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蹬鼻子上臉

74. 第 74 章 蹬鼻子上臉

這已經是在列車上的第四夜了,艾倫尼烏斯號平穩的行駛在獸境寂靜的丘陵中,荒蕪的鐵路兩旁,偶爾能看見跑跳的小動物躲在洞穴裏,好奇地往這嘶吼的鋼鐵巨龍的方向探頭探腦。

“秦唯西,你怎麽看?”柏嘉良盤腿坐在床上,金發束起,紮成了個高馬尾,翻閱着随意攤放在床上的文件。

“什麽怎麽看。”一旁,被紙張蓋住的腦袋發出了沉悶聲響。

柏嘉良沉默,扭頭。

某只老蝙蝠正舒舒服服枕着胳膊躺着,看起來慵懶又惬意,絲毫不因為這令人驚駭的發現而震驚。

“公爵大人?”

“嗯?”

她與那雙漂亮的眸子對視。

那被紙張遮掩了大半,宛若黑鑽般的眼睛露出了些許笑意,眼尾上挑。

柏嘉良氣得磨牙,把手上的文件一丢,躺下,掀開秦唯西臉上蓋着的紙就擠了進來。

兩人在那張薄薄的情報下,抵着額頭,大眼瞪小眼,呼吸交織。

“你幹嘛?”木頭就是木頭,看見氣鼓鼓的小金毛貼上來,不僅沒有半點反應,聲音還依然帶着那股慵懶勁兒,聽起來軟乎乎的,莫名有一種很好欺負的感覺。

柏嘉良卻突然有些語塞。

紙張很薄,情侶包廂昏暗的燈光透過粉紅色的紗帳,又透過那張薄紙,構築了這片黏膩昏沉的世界。

“我……”她剛啓唇,公爵大人微涼的呼吸就落在了她的唇瓣上,濕潤冷清。

“你怎麽了?”秦唯西見這人半天不說話,有些莫名其妙,伸手,隔着紙張戳了戳她的臉。

柏嘉良迅速捉住了她的手,努力驅散心中那份旖旎,深呼吸幾口,咬着牙說,“您真的完全……”

“你的呼吸好熱啊。”公爵大人的一聲無意識的抱怨讓她徹底破防。

柏嘉良逃也似的将腦袋撤出了紙下,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氣,過了會,捂着臉吐槽,“您不思考就不思考吧,随您的便。”

老蝙蝠帶着鼻音的抱怨氣聲和最後上挑的尾音,真是讓人受不了!

“哈,你在說這個啊,”秦唯西也撐着軟床坐起來了,整理了下松松垮垮的領口,輕笑着,“因為的确有點簡單,認真想想就能想的差不多了。”

她一只手擋住飛過來的抱枕,一臉無辜,“這不是讓你多點破案的樂趣麽?”

“萬一還有人死了呢!”柏嘉良眸子濕漉漉的,用力瞪她。

“不會,”秦唯西聳聳肩,唇角泛起一絲自信的笑,“不會再死人了,我保證。”

“啧,知道了。”柏嘉良靜靜看了她一會,嘆口氣,梳理了下自己的發絲,又紮起高馬尾,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副眼鏡戴上,低頭,繼續翻閱着紅龍發過來的情報。

“眼鏡很好看。”秦唯西眼前一亮,開心的評價。

“謝謝。”柏嘉良頭也不擡。

公爵大人有些無奈,想了想,挪過去,坐在小金毛身邊,開始無聊地戳着她的尾巴。

“秦唯西!”那條大尾巴一甩,帶着柏嘉良又羞又惱的聲音。

“你覺得這起爆炸案和精靈教國的那場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雪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在尋找其後可能能夠聯系到一起的線索,”秦唯西也不搭茬,慢悠悠說着,“但我不覺得這其中有任何聯系。”

“怎麽說?”柏嘉良被她的話吸引,好奇地問一句。

秦唯西笑着不說話,眸中滑過一絲狡黠,手攤放在床上,微微擡起幾次示意。

小金毛愣了愣,然後明白了。

她咬牙切齒又低聲下氣地将自己的尾巴放在了公爵大人掌心。

“真乖。”秦唯西贊嘆着,開心地撸着那條柔順的尾巴,無視了柏嘉良憤怒又忍耐的眼神,“我變成貓的時候,你撸我不也撸得很興奮嗎?”

柏嘉良恨恨扭過頭。

“因為兩件事存在本質的區別。”

柏嘉良又把頭扭回來了。

“這兩起案子看似都是數據之間存在矛盾,看似可以歸類分析,但其中存在着一個能影響全局的變量,”秦唯西終于認真起來了,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記憶。”

“記憶?”柏嘉良終于完全無視了尾巴尖尖上的那只手,微蹙起眉,認真思考。

“沒錯,”秦唯西點點頭,突然開始反問她,“你覺得歷史是什麽?”

“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柏嘉良下意識說出了媽媽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

“額,很有意思的比喻,不過和我想說的差不多,”秦唯西語塞,随後點頭,語氣嚴肅了起來,“從某種意義來說,即便我們擁有所有的材料,各個角度全方面的完整證據,我們也不敢說一定知道當年歷史事件的全貌。”

“因為材料是人書寫的,是可以被修改的,證據是可以替換的,就像你的比喻那樣,如果只從文件上看歷史,那就太扁平了,歷史就真的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那什麽才能真正見證歷史呢?

”秦唯西像一個老師一樣,輕笑着抛出問題。

如果忽略她不斷往小金毛尾巴根根探的手的話。

“親歷者。”柏嘉良只是思索了一會,就輕聲回答。

“沒錯,”秦唯西贊許點頭,“或許他們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但只要他們存在着,就見證着歷史的存在。”

柏嘉良擡頭想了想,點頭,“可以接受。”

“接下來的概念可能就有點難以接受了,”秦唯西想了想,“如果……兩個同一事件的親歷者,對一件事有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他們都沒撒謊,那這會是什麽原因呢?”

柏嘉良怔住了。

“……或許,是心理障礙,”她思考了很久,慢慢給出了答案,“受到無法承受的巨大沖擊,有時候會對記憶産生影響,大腦為了保護自己,會産生一個虛假的記憶。”

“唔,有可能,”秦唯西點點頭,“不過你大可往更魔幻的地方想想。”

柏嘉良又陷入了沉默,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慢慢開口。

她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聲音。

“……存在兩個歷史?”

秦唯西笑了起來,眼睛裏卻沒有笑意。

“這就是為什麽,精靈教國那場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雪會讓我這麽重視的原因。”她聲音淡漠,“那位管理員是個信仰堅定的老兵,又是在神殿核心上班,是被阿忒若普斯護佑最深的一批人。”

“如果他沒有神智失常,那就出問題了。”

“我和他的記憶,出現了沖突。”

秦唯西思考着,手指無意識摩挲着小金毛尾巴根根更軟更舒服的絨毛,“而我們出現沖突的記憶,甚至不是那種主觀的,對一個具有争議的歷史事件的評價,而僅僅只是下沒下雪這種客觀事實而已。”

“我曾經……不止一次碰到過這種情況,”公爵大人深吸口氣,又分好幾次緩緩吐出,“我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也不知道會導致什麽後果。”

她看向柏嘉良,笑笑,“是不是有點難理解?兩個歷史,兩種世界走向,聽起來挺唬人的。”

柏嘉良用力抿着唇,過了會,搖搖頭。

“……還好。”

她腦子裏莫名其妙浮現出了一個畫面,那個一手提劍斬龍,一手揚起按着心髒的男人。

那個自己莫名覺得熟悉的男人。

【停下!】

【別擔心,我是要用我的血,把這個點錨定成河流中的礁石】

【我們會再見的,但不是現在】

她突然有了更深一層的明悟。

“為什麽讓我停下……”她喃喃自語,“是因為如果我上前,會影響到什麽嗎?”

可那明明是八千年前的事。

可是……兩個歷史。

河流中的礁石。

或者說,無法被改變的定點?

“那如果所有人的記憶都變了……”她擡頭看向秦唯西,“是不是,兩種歷史又歸為一種了?”

“大概吧。”秦唯西聳聳肩。

“我明白了,”柏嘉良看着床上攤放着的資料,沮喪地搖搖頭,“難怪您說是兩種事兒。”

“這起火災,除了小特米娅和列車長之外,根本就沒有第三個有記憶的人了,”她輕聲說,“這壓根不是像精靈教國大雪那樣的,歷史産生了分叉,更有可能的是……純粹的造假。”

她舉起那份卷宗,定睛凝視。

“有人僞造了這份卷宗,但忘記僞造更深一層的細節,要通過文字在真實的世界描繪一件壓根沒有發生的事實在是太難了,而且……即便他僞造了更深一層的細節,甚至做到了面面俱到,他也不可能讓所有人的記憶中憑空出現這場大火。”

“所以,我沒有判斷失誤,那個小侍應生依然是破局點,”秦唯西微笑着,說出令人心驚的話,“五歲前的小獸人,記得多少事呢?”

“即便她認為自己沒撒謊,她說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們得搞清楚,到底是爆炸地點是假的,還是爆炸是假的,還是……”

她頓了頓,在柏嘉良呆滞的目光中輕輕吐出一種可能。

“她親愛的爸爸媽媽也是假的。”

“藍白條紋,很漂亮,很适合小朋友,但也不太适合,不是麽?”秦唯西輕笑。

柏嘉良僵在原地,背後驟然爬上一絲涼意。

“我們還要搞清楚的是,”秦唯西繼續為她梳理着思路,“首先,她為什麽會在列車上。”

“其次,失血過多的受害人,和直接失蹤的受害人,到底有什麽區別?為什麽會受到不同對待?”

“失血過多的受害人為什麽又失蹤了?”

“呼……”柏嘉良默默點頭,脊背發寒之餘,覺得混亂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秦唯西,謝謝你幫我梳理思路。”

“哈,不客氣。”

“也謝謝您梳理我的尾巴毛,可以不梳理了嗎?”柏嘉良擡起頭,似笑非笑。

這老蝙蝠,真是……

一下沒注意就蹬鼻子上臉了。

秦唯西低頭看着那根繃緊的尾巴,莫名有些戀戀不舍,想了想,擡頭,誠懇發問。

“……我可以說不可以嗎?”

柏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撲了上去,将她壓倒在床上,腦袋在她頸窩裏亂蹭,胡亂嘀咕着,“那您讓我抱抱。”

秦唯西被她撲倒,輕笑着,倒也任由她放肆,嘴裏卻不饒人。

“愚蠢的大型犬。”

“可惡的老蝙蝠。”

秦唯西冷哼一聲,用力掐了掐她手感極好的尾巴根兒。

小金毛瞬間渾身僵硬,随後軟倒在她懷中,身體懶洋洋地散發出熱意。

“不能動了吧,啧,和我鬥?”老蝙蝠還在得意洋洋呢。

柏嘉良将腦袋埋低了些,過了會,喉嚨間溢出一絲喟嘆,忍耐和滿足中帶着一絲無語。

“您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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