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雲崖
雲崖
祝九河萬萬沒有想到,這新皇帝,竟然三言兩語,把他從小視為神秘宮殿的師門摘得一清二楚。
什麽師門坐落于哪座山,師父姓誰名誰,弟子共有多少多少,這些年行走江湖,做過哪些大案等等等等。
師父說過,盜亦有道,他們跟偷雞摸狗的不一樣,要不他怎麽會被有一個“俠盜”的名頭呢。
這說明,他們不光是盜,也是俠。
然而皇帝猛地一拍桌子。
“賊就是賊,還敢狡辯?
師門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從未失過手,連衙門裏面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現在倒好了,他才出山不到一年,敗壞了師門多少規矩就不說了,現在竟然直接提頭來給皇帝審,夠刺激的。
祝九河腿一軟,覺得自己要給皇帝老兒跪下了。
沈清昭倒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低眉垂首,寵辱不驚的樣子,雲崖站在皇帝身後拼命沖他擠眼睛。
見恐吓的差不多了,皇帝語氣突然緩和下來,換上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我此番微服私訪,除了看看我江南的風土人情,看看小侯爺安好與否,其次就是來尋你了。”
“尋、尋我?”
祝九河被他突然的友善吓了一跳,說話都結巴了。
“不錯。”
皇帝突然站起身,走到祝九河身邊,圍着他轉了幾圈,就在祝九河兩腿發軟準備跪下的時候,他居然還伸出一只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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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非常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啊。”
他走到祝九河面前,眼含殷切的看着他,仿佛剛剛拍桌子的不是他本人。
不知道為什麽,祝九河感覺更害怕了。
“什、什麽任務……”
“雲崖!”
“是,老爺。”
雲崖跟個小狗腿子一樣,從後面跑過來,兩手呈上一封薄薄的書信,就好像,當初從沈侯府偷出來的那封一樣。
又是信,看到信,祝九河心情有點複雜。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皇帝從雲崖手中接過信,然後似乎還趁機在雲崖手上摸了一把,雲崖立刻紅了臉,嗔怪的剜了皇帝一眼,屁颠屁颠跑了回去。
祝九河:……
非禮勿視,他什麽也沒看見。
皇帝則繼續和顏悅色的游說祝九河。
“倒也不算是什麽麻煩事兒,我這兒有封親筆書信,想請你轉交給你師父。”
祝九河張大了嘴。
又是送信?他是專業送信的麽?
于是小聲嘀咕:“我都不知道我師父在哪……”
皇帝溫柔耐心的解釋:“哦,我知道,月初,你師父師娘已經結束雲游,回師門了。”
祝九河:……
憋了半天,又小聲嘀咕。
“可是,我……我不放心小侯爺。”
“那你放心,沈侯是朕的生死之交,如今天下大統,我自然會想盡辦法幫沈侯正名,還小侯爺一個清白身份。”
“可是……”
還沒等他可是出來,和顏悅色的皇帝卻突然間勃然大怒。
“放肆!我的話都敢不聽?!就憑你在沈侯府偷信一事,我現在就能給你安排個勾結叛黨的罪名,一刀宰了你信不信?”
祝九河:……
當初是誰傳言這個四皇子勤政愛民,說什麽難得的仁君,今日一見,分明喜怒無常……有病吧這人!
當天晚上,祝九河考慮再三,決定帶沈清昭跑路。
沈清昭看着他動作麻利的換夜行衣,憂心忡忡道。
“能行麽?我們去哪裏啊?”
祝九河手裏一頓。
“不跑幹嘛,我哪知道他又安的什麽心,你們這幫當官的人,就喜歡利用別人,我已經被利用過一次了,這次我還就偏不聽了。”
“可是,他可是……”
“是又怎樣?呸!你看他喜怒無常的,說話一定不算話。”
沈清昭無言以對。
那邊祝九河換好了衣服,過來摟住他。
“你放心,我帶你回山上,去見我師父師娘。”
盡管知道他倆大概是跑不出去的,但是他這一句“去見師父師娘”,還是讓沈清昭莫名有了一絲感動。
他順從的倚靠在祝九河身上。
“好。”
不出沈清昭所料,他們碰壁了,而且碰的很徹底。
沈清昭對皇帝實在是太了解,再怎麽說微服私訪,他也絕不可能只帶個雲崖就出行的。
這不,整座侯府別院裏裏外外,被隐藏的大內高手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祝九河帶着沈清昭轉了一圈,在後花園附近的一座假山旁停下了。
他垂頭喪氣的将行囊往地上一扔。
“……至于嗎,這麽多人?”
沈清昭靜立一側,默默看着他。
“他可是皇帝啊。”
祝九河一邊腹诽這位滴水不漏的老狐貍皇帝,聽見沈清昭的話,回過頭看他。
“你早就猜到對不對?”
“唔……算是吧。”
“那你不早說,看我笑話?”
沈清昭噘嘴。
“……才沒有,我只是覺得你說要帶我去山上的樣子,特別有魄力。”
他說着,眼角竟還泛起一絲笑意,彎彎的,可愛又氣人。
祝九河恨得牙癢癢。
那位是老狐貍,這位就是小狐貍,怪不得師父教導他們不要牽扯朝政,這一個個的,能被他遇到,實屬師門不幸。
不管怎麽說,送信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他們将于七日後動身,祝九河攜信上山,沈清昭則随着皇帝雲崖一行,北上前往皇城。
前提是,皇帝已經應允,幫沈侯府平反了,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逆賊,因為現在,真正的逆賊只有六皇子一人而已。
沈侯爺的血色忠誠也算是有了回報。
沈清昭跪在皇帝面前,感激到痛哭流涕。
祝九河這才知道,當初沈清昭從徽州回皇城,以一己之力推動了皇位鬥争的那次,當時四殿下就極力勸說他留在自己身邊做謀士的。
但那個時候,沈侯府仍然是戴罪之身,沈清昭說什麽也不願意做一個無名謀士。
他說,什麽時候侯府回來,他才回來。
于是後來才有了沈清昭連夜逃出皇城,混進難民營,陰差陽錯的重逢祝九河的事情。
四殿下疲于應對六殿下,分身乏術,只好暗中派出雲崖護送。
小侯爺,終究還是小侯爺。
祝九河真心替他感覺高興,隐約又覺得有些失落。
夜晚,兩人并肩躺在床上,祝九河不知道在想什麽,半天重重嘆了一口氣。
沈清昭在黑暗中轉過身,夜色在他身上描繪出一個好看的輪廓。
“其實,你此次回去,不見得是壞事。”
祝九河沒搭理。
沈清昭輕輕往他懷裏蹭了蹭。
“我是說真的。”
祝九河還是沒吭聲,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直直盯着房頂,心事重重。
沈清昭把頭靠緊了他的胸膛,這讓他有一種極為安心的感覺。
“如今皇權鬥争剛剛結束,整個皇城可以說是百廢待興,這個時候,他不會刻意挑起任何争端的,他……沒有那麽傻。”
“這個時候,我反而覺得他抱有善意的可能性是極大的,你一定……也這麽認為吧。”
祝九河的眼睛忍不住動了動。
他說的,其實也正是祝九河所想的。
且不說聖旨難違,就算是單說他本人九五之尊,還肯親自前來見祝九河這麽一個小賊,就已經顯示出足夠的誠意了。
八九不離十是招安之意,因為他現在需要人。
當然,除了這些,祝九河悶悶不樂的原因還有一個。
他一把摟住懷裏那個軟乎乎的小身體,鼻音嗡嗡道。
“可我舍不得跟你分開。”
沈清昭的眼淚突然無聲冒了出來,被他悄無聲息地擦在了祝九河的衣襟上。
“沒關系,侯府的路,還記得麽,我會每天等,等你回來找我的。”
又是一夜安眠,兩人緊緊抱着從床上醒來。
祝九河低頭看見身下,兩人拼刺刀一樣的場景,有些尴尬。
昨晚他真的克制的好辛苦。
一想到前幾天沈清昭被折騰的幾天沒下床,他頓時不敢輕舉妄動,硬生生的憋了一整夜。
此時看來,沈清昭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視線相遇,沈清昭率先臉紅,他一臉紅,嬌俏可愛,祝九河更心癢難耐,咬了咬牙,抓住他的手,放下去。
然後俯身吻在他的耳垂上。
“幫幫我,好嗎。”
手裏被塞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東西,沈清昭臉更紅了。
兩人這麽一通折騰,又是日上三竿才下床。
他們兩個剛從房間裏出來,迎面正碰上從外面進門的皇帝和雲崖。
看見皇帝,祝九河幾乎是本能的一哆嗦:“老爺……”
皇帝看都沒看他,跟人格分裂似的,他歡天喜地的拉起沈清昭的雙手,噓寒問暖。
“小侯爺,昨晚睡得可好?”
沈清昭:“回老爺,睡得很好。”
祝九河內心:……神經病。
雲崖笑眯眯的從皇帝身後探出頭,手中拎着一個袋子。
“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另外,大俠,我還買了這個,給你看!”
他神秘兮兮的,招呼祝九河去看。
祝九河看了一眼皇帝和沈清昭,還在說廢話,他悄悄繞了個大半圓,走到雲崖身邊。
原來是個精致的玉佩,底下還挂了柄小巧可愛的桃木劍。
“怎麽樣,可愛吧?還能辟邪呢,送給你。”
“送、送給我?”
“當然啦,”雲崖把那玉佩塞進他手裏,笑嘻嘻的攬住他的胳膊,“大俠,上回看你輕功那麽好,簡直太厲害了,教教我呗!”
祝九河明白了,敢情是想走後門學輕功來了。
雲崖人前冷面殺手,人後就是個小孩脾氣,祝九河頓時心下好笑,他把玩着玉佩,随口應着。
“好啊,好啊,教你。”
“聊什麽呢?”
皇帝的聲音猛然在身後響起,祝九河幾乎下意識的将玉佩丢進了袖袋裏,假裝無事發生。
雲崖無辜的瞪大眼睛:“說早飯呢,該吃飯了。”
祝九河:……
他為什麽要撒謊,自己又為什麽要藏?
為什麽這該死的,皇帝,總是讓他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呢?
下午,根據暗地裏的約定,趁着沈清昭午睡,祝九河蹑手蹑腳從床上下來,來到後花園裏。
雲崖已經早早的等着了。
看到祝九河,他興奮的拼命擺手。
走的近了,才敢小聲确認:“小侯爺睡下啦?”
祝九河點點頭。
“那位呢?”
“睡了睡了,”雲崖開始摩拳擦掌,“教我教我,為什麽你能飛的那麽高,還那麽快,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個嘛,除了平時多練,打好基礎,也是需要一定技巧的。”
雲崖更激動了,扯着他的衣服:“快快,教我教我!”
祝九河架不住他的勤學好問,于是就在後花園裏,因材施教,兩人在假山上下來回,雲崖悟性很高,很快便掌握了其中一絲訣竅,嘗到了甜頭的他興奮的不行,累到滿頭大汗。
祝九河最後一次從假山飛躍下來,也有些氣短。
他沖雲崖招了招手:“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學海無涯,也要适可而止。”
雲崖這才戀戀不舍的從假山上飛下來。
“大俠,你真厲害,你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輕功最好的人了。”
祝九河被誇的臉紅,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我在師門,其實也就是一般般啦,師兄師姐他們都比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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