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野菰花◎

柏揚發現她沒有直接駛回花店,而是停在便利店的門前。

“稍等一下,我進去買點東西。”

他疑惑地留在車裏等。

不一會兒,笑吟吟的她提着小袋子回車裏。

“給你,吃了心情變好。”

一個五彩缤紛的束口小袋,放在他的掌心上。

他端詳小袋片刻,解開束袋口的蝴蝶結,看見一顆顆糖果。

糖果被折射七彩光澤的糖紙包裹。

雲蓁拉手剎啓動小皮卡。“你說過,吃甜的會令心情變好,嘗一顆看看。”

冷白而修長的手拿出一顆糖果,如拿起琴弓。

夢幻的糖紙在他的指間,折射美麗的光彩。

“為什麽認為我心情不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知道。

而且他沒法做出過于明顯、波動較大的表情。

為什麽她知道。

“直覺?”她側眸,調皮的靈動躍于她的眼中。“覺得你的心情和平時不一樣,情緒比較低落。”

柏揚凝視掌心的糖果。

“如果我搞錯,你別介意,當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謝謝。”

他拆開夢幻的糖紙,把剔透的紅色糖果放進嘴裏。

“确實甜。”

雲蓁揚起唇角。

花店的門邊再度擺出錦簇的鮮花,穿黃色圍裙的兩人忙裏忙外。

中午,烈日炎炎,外賣小哥提着外賣走進花店。

袋子的大小、袋子裏圓圓的形狀,使雲蓁呆若木雞。

外賣放在收銀臺上,她卻邁不出一步過去。

“柏揚,你點外賣了嗎?”

“沒有。”

瘆人的寒意鑽進她的後背,雙手仿佛凍麻,她僵硬地打開袋子。

陰魂不散的香辣味迎面撲來,她臉色鐵青。

微顫的雙手掀開鋁箔盒。

紅豔豔的湯汁浸泡一塊塊肉類,一些碎蔥宛如嘲諷的眼珠,鄙夷她天真。

中年女人已經被捕,這是簡英确認的事情——她想起,中年女人沒有正面承認給她點毛血旺。

任務也提示,郭麗娜的家人全被找到。

她想不出還有誰,會锲而不舍地給她點毛血旺。

不但如此,她必須推翻之前的想法。

給陌生人點外賣,不外乎三個原因。

第一個,搞惡作劇。

第二個,報複的暗示。

第三個,某方面的騷擾。

對方接二連三點毛血旺,她排除第一個原因。

除了郭麗娜的家人,她沒有得罪過其他人。

剩下第三個原因。

她渾身發冷。

柏揚沉默地注視不對勁的雲蓁,看不懂她流露的情緒。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無法掌控,無法理解,無法體會。

就像失去味覺的人,嚼着汁醬滲透的雞腿,産生吃不出鮮美味道的郁躁。

他的雙手垂在身體的兩側,飛快地彈奏音符。

《卡農》。

不對,那是熱烈的悲傷最終化作從容的旋律。

《克羅地亞狂想曲》。

不,那是飽受絕望摧殘産生的渴望。

找不到合适的曲目感受她的情緒,柏揚的灰藍眼眸像燃燒起來的冰雪。

左腦的理性思維,與右腦操控快速彈奏的手指,兩者的碰撞在電光石火,轉瞬之間。

十指轉而彈奏激昂卻無聲的旋律。

《命運交響曲》。

此刻的她,恐懼甚于抗争。

他驀然停下彈奏。

雲蓁慌忙束好塑料袋,提着準備拿出去扔掉。轉身之際,她撞上結實的胸膛。

“對不起。”

柏揚神色淡然,冷色調的瞳孔映着她藏起恐懼的面容。

“雲姐姐,單子寫的是花店的地址,外賣員沒送錯。”

他瞧着她的眸子向左轉。

聽說是心虛的小動作。

但她的語氣鎮定自若:“門牌號寫錯了一個數字,我拿去隔壁的咖啡店問問。”

她發現柏揚沒有讓開,堵住她逃離的路線。

“柏揚?”

他的嗓音變低,語氣變輕:“雲姐姐,雖然我天生沒法感知情緒,但是我知道一直被煩惱糾纏,會影響心情,聽說還會影響財運。”

雲蓁先是驚訝他的缺憾,然後聽見“影響財運”,變得嚴肅。

“說不定我們能一起想方法解決。”低沉的嗓音無聲無息地入侵她的心理防線。

“很小的事情而已,不用麻煩你。”

他垂首注視她輕蹙的眉頭,清冽的氣息像融化的雪散發的冷意。“所以外賣員真的沒有送錯地方嗎。”

她一愣,懊惱說漏嘴。

算了,她破罐破摔。

“沒送錯,但是我不知道是誰下的單。川菜館的服務員說,下單的人似乎做了變聲處理。”

柏揚垂眸,單手瘋彈《第一G小調敘事曲》。

此曲大量運用八度音符,宣洩彈奏者的情緒。

他還不理解自己宣洩什麽情緒,只知道低八度的音符堪比點燃汽油的剎那爆發場面。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語氣依舊沒什麽起伏。

“返校日之後。”

“除了點外賣,對方還有做什麽嗎。”

雲蓁遲疑半秒。“昨晚,似乎有人想入室。可能我聽錯吧,門窗沒有損壞。”

彈奏的低八度音符變成高八度。

“你不用擔心,警局的人有我的聽友,我會托他們調查。”

她想了想,點點頭。

她沒有任何證據,人身也沒有受到傷害,估計警方不會立案,不如走後門托人調查。

“謝謝你,柏揚。”

他垂眸,“我幫你扔掉。”

“好。”

雲蓁坐下來,松一口氣。

說出來舒服多了。

柏揚回來的時候,提着從餐館打包的午餐。

雲蓁搬出一張折疊桌,兩人相對而坐。

他小心翼翼地端來一碗山藥芙蓉湯。

“謝謝。”

他發現她的笑臉比苦瓜臉好看。“幸好我沒點苦瓜排骨湯。”

“嗯?”

他轉移話題:“雲姐姐,周日晚是我的最後一場演奏,你能不能來聽。半途離場也沒關系。”

“已經最後一場了?”

他點頭。

雲蓁覺得他波瀾不驚的臉藏着委屈的情緒,很過意不去。“好,我去捧場。你喜歡什麽花?等你演奏完送給你。”

他擡眸,目光炯炯。“雲姐姐願意來,我已經很高興。”

嗐,她更過意不去。

接着,柏揚鄭重其事地送她一張門票。

她噗嗤一笑。“你不是每天帶在身上吧?”

“是。”

他的神色十分認真,慚愧的雲蓁笑不出來了。

傍晚,柏揚離開前,叮囑雲蓁晚上要反鎖好門窗。

夜深,幾名穿着西服的保镖潛入夜色中,悄然靠近打烊的花店。

花店只有二樓的卧室,傾瀉柔和的燈光。

他們不會打擾花店的女主人,默默地保護。

夜闌人靜,星月暗淡,街道人煙稀少。

一道人影七拐八拐,來到冷清的商業街,徑直往某個方向去。

他滿目癡戀。

然而,他遙遙望見保镖的身影,迅速拐進旁邊的小巷。

他十分熟悉縱橫交錯的小巷,自己細碎的腳步聲夾雜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駐足回頭。

高挑人影慢慢走近,帶着冰雪凜冽的氣息。

男人立刻掏出藏在衣兜的刀。

哪知,來人無所畏懼地走近,擡起一雙手似是撫摸空氣,似是彈奏無形的琴鍵。

“你別過來!”

對方停在一米開外,眼裏閃過一絲綠光。

男人震驚。“你也——”

還沒說完,他的身上出現錯位的亂碼,花花綠綠,又醜又刺眼。

“你這樣的垃圾,不配出現在她的面前。”

男人憤怒地捅刀,發現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出現的亂碼越來越多。

“你的權限竟然比我高?不可能!”

“因為你是過時的垃圾。”他冷漠倨傲地昂首。

“不!”男人驚恐地發抖。

他的身體像被法醫解剖,體內的所有代碼和數據展露無遺。

“‘鑰匙’原來在你身上。”

“別——”

“我要了。”

“不!!!”

綠光消散,黑暗包裹伫立的高挑身影,暗淡的代碼字符,快速地圍繞他旋轉。

幽幽的綠光,勉強照亮他淡漠的面容,其眼眸映着一絲溫度。

不到半秒,代碼字符不見蹤影。

巷子恢複一片漆黑。

他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旁,修長的手指替了無生氣的男人揚起嘴角。

揚起一張僵硬的笑臉。

窗前的雲蓁合上窗簾。

剛才的喊聲消失太快,勾起陣陣不安的漣漪。

她坐在書桌前面整理線索。

進入游戲的第一晚,樓下有人偷窺。

返校日以後,有神秘人給她點毛血旺。

兩者是不是同一人,她不确定。

她确定的是,她只在學校的食堂吃過辣,因此神秘人那天也在食堂。

對方以為她喜歡吃辣。

“是跟蹤狂。”她毛骨悚然。

不到半小時,她聽見樓下警車的鳴笛,震耳欲聾。

閃爍紅□□光透進窗簾,染上到卧室的牆壁。

這一次,樓下的警車沒有駛遠。

次日一大早,她匆忙趕到圖書館看報紙,養成每天關注社區動态的好習慣。

第三頁的左下角,出現新報道:

6月17日深夜十點到十點半之間,警方在商業街的某巷子發現一名昏迷的市民,頭部遭受重傷,當場搶救無效。受害人疑似被搶劫襲擊,案件在進一步的調查之中。

看完,她錯愕不已。

她以為這個板塊只刊登“植物人市民”的報道。

“雲姐姐。”

“嗯?”

晨曦灑進花店,雲蓁聽見柏揚的呼喚回神。

“你一直發呆。”

“抱歉。”她輕拍臉蛋。“可能昨晚沒睡好,我進去洗個臉。”

“雲姐姐。”

她停下腳步回望。

柏揚背向從店門射.入的陽光,融化周身的冷意。“昨晚我拜托警方調查,他們今早已經鎖定嫌疑人。”

“這麽快?嫌疑人是誰?”

“一個無恥的跟蹤狂,警方很快把他抓住,你不用再害怕。”

雲蓁喜上眉梢。“謝謝,中午請你下館子!”

他點頭,染肩頭的陽光代替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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