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寧則玉來了。

後頭跟着一群籃球隊的。

他們衣服都有些淩亂, 短袖歪歪斜斜紮在褲子裏, 外套也穿得東倒西歪，走動間還在整理着衣服, 頭發也濕漉漉的, 長一點的甚至還在滴水，浸濕了衣服後領和肩胛處。正因為如此反而顯得更加熱血, 氣勢不輸二中的那些。

寧寧看了有點感動, 知道他們是洗澡洗一半就趕來了。

沈複跟在隊伍後面走着，寧寧有點奇怪，那麽多人裏單單他的衣服是穿得妥帖板正、沒半點淩亂的。頭發染着水氣，校服拉鏈高高拉起到最高, 半個脖頸都被裹住, 他步子不快, 散步似的閑散。

一只手揣在褲兜裏，一手拍着籃球, 一邊拍一起前行，神色悠閑, 不像是來打架的，更像是來打醬油的。

怎麽看都不像是着急的模樣。

寧寧：“……”

她在沈複心裏的地位，大概也就那樣了吧……

寧寧總覺得沈複有些不對, 仔細看了他一眼, 發現他衣袖挽起一截，那兩條精致的手腕正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

“……”

秋天的傍晚，涼爽襲人, 他們又剛洗完澡，風帶走了皮膚上的水分體溫相對較低，這會兒除了沈複，其他人都老老實實穿着衣服，不少人在校服外面還加了層外套，就這有些人鼻尖還凍得通紅。

寧寧：“……”

不會是因為她誇過露着手腕帥吧……

她很快否定了這一想法，沈複不和她對着幹就不錯了，怎麽會在意她的說詞呢。

沈複還帶着傷呢，這會兒要是再被風一吹很容易感冒加重病情的。寧寧看着他被水打濕的頭發和露出一截的手腕，不自覺地把手伸進背包裏，想要去掏包裏的純棉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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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巾她一年四季常備着，在教室睡覺的時候拿來枕着用。

她剛扯了一小段圍巾出來，想想不妥，那麽多人在呢，她單單拿出來給沈複擦頭發不合适，顯得她太偏心。

而且這群人裏屬沈複最不替她擔心，她上趕着巴着他多沒趣。

思索兩秒，她又把圍巾塞了回去。

沈複走到池奔身邊後站住，把球點在食指上，轉出靈活的弧度。

表情松散平和，和平時沒出入。

寧則玉瞅了沈複一眼：“……”

他心情複雜，多好地和寧寧拉進距離的機會啊，不好好珍惜，還有心情玩球兒……

丁落重新轉過身走了回來，臉上陰晴不定。

有小弟向他告狀，惡狠狠指着寧則玉說：“老大，就是他罵的你！”

丁落兇狠的眼神瞬間變了，他扯着嘴角笑了：“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哥哥啊。”

“……”寧則玉被他的不要臉驚了一秒：“呸！誰是你哥哥，不要臉。”

“寧寧的哥哥可不就是我哥哥麽。”不等寧則玉反駁，丁落自己先比了個OK的手勢：“沒毛病。”

寧則玉：“……”

丁落湊過去，要多親切有多親切：“哥哥，我就是來跟寧寧說句中秋快樂，順便送點禮物，你們搞出那麽大陣仗迎接我，我受寵若驚啊。”

“……”寧則玉真沒見過臉皮那麽厚的。

他走到寧寧身邊，小聲問：“寧寧，他剛沒難為你吧？”

寧寧簡潔敘述：“硬塞花給我，我沒要，他就把花扔了。”

池奔陰陽怪氣地吹了句口哨：“我們寧寧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的花都接的。”

籃球隊的跟着捧場——

“你換成阿複送，看寧寧會不會接？”

“想追一中的校花，也不照照鏡子。”

齊劉海冷笑：“你們說誰不照鏡子，我們老大嗎？搞笑呢？！”

二中那夥人紛紛搭腔——

“就我們老大這模樣，你們一中誰能比得上啊？”

丁落說：“不不，還是有人能比的，咱小玉哥哥能和丁哥比一比。”

是拍馬屁，也是實話。

寧則玉和寧寧是雙胞胎，雖然樣貌不一樣，但都很漂亮精致。

單從長相上說，寧則玉絕對是一中第一帥，甚至在全國都是頂尖的，顏值不輸那些小鮮肉明星。

他吃虧就吃虧在性格上了，太逗比了，沒一點架子，一點作為男神的高冷感都沒有，由于過于親民，大家覺得推他做校草沒格調，他撐不起一中的牌面。

一中校草這才落到了各方各面都能拿得出手的沈複頭上。

丁落一改口。

他手下的人紛紛跟着給寧則玉戴高帽。

“對對，我的意思是一中除了小玉哥哥，其他人都沒法和丁哥比。”

“小玉哥哥帥，其他人都不能打，尤其什麽一中校草，跟我們老大沒法比。”

丁落輕蔑地瞥了沈複一眼。

“沒毛病。”他勾着嘴角，嘲諷地笑。

他一口一個沒毛病，語氣格外欠揍。

小馬屁第一個看不過去：“沒毛病個屁！比美那是女人的專利，一群大老爺們比什麽美，傳出去不讓人笑話嗎？男人得看全面，得從美德體品綜合起來看，我們一中沈複吊打你們二中丁落沒問題。”

“就是！牛不牛逼不是嘴上吹出來的，有本事就真刀實槍來一場。”

寧則玉指着丁落挑釁：“敢不敢跟我們阿複比成績，具體哪科随便你挑！”

二中吃瓜群衆：“……”

齊齊被噎住。

沈複是以隔壁城室市第一的身份空降過來的啊，而且即使到了本市，也照樣是第一，一中為此沒少發通稿，甚至還做了營銷大肆宣傳，高校裏幾乎人盡皆知……

池奔笑一笑：“誰不知道沈複是中考狀元，比這個太欺負人。不如就比籃球吧。”

二中吃瓜群衆：“……”

寧則玉：“……”

沈複成績全市聞名，球技那可是聞名全國高校啊。

就連不少專業運動員都聽說過他，比如大飛，還跟沈複是好友。

讓丁落跟沈複比籃球，寧則玉都覺得太欺負人了……

二中的人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怼得下不來臺。

“比就比，誰怕誰！”

“我們老大籃球好得很！”

“我們老大才不懼你們，比就比！”

丁落：“……”

并不想比好嗎？！

但也由不得他了，高帽子被人這麽一扣——騎虎難下了。

一中二中掐了大半天，他們嚷嚷地嗓子都啞了，沈複才說了第一句話。

話是對寧寧說得。

就倆字：“過來。”

有點兒不悅。

寧寧全程裝縮頭烏龜，努力降低存在感，她真的适應不了這種場面，萬一真的打起來進了局子，留在檔案裏那就完了……

沈複沒說她的名字，但她知道沈複是在叫她。

沈複只有在她和說話時，聲音才會有情緒。

寧寧挽着喬妹兒，從角落裏挪到沈複身邊。

沈複斜眼觑她。

她幹巴巴笑一笑。

他不語，收回視線的時候眼神掃過她的手時頓了頓。

丁落看到這一幕心裏不是滋味。

他說了大半天，寧寧一句話都不聽，半點不肯服軟。

沈複輕飄飄兩個字，寧寧就過去了。

丁落擡起下巴挑釁沈複，沈複眼下很大一片淤青，他看人時會右眼會眯起一些，顯然是視力多少有點受損。

沈複打球是好，但丁落也不差，他沒能沈複交過手，在二中的話怎麽着也是數一數二，不一定就比沈複差了。

和沈複比球的話還是可以比的，不見得就會輸。

丁落張揚地說：“聽說你打球很好，敢不敢來比一場？輸了你就離寧寧遠……”

寧寧皺起眉。

把她當籌碼？她又不是東西，他有什麽資格把她拿她當賭注。

沈複驟然出聲，打斷丁落的話：“來。”

他平靜地看着丁落：“玩一玩。”

只是單純地玩一玩。

不涉及其他，和寧寧無關。

丁落人精，察言觀色本事一流，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他改口：“行，OK，沒問題。”

寧則玉愣了，他扯扯沈複的袖子：“阿複！你真跟他比啊？跟他比什麽啊？多掉價啊！”

小馬屁也覺得沒必要：“是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你堂堂精英學霸，和一混混比什麽啊？”

齊劉海不樂意：“你們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混混，我們老大可是年級大佬、二中一霸好吧？”

池奔笑：“還一霸，你怎麽不說王霸呢？”

一中學生笑作一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中學生撸起袖子就想沖過去。

丁落擡手攔住為首的幾個，不讓他們鬧事。

他問沈複：“組團來，還是咱倆一對一單挑？”

沈複說：“你自己沒解決能力麽？”

自己惹的事，讓別人擦屁/股做什麽？

丁落說：“成，那就1V1。”

學校旁邊不遠處有個室內籃球場。

一中和二中的學生集體出錢租下了場地。

去球場的時候，寧寧一路欲言又止，現在事情已成定局，她再制止也來不及了。

沈複把她的糾結看在眼裏：“有話就說。”

“你沒必要和他比的，你的眼睛傷着，萬一……”

沈複說：“我就是看不慣。”

寧寧不解：“看不慣什麽？”

沈複視線往她手背上睇過去。

寧寧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發現手上被玫瑰刺劃過的地方留下兩道淺顯的刮痕，當時沒注意，這會兒已經出了血，不多，就一點點。

但是寧寧皮膚白，看上去顯得挺嚴重的。

寧寧說：“沒多大事，不疼的。”

沈複緩緩移開視線看着前方，好一會兒，說了句：“我媽把你放在心尖尖兒上寵着，不是讓人欺負你的。”

寧寧捕捉到他話裏的一絲狠厲，錯愕擡頭看他。

他神色很淡，眼神卻濃稠如墨。

“傷害你，就是浪費我媽的心血，我得讨回來。”

聲音輕飄飄的。

但寧寧卻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沈複和丁落站在球場上。

丁落拍着球，把球砸得框框響。

他笑話沈複的眼睛：“哥們，你這熊貓一樣的眼睛看得清東西麽？不行咱就改天再約，可別讓人覺得我趁人之危，傳出去說我欺負瞎子多不好。”

沈複冷眼看着他鬧騰：“投你的球。”

丁落說：“輪投三分球，十秒內投，誰先不中或者超出時間了誰就輸，怎麽樣啊熊貓眼？”

“注意你的用詞，別熊貓眼熊貓眼地亂說！”寧則玉吼他。

丁落笑着說：“OK，哥哥。”

“……”

丁落先投。

輕松投中。

他笑一笑：“沒毛病。”

丁落把球扔給沈複：“該你了。”

沈複捏住球，沒直接投。

時間一點點流逝。

他不投，一中的人也不急。

他們對沈複有信心。

倒是二中的開始喝倒彩：“還一中第一前鋒呢！吹得吧！？”

“切——前戲也太長了吧？”

“你這樣不行，等你做完前戲，小姑娘都變老黃瓜了。”

沈複不為閑言碎語所動，頂着一張厭世臉把球點在食指上轉着當消遣，一直到第九秒的時候，沈複才兩手一夾把球抱在手裏，下蹲些許後起跳，将球丢了出去。

在他出手的瞬間，場上一片死寂。

寧寧：“……”

她這個籃球白板都看得出來，扔太偏了，完全偏離軌道，按照這種有悖常理的行球軌跡，要是能進籃，簡直比鐵樹開花還難……

丁落懂球，瞬間就笑了，都不需要去看球，他轉過身看沈複，一臉嘲諷地笑：“哈！你這也太……”

他話說到一半，就看到沈複勾了勾嘴角，嘲諷意味竟然比他的還有深。

他頓感不好，此時齊劉海慌亂地叫聲響起：“老大！”

二中的人急急指着他身後：“球——球——”

沈複的球被打到了籃球架上又被反向彈了出來，徑直偏向丁落的頭上。

“嗯？”丁落下意識轉身。

“砰——”

籃球精準砸在他前額，丁落生生被彈到在地，籃球蹦跶了幾下後漸漸滾回地面最後靜止不動。

丁落躺在地板上不動。

二中的趕緊過去扶他。

“老大！”

“老大你沒事兒吧老大？”

丁落被打得眼前發黑，整個人都有點懵，好一會兒才坐起來。

衆目睽睽之下挨了這一球，他又氣又急，沈複壓根就沒想投籃！

他是故意算好他的位置，一開始就奔着砸他來的！

丁落爬起來，也顧不上腦門火辣辣地一片。

他沖到沈複身邊擡手就想揍，被寧則玉給推開：“想打架？！”

即使丁落怒急攻心，都沒往寧則玉是寧寧的哥哥，他別開視線不去理會寧則玉，沒對他放一個字的重話。

他指着沈複罵，把怒氣一股腦地都丢給了沈複：“你丫兒有病吧？”

沈複慢悠悠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揚了揚嘴角，雲淡風輕地一笑：“半瞎熊貓眼，沒看清球籃。”

丁落氣得：“你……”

寧則玉笑得快直不起腰：“是啊，你急什麽？你自己都說了我們阿複是熊貓眼，看不清球籃打偏了不是很正常？”

池奔更神。

他學着丁落的口吻，學丁落說話：“沒毛病——”

一中學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落冷笑：“還一中第一大前鋒呢，結果第一球都沒進，你這人名聲忒虛。”

寧則玉跟着呵呵兩聲冷笑：“阿複虛不虛，你摸摸你腦門不就知道了麽？”

一中又是一陣：“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的喬妹兒都忍不住笑了兩聲。

笑完趕緊捂住嘴，繼續低頭裝鴕鳥。

“老大，沈複絕對是故意的！”齊劉海罵沈複：“你真不要臉，玩兒陰的！”

寧則玉說：“別胡說，剛才不是解釋過了嗎？你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咱阿複眼上有傷，你家主人剛才還親口說了沈複半瞎，半瞎看不清球籃砸偏不是很正常？”

齊劉海撸起袖子就想幹仗，丁落攔住了他。

齊劉海委屈：“丁哥，勞資咽不下這口氣。”

丁落摸了摸額頭，已經鼓起一個包來。

“算了。”他說。

不是他慫，是他們這夥人裏他最能打，現在他已經帶了傷，真動起手來他們吃虧。

丁落給自己的不戰找理由：“我不和傻逼計較。”

沈複勾勾嘴角，低聲一笑：“巧得很，我和你正相反。”

就因為和傻逼計較，所以才砸了你。

丁落：“……”

寧寧：“……”

看着臉皮厚成那樣的丁落都被沈複堵得啞口無言的樣子，她終于意識到，之前沈複折騰她，還是留了情面的。

留的情面還不少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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