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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司譯在冷嘲熱諷,秦湄聽得出來。

他那眼神永遠都是薄涼的,跟他的姓一樣,但秦湄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談自尊,她在心裏想了一遍,說:“我身體素質還不錯,能幹點體力活。”

薄司譯眉梢一提:“你認為做苦力能賺到快錢?”

又是潑冷水,秦湄忍着生氣道:“我沒學歷沒經驗沒關系,除了賣體力還能做什麽?”

薄司譯靠到牆上,仿佛将她當作菜市場上的一塊肉,秦湄低下頭,聽他落來一句:“這麽理直氣壯地貶低自己,差點以為昨天那個退還情書一副士不可辱的人不是你,你這時候想賺快錢,以後有的是你賣體力的日子,怎麽,跳舞還不夠你揮灑汗水,學習還不夠你消耗精力,要你這麽急着給自己标個價賣出去?”

秦湄被薄司譯這番話一刀子一刀子地劃,指尖觸到汽水瓶上冰冷的水珠,将她一顆心全泡進水裏,她壓着哽咽說:“你以為我不想跳舞嗎?我沒說你在這個年紀不好好念書,而是學人打架鬥毆,人家在為高考努力,你就在這裏當個送貨小弟,你還說我出賣自己,別人能說我,你有什麽資格!”

說完秦湄把汽水瓶放到玻璃桌上,生氣道:“不買了!”

嗓門還挺大,但放瓶子的力道卻收着,生怕那瓶子砸破玻璃桌。

少女扭身走了出去,薄司譯更熱了,方才掀衣服到一半又穿了回去,這會直接把上衣脫了,往後門過去,朝坐在樓梯角那張太師椅上打盹的爺爺說:“您老看會兒店。”

“哼。”

老爺子鼻腔吐了口氣,道:“小姑娘可沒說錯,你讓人家專心學習之前,自己得做個表率。”

薄司譯出了一身的汗,面無表情地進了浴室沖涼。

秦湄從小賣部裏出來,眼睛更紅了,她現在無家可歸,只能回集訓營。

下午的時候杜老師把繳費通知貼在公告欄上,還附了一張未交清費用的學員名單,秦湄看到自己的名字,別人也看到了。

“春妮,這次學費不少,不會也是你男朋友給你交的吧?”

吳春妮的姿态有些炫耀,被人問起時笑道:“這對他來說沒什麽,對了,今天下了課他開車過來接我去唱歌,你們要不要一塊去玩,放松放松?”

“我們當什麽電燈泡啊?”

“他也有幾個朋友在,還說讓我帶上同學一起去更熱鬧。”

吳春妮說着,看見秦湄在單杠上練壓腿,打了聲招呼,問:“小青梅,今晚去唱歌嗎,我男朋友請客。”

秦湄哪裏有心思玩,蔫蔫地搖了搖頭,這時站在身後的陳琳琳小聲道:“天天炫耀她那個有錢男朋友,要我說秦湄你長得比她漂亮多了,什麽對象找不到?”

秦湄現在只想找錢。

晚上下了課,秦湄去校門口旁邊的快餐店吃飯,路過剛好看見吳春妮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面前是個襯衫西褲筆挺的年輕男人,視線剛要收回,就聽見吳春妮喊了她一聲:“小湄!”

和她一起看過來的,還有她旁邊那個男人。

秦湄步子定在原地,看見吳春妮笑意盈盈地走來,挽上她胳膊:“欸,我跟你說,上回我把咱們班的合照傳上了Q.Q空間,被一個朋友看到了,他挺想認識你的,今晚要不要一塊去?”

秦湄被吳春妮的話說得愣住,這個年紀被人喜歡是件令人忍不住雀躍的事情,但比起這個,秦湄更想知道是哪張照片拍這麽好看,但又不好意思問……

“謝謝啊,但是我晚上還有別的事情。”

秦湄客氣婉拒了。

“是去弄學費嗎?”

被吳春妮說中,秦湄捂住心事,扯唇朝她笑,說:“不是啦……”

“那就是去見追你的那個職高男生?”

吳春妮一副看透她的姿态:“說真的,小湄,我這個朋友條件很好,你那點學費對他來說不過是一頓飯錢,你應該長長世面了。”

秦湄聽到她這句猜測寧願她當自己去弄學費,興趣恹恹道:“誰喜歡我,我就得喜歡他嗎?”

吳春妮臉色一變,甩開她的手,說:“要不是幫他我才懶得跟你說……”

“春妮。”

忽然,吳春妮身後有道溫沉的嗓音傳來,秦湄擡眸,看見一張五官中上的臉,但勝在身高不錯,看起來還算衣冠楚楚。

“你好,我是春妮的男朋友,叫陳思緯。”

這麽正式的對話讓秦湄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他自然地問:“是出門去哪兒嗎?我開車順路送春妮的同學一程。”

最後那句話給足了吳春妮面子,她高傲地直起了脖頸:“她喜歡去吃湯骨米線,那家太油了,我還讓她今晚跟我們一塊去吃自助餐。”

陳思緯紳士地打開車門,笑道:“你們這個年紀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沒有人會怪罪,走吧,春妮同學。”

吳春妮高高興興地上了車。

落日的餘晖鋪在海面,波光粼粼地吹來尚有餘溫的夏風,秦湄看見朝她打開的車門,有空調的冷風汨汨吹來,好像一座誘惑的大門。

她想到吳春妮的男朋友給她交了學費,還說喜歡她的那個朋友一頓飯就是她的學費了。

她需要弄到學費,否則就得從集訓營退學……

“秦湄!”

一道清澈的嗓音順着海風吹來,将她出神的情緒牽回,秦湄下意識轉頭看,是薄司譯。

“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又拽又傲的語氣,秦湄心裏惱:我活該聽你的話是嗎!

這時陳思緯側身朝薄司譯望去,成熟男人臉上有微笑,但眼裏顯然沒有歡迎。

薄司譯濃眉微凝,看見秦湄站在打開的車門邊,他懶得插手別人的事,只是雙手插兜等着秦湄過來。

她要是不過來,他絕對就不再理她了。

“什麽事啊?”

秦湄小跑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件長牛仔褲,這麽熱的天裹着腿,但偏偏那雙腿筆直得像一雙筷子。

薄司譯說:“你課表給我一份。”

秦湄愣住,少年顯然有些不耐煩,說:“不是要錢嗎,沒人喜歡三天兩頭要上課請假的員工。”

秦湄懵懂地才反應過來,低頭從包裏拿出手機,那是一臺高考必備諾基亞,除了打電話和玩貪吃蛇,沒別的功能了。

“吶。”

她把手機遞給他,想到吳春妮他們還在等着,于是朝薄司譯道:“你等一下。”

薄司譯目光隔着額前的碎發望去,襯衫西褲的男人垂眸看着秦湄說話,末了眼皮擡起,朝他直落,眼裏是打量,還有似笑非笑的瞧不起。

這種眼神他看多了,并不為所動,直到秦湄跑了回來,他靠在海邊的防護欄上,把手機遞回給她。

傍晚的風吹鼓着少年黑色的衣擺,秦湄頭上那根發帶朝他手臂飄飄蕩蕩地拍去,她伸手掖了一下,接回手機。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差點就被牽着坐上車,因為可以省一頓飯錢,也許還可能弄到學費。

但是秦湄看到薄司譯的時候,突然想到他說的那句話:交易是等價的。

吳春妮的男朋友之所以給她交學費,至少是因為她給他當女朋友了。

秦湄下午練完舞回去拿衣服洗澡的時候,又看到了那條白色圍巾,她想,她沒辦法坐上那輛車去見那個喜歡她的人,也不能帶着想要錢的目的坐上去。

“我不來,你就打算上他的車?”

薄司譯察言觀色,品出了味來,這句話戳中了她剛才搖擺不定的天平,她條件反射地掩飾:“才不是!”

薄司譯扯唇輕笑了聲,但他沒再問,就好像他不問她為什麽要錢一樣。

“中午和晚上我要送貨和吃飯,店裏得有人看着,如果你能把貨價都記全,我就請你。”

秦湄眼睛一亮,忽然擡頭湊到他面前,一股清爽的青梅味道吹了過來,他後背往後抵,聽她欣喜道:“剛好我中午和晚上都有空!”

薄司譯當她是傻子,剛才他才看過她的課表,此時淡聲道:“走吧。”

一副面無表情。

秦湄跟在他身後,忽然想到什麽,亦步亦趨道:“你爺爺不是在店裏嗎?”

“快九十歲的人了,你看店也得看着他。”

秦湄忙點頭,有些欲言又止,薄司譯眉眼斜乜向她:“開個價。”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秦湄臉頰不由紅了起來,問他:“你以前請過人嗎?”

“沒有。”

說得坦蕩。

秦湄小聲道:“我也沒打過工。”

“那你要多少錢。”

薄司譯有些不耐煩:“別獅子大開口,我不做慈善。”

“只要交夠這個月的學費就可以了!”

秦湄脫口道,以證明他給她的錢去路正當。

然而少年生得淩厲的眉眼裏,忽然劃過一道怔愣。

傍晚的海邊有落霞卷天,秦湄看到地上有長身樹影。

兩人沉默地走回小賣部,爺爺正在門口的太師椅上打盹,秦湄忽然發現,開這種便利店就得一直看着,哪兒都去不了,這麽想她又覺得自己的工作有意義,并且很有必要,于是她說:“那今晚,可以預支薪水嗎?”

話一落,薄司譯轉眸看她,秦湄心虛但不多,為了明天能去上課她必須扔掉自尊心:“我記性可以,家裏就是做生意的,我能記價錢,也能算賬,還能招攬客人。”

薄司譯聞言長腿一頓,側頭垂眸看她:“怎麽招攬?”

秦湄家裏是做服裝批發的,她以前都是穿店裏的衣服當小模特,然而這裏是小賣部,她抿了抿唇:“我可以穿漂亮點。”

薄司譯眉頭一凝:“你是覺得現在穿成這樣還不夠抓人眼是嗎?我這兒沒地方放花瓶,給我穿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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