變得沒有那麽難以啓齒了之後就全部都告訴你的。跟你确定關系後我非常非常開心，知道了你的秘密，我覺得自己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了。我好像變成了你最信任的人，但我又想到，你一直反複被那麽多人欺騙，你那麽痛恨欺騙，可我也騙了你，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我不能說，你也不可能原諒我的。”

聞思思嘆氣，原來就是這種壓力，原來是這樣。

“以前可能會吧。”

聞思思輕輕撫摸他的臉，果然今天比昨天還要腫：“但是當你喜歡上一個人，你會更在意他的傷口疼不疼。”她問：“是柳琪打了你？”

裴意微微颔首，他猛地擡頭，意識到了什麽：“所以你……不會因為我說的謊，離開我嗎？”

“除非你想離開我。”

裴意笑了，如釋重負，從昨晚到現在，此時此刻他的靈魂才真正獲得自由。

但還是不敢輕易相信：“真的嗎？你不生氣？”

“生氣。”

聞思思沒好氣地看着他：“就因為這個，你昨天讓我以為天都要塌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啊？你是擔心我抖給媒體嗎？我這張嘴就這麽靠不住？”

“當然不是。”裴意有些着急。

聞思思沒給他解釋的機會：“還是你認為我選擇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的父母？你的家庭？你簡單的社會關系？”

裴意眨了下眼睛，他好像也沒有想清楚為什麽。

聞思思容不得他在這種情況下胡思亂想，捧起他的臉，認真開口：“我選擇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死纏爛打，是因為你說喜歡我，而且這個不是謊話，是因為你不僅這麽說你還這麽做了。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覺得自己是值得被別人真正喜歡的，不是因為什麽該死的攻略任務。你在我眼裏，當然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是因為你本身，你明不明白？”

“所以你不介意我的父母——”裴意眼睛亮亮的，

“他們跟我沒關系。”聞思思輕輕用嘴唇碰了下他微微腫脹的側臉，然後抱住他，嘆氣。

“我也沒有父母，要說我理解你可能有些牽強，但是某種層面來說，我是理解你的。”

裴意緊緊抱住她，聞思思胸腔裏的東西腫脹發燙，她回以同樣的力度，想像裴意一樣，讓他能感受到，自己是在用整個生命擁抱他。

過了很久很久，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裴意滔滔不絕地講他小時候的事。

聞思思今天才發現，裴意确實很少說起他的家人，他的小時候，還有他在國外的生活。最開始以為是因為他們不熟，後來她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情況，裴意擔心說多了惹她傷心，再加上他們之間的年齡差，所以不願意過多提及小時候，現在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你舅舅舅媽對你好嗎？”裴意說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他叫他們爸爸媽媽。

“挺好的。”

裴意說：“外公外婆也很好。”

聞思思作為演員，有一段時間專門研究人的微表情，所以她能看得出來，裴意又說謊了。

這小小謊言無傷大雅，尤其聞思思知道他說謊話的原因是擔心說出別的答案恐怕她會傷心，并沒有揭穿。

她是個經歷不少事的成年人，流逝的時間贈予她了一些東西——最基本的判斷力和推理能力。

裴意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外公外婆舅舅舅媽帶去國外，雖然沒有說明幾歲，但應該已經記事了。

既然柳琪從他出生後就把他直接丢在父母身邊，那其實如果養父母真的打算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撫養長大，為什麽告訴他真相？

他還那麽小，就讓他知道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并不是他的親生父母？為什麽？

因為他們原本沒有想要撫養他。

或許最開始只是因為親戚身份，哥哥不能放任妹妹的孩子無人照顧，就跟父母一起把孩子養在身邊，後來，因為其他原因，膝下只有這一個孩子，所以才把他當成是親生兒子。

好歹是親人，而且看來，裴意并沒有長歪，他們一定是對他不錯的，但既然知道不是親生的，所有人心知肚明，那再親近也不會跨過某個界限。

“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什麽？”裴意偏過頭看她。

聞思思咬了下他的嘴唇，很軟，現在總算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我跟你，都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這算不算……般配啊？”

裴意彎唇，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臉：“我或許不該這麽說，但是你的父母還在的時候，他們很愛你，現在又有我這麽愛你，你比我幸福。”

聞思思歪着腦袋想他的話：“嗯……大概吧，但是你看，如果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愛你的程度超過了你愛我，這樣會不會讓你覺得世界變得公平一點了？因為你認為自己以前都沒有人愛，而我們之間的愛，我付出又比你多，這樣就夠補償你在沒有認識我之前那些日子裏受的苦啦。”

裴意搖頭，低頭咬了一下她的下巴：“不可能的。”他說：“無論什麽時候，我愛你一定比你愛我多，你不可能超過我。”

聞思思皺了皺鼻子，渾身透着不服氣的勁兒：“拭目以待吧。”

裴意又說起藺西，總算講到昨天。

“我以為我跟柳琪的關系越來越親近是一件好事，但沒想到，她對我示好，給我放寬了條條框框，甚至幫我跟你在一起，都是有目的的。她在那麽早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實施的計劃，我卻以為她是轉了性子，以為我們之間産生了一點兒母子情誼。”

裴意嘆氣：“我真是太蠢了，思思，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從來沒有改變過，我為什麽會覺得突然出現的兒子，在她身邊待着，她就變得有母愛了呢？”

聞思思沒說話，這部分給裴意的沖擊不小，她不敢打擾，只想讓他安靜講完，然後從這件事情裏徹底走出來。

“她年紀輕輕未婚先孕懷胎生子，生下來又不要，丢給父母，她跟那個男人是在什麽時候徹底斷了聯系的，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後來改了名字回國闖蕩，沒有人知道她以前發生過的那些事，太離譜了，這樣的人，我怎麽會以為在她身邊待久了，她就會內疚到對我好呢？”

聞思思輕輕撫摸他的臉。

“她看上了藺西的父親，需要讨好他，而他唯一的女兒最大的夢想就是成名。”裴意滿眼歉意：“對不起，我也很讨厭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