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下藥

第23章 下藥

旁邊從半路硬把她拖來的陳月如還在緊緊攥着她胳膊, 語調上挑,笑的捉狹;

“小宋, 走啊,進去啊,站門口幹什麽?快快快——”

宋文筝被她扯的站立不穩,又擡頭掃了眼面前的銷金窟,面色為難;

“那什麽,我忙活了一整天,如今腦子昏昏漲漲,需要......”

“需要好好放松放松對吧!”

陳月如笑着接話, 一邊锲而不舍的将她往裏拽。

“走吧, 趕緊進去。”

“你今年都十六了, 又沒夫郎管束,怕什麽?”

宋文筝撐着身子,猶在掙紮;

“我......我明天還得......”

“沒事!耽誤不了正事。”

“我......”

“哎呀, 羅裏吧嗦的, 趕緊進去吧!怎麽跟個小郎似的扭捏。”

手上猛的一拽, 宋文筝站立不穩,直接随着她的力道往這邊來,而就着這股勁兒,陳月如直接将人帶進了大門裏。

踏進大門的宋文筝措不及防, 一瞬臉紅,然——門內場景并沒有想象中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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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筝眨眨眼, 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 表情有些發懵。

這怎麽......和電視劇演的不一樣?

寬敞奢華的大堂, 沒有妖豔小郎八爪魚般的粘上, 也沒有鸨公扭着肥胖的腰,掐着嗓子來吓人。

而是井然有序,亮亮堂堂,一堆人圍着中間的高臺唱和叫好,紗幔輕搖,陽光披灑,那氛圍......

倒比一般的茶樓還要體面些。

汗,宋文筝為自己剛剛腦中臆想的畫面而感到羞恥。

“喲,小宋你居然臉紅了?”

她這邊正感到羞恥呢,偏偏那邊陳月如還不依不饒,表情戲谑;

“來,我瞅瞅,我瞅瞅,哎喲,是真的啊!瞧瞧這白裏透粉的臉蛋......”

宋文筝一張臉青青白白,為了掩飾尴尬,她幹脆眉頭緊皺,用眼神震懾,瞪她。

“行了啊,別找事!”

眼見對方即将惱羞成怒,陳月如識趣的略過戲谑,長臂一伸,攬住宋文筝的肩膀,姐倆好的就将她往人群帶,面上戲谑散去,難得有些正經;

“放心吧——我怎麽可能把你往髒地方帶。”

她小聲開口,又用手拍了拍宋文筝肩膀,示意對方往高臺看,湊在她身邊為她解釋;

“喏,這臺子上都是一些歌舞小曲,舒緩心情的。”

說罷,她又用下巴指了指另一旁;

“還有那邊,那邊兒伺候的都是一些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就吹彈拉唱,琵琶小曲,賺個手藝錢。”

“我每次去的都是那兒,包個小間,點壺清茶,再欣賞着美人唱曲,啧啧......”

她咂咂嘴,神情享受。

“就圖個纾解壓力,舒服着呢。”

陳月如帶着宋文筝在臺下看了一會,便熟門熟路的往旁邊拐,舉手投足,落落大方;

“走,姐今兒個帶你好好享受享受去,也十六歲的大姑娘了,是該見識見識這種場面了。”

“放心,幹淨着呢。”

宋文筝跟着她走,胸腔的心跳終于慢慢平穩,不複剛剛忐忑。

啊,原來就是個享受的高檔會所啊,那沒問題,可以進,且,她甚至還有些蠢蠢欲動。

上輩子纏綿病榻,這輩子被忽視打壓,兩輩子了,她還真沒進過這種享受會所。

沒有肮髒的皮肉交易,就純屬是精神上的舒坦享受.....

她喜歡。

——

看得出來,陳月如确實是這裏的老顧客了,基本上不用人領路,她便帶着宋文筝七拐八繞,上二樓鑽進了個巴掌小間。

小間內的擺設挺規整,窗戶靠街而開,窄榻靠窗而制,且榻中間還放着小杌從中隔開,小杌上面除了兩人叫的茶水糕點,還有一盞玉瓶盛着怒放鮮花,絢麗奪目......

明明是一間巴掌大的小屋,可如此巧手布置下,屋內空間不僅不顯的逼仄,甚至還平添幾分雅致。

兩人一左一右,依榻而坐,趁着她們點的清倌人還未登場,陳月如又一邊倒茶一邊給她科普起了醉春樓。

“......這地兒名氣大,大在哪兒呢?就大在它分類規整,你瞧瞧,就咱們包的屋,二兩銀子一時辰,咱們叫的清倌,一兩銀子彈一曲。”

“要說貴,那也貴!可咬咬牙也能承受不是,這三倆月來一次的,咱們也來得起,那就是為咱們這些階層準備的!”

她喝口香茶,将目光投向坐的有些拘謹的宋文筝,表情霎那就變的神秘;

“咱們享受的這些,雖也舒坦,可在偌大的醉春樓裏面,那真的是不值一提,就是邊角料,要說真享受,還是得那邊——”

她用手朝另一個方向指了指,語氣帶點兒羨慕;

“那才是真正的銷金窟,裏頭的裝潢擺設,莺莺燕燕,伺候的全是精于才藝的絕色美人......”

正竊竊私語說着話,房門被輕輕敲響,陳月如順勢收了話音,往後一靠,顯得舒坦惬意。

“進——”

“嘎噠”一聲,門被推開,從門口走進的是一位十五六歲,身着青衣,懷抱琵琶的秀美少年。

少年肌膚白皙,眉彎嘴小,一頭如墨發絲半披半挽,不算絕色,但終究豆蔻年華,五官端正,倒也頗為養眼。

“清棠給兩位姑娘請安。”

少年抱着琵琶微微欠身,嗓音清脆,端正行禮。

“不必多禮,清棠公子請坐。”

陳月如笑的溫和,待少年在離兩人三步遠的高凳上落座後,她又輕輕扭頭,詢問宋文筝。

“有想聽的曲兒嗎?”

宋文筝搖頭,盡力控制自己因第一次踏足這地兒而産生的緊張感;

“沒,我聽什麽都行,你決定吧。”

陳月如點頭,又将頭扭回去,對着那少年,語音帶笑;

“清棠公子,那你便彈個最拿手的吧,要歡快一點兒的,別太沉悶。”

“是。”

優美音調緩緩開場,一時間,整間小屋都籠罩在歡樂的琵琶小調裏。

而與此同時,在陳月如所指的銷金窟方向,卻正彌漫着一股硝煙。

“沈老板,我提出的這兩個法子,難道一個都不行?”

女音恨恨,往上看,其人卻是一個精瘦兇蠻的中年女子。

女子一身豪奢,頭束金冠,手戴指環,舉手投足,身上的金飾叮當作響,當真是好一幅暴發戶作派。

而反觀沈玉姝,卻是青衣簡便,木簪高束,低垂眉眼,面上冷冷淡淡,沒什麽表情,卻依舊能讓人感到,不怒自威。

“對,一個都不行。”他語音淡淡,仿若沒感覺到此時屋中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的貨,違禁品太多,不能上我的船,再多錢也不成,否則一旦被查封,我的船隊,你賠嗎?”

女子氣的口不擇言;

“賠!萬一被查封了,老娘賠!賠你雙倍成不成?!!!”

沈玉姝緩緩搖頭,用最溫和的語氣開最大的口;

“不成,兩倍不夠。”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飲下,慢條斯理;

“若陳老板非想弄,那得十倍!”

“畢竟我這條路線已經打開,兩邊都有路子人脈,這可不是區區銀錢能衡量的,這可都是我投入的精力。”

“我嘔心瀝血,精心籌謀,如今價格翻十倍,你不虧。”

“我當初買這幾個大船,一共花了三十萬兩,再加上這些年高薪挖的船長,舵手,水婦......”

“這樣吧,我這邊零零碎碎就算三十五萬兩吧,陳老板賠我十倍,那便是三百五十萬兩,我信陳老板拿的出來,可我心裏沒底啊,如此想來,便只有陳老板先将賠付拿出來,放到我這裏押着,如此我才敢——”

陳老板;“......”

面色僵硬,咬牙切齒,最後憋屈的調轉話題;

“行!船不能用,我就找別家,那另一件呢!”

“讓你沈玉姝娶我兒子,這為什麽不行?”

她怒的将桌子拍的啪啪響,聲音大的像悶雷;

“沈玉姝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我娘在馬賊手裏救下你時,你是怎麽說的?如今不過四年功夫,難道全忘了不成?!!!”

聽到這裏,沈玉姝嘆了口氣,波瀾不驚的眉眼終于動了動,顯得有點兒無奈。

“陳老板,你到底想幹什麽!”

“令堂是救過我不錯,我也曾親口向令堂保證過,若她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我必傾囊相助......”

“如此不就是了!”女人下巴微揚,面露得色;

“既你自己都說過這話,那為何現在兌現承諾時卻推三阻四,如此行徑,豈不是背信棄義,言而無信......”

沈玉姝撇她一眼,沒與她針鋒相對,只繼續有些無奈道;

“唉,原來陳老板不是想與在下做生意,而是讨恩來了——您早說嘛,若早說,哪還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令堂是我救命恩人,這恩人身份豈能和生意夥伴同日而語,陳老板可真是過于含蓄了。”

女人一愣,先是心有些虛,但再想想,自己母親确實救過對方,便漸漸放下心來,面上表情更加得意。

“算你還有點兒良心,那我剛剛說的......”

“別慌那些,陳老板,先将我的盤龍玉佩還給我吧。”

他将手臂伸到女人面前,手掌向上,客客氣氣;

“當年我受令堂恩後,想要錢財報答,令堂卻不收,無可奈何,便只能強硬的留下貼身玉佩,以此為信,和令堂約定,若她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便譴人拿那枚玉佩來雍城找我,而我只要見到那枚玉佩,便竭盡全力滿足其願......”

她語音緩緩,眉梢上挑,一雙墨黑眼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女人,半晌,微一眯眼,格外和善;

“陳老板,玉佩呢?”

“......”

女人表情一時僵住,再然後,惱羞成怒;

“沈玉姝,你——”

“你就是不想報答!”

“還跟我扯什麽盤龍玉佩,見玉如見人,呵!我難道不是我娘的女兒嗎?我這個真人站在你面前,難道不比一枚玉管用嗎?!!”

“要我說,你就是故意的!!”

“你就是不想還恩,你就是忘恩負義,你就是——”

沈玉姝緩緩收回手掌,面上溫和逐漸消失;

“原來——令堂都沒告訴你這件事兒啊。”

女人又氣又惱,聲音震天;

“我用她告訴我嗎!!我是她女兒,她施下的恩自然會落到我身上,若你想還,我們這種關系不比你那個狗屁玉佩管用!!!”

沈玉姝歪頭,在自己的位置上調整下坐姿,依舊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語音慢慢;

“陳老板此言差矣,令堂膝下有四個女兒,兩個兒子,我若不管誰來都盡全力報恩,那我報的過來嗎?報不過來!我沒那麽大的實力,所以就只能精準報答,還望陳老板見諒——”

他掀起眼皮,沒什麽波動的瞅了她一眼,無視她嘴裏的種種惡言,嘴角一挑,又露了個虛僞的笑;

“這陳老板既拿不出玉佩,那便只能是合作夥伴......不對,咱當不了合作夥伴,陳老板的要求我無法滿足,我的要求陳老板也給予不了,啧,那沒辦法了。”

他似是遺憾的搖了搖頭,然後從座位上站起身,一擺手;

“丹秋,回吧。”

“唉,別別......”見沈玉姝想走,女人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口出惡言,便趕緊壓下心底憤慨,伸着手攔人想補救;

“那什麽......沈老板別介意,我這人,大老粗一個,不太會說話,沈老板大人大量,可莫要與我這等粗人一般見識。”

眼看她手臂即将碰上沈玉姝,旁邊丹秋眉眼一豎,立馬從中插進,猶如一座鐵塔般隔開兩人,穩如磬石。

沈玉姝依舊還是那副表情,看不出高興和不高興;

“怎麽會,我尊重我的每一個合作夥伴,更何況陳老板還是我恩人女兒,我自然只會更加尊重。”

女人讪讪而笑,到了這會,也顧不上計較丹秋的無禮了。

“是是是,剛剛是我莽撞了,來,沈老板坐下,我剛剛已經叫了席面,馬上就要上菜,沈老板可得給我機會,讓我好好向您賠罪。”

身份擺在這兒,她既主動做小伏低,那沈玉姝自然也不好給她難堪,于是屁股重新坐下,兩人就着剛剛的話題又聊了起來。

“其它的就不說了,沈老板,就說我兒子——”

女人将胸脯拍的邦邦響,表情是盡力擠出的友善;

“他今年才十六,豆蔻年華,容貌也長得俊的很,怎麽就不配做你正君......”

沈玉姝微微皺眉,有些不适對方身為母親,卻在這種煙花之地談論兒子,表情便帶了點出來;

“我說過,我家中已有男子。”

“我知道,不過一個侍君,伺候人的玩意兒,值當什麽,連個閨女都沒給你生,要擱我,我早把他攆滾蛋了!!”

沈玉姝;“......”

他頭痛的揉揉眉,語氣裏的無奈已經壓抑不住,這回可不像剛剛做戲,而是真情實感極了。

“我比不得陳老板狠心,再說,他與我青梅竹馬,我說了會陪他一輩子的。”

“唉呀,不過一個男人......”

在對方愈加冰冷的視線裏,女人終是讪讪繞過了這話題,又繼續誇兒子;

“沈老板你相信我,我跟你說的這個兒子,雖是庶子,可長得是真俊俏,腰細屁股大,保準生閨女的好材料——”

“郭老板擡愛了,只我家中有夫,竹馬青梅,不敢辜負......”

“這算什麽辜負,一個小小奴仆,難道還能扶正不成?”

“少年情誼,多年扶持......”

“......”

陳歲桐借口出恭,陰沉着臉退出包間,周身氣勢壓抑的吓人。

而她旁邊的丫鬟巧杏,卻一點眼色都沒有,一邊探頭替自家主子整理衣衫,一邊眼珠咕嚕嚕亂轉,瞎出主意;

“主子,奴婢瞧她油鹽不進的,不如咱們譴人回禀家主,向家主讨來那枚玉佩,然後......”

“啪!”一巴掌挨在臉上,巧杏畏縮的捂住臉,徹底不敢吭聲了。

“蠢貨!”

陳歲桐恨恨的收回手臂,臉上的陰沉之色更重了。

而另一邊侍立的巧春,則幸災樂禍的瞄巧杏一眼,微微勾唇,笑的嘲諷。

蠢貨!當真是蠢貨!

跟着主子這麽久,她竟然連這點都沒看出來。

在一衆兒女中,家主最看不上的便是主子這種脾性,平日無事還要斥責呢,就更別說知曉主子借她的恩來攀關系......

玉佩想都別想,恐怕還要再挨一頓爆竹炒肉,啧啧。

随主子在外吹了吹風,再掃眼主子因計劃不順而煩惱的樣子,巧春黑黝黝的眼珠動了動,腦中卻是也冒出了個主意。

“主子——”

她開口,拿捏着尺度試探道;

“若主子是想借着姻緣之事與沈家主搭關系,那奴婢這裏倒有個想法,只是......”

陳歲桐站在廊下,回頭瞅她,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松開,眉眼不善;

“說,只是什麽?”

“若你提的點子也和巧杏一般,那可別怪我——”

巧春趕緊低頭,連應不敢;

“主子,奴婢的法子絕對管用,只是在名譽上,會有些委屈了公子......”

陳歲桐眯眼;

“說!”

“奴婢聽說,青樓鸨公手裏都會有種密藥,專門用來調教不聽話小倌的,量小勁足,無色無味,男子吃了饑/渴難耐,女子吃了也同樣發/情,等會吃飯時,咱們只要将料下給她,再将公子推到她房中,等時機成熟,咱們......”

“......”

夜越發深了,在歌舞升平的醉春樓裏,肮髒龌龊也同樣湧動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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