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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回到小姨家裏,湯杳幾乎昏睡了整個下午,還是小姨回來才把她叫醒的。
小姨坐在床邊,憐愛地揉揉湯杳的頭發,還以為是昨晚自己拉着湯杳聊天熬得太晚,把小姑娘給累到了。
外面天已經黑了,湯杳從被子裏坐起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睡眼惺忪:“小姨,你忙完了?”
“忙完了。起來收拾收拾,小姨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東三環的夜色很美,街道兩旁是燈光璀璨的高樓大廈,有種大城市特有的繁華。
只是有些擁堵,車開了四十幾分鐘,才終于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家開在普通住宅區外的小飯店,店面不大,經營一些京城比較特色的吃食,有正宗的老京城炸醬面、鹵煮、炸灌腸,還有炒肝和爆肚。
小姨站在做成燈箱的菜單下面,仰頭看了一圈,問湯杳:“杳杳,想吃什麽?爆肚要不要?”
在她們老家的菜系裏,沒有什麽關于毛肚的菜,是到這邊上大學後,湯杳才接觸到這種食材。
第一次吃,是和室友在南鑼鼓巷裏。店家做好了遞給她們,黑灰色的毛肚絲上面淋着辣椒油、香菜、芝麻醬,湯杳還有些不敢嘗試。
是呂芊拍着胸脯保證,說絕對好吃,湯杳才勉強動筷子的。
嘗過覺得不錯,口感脆脆的,确實挺好吃的。
但小姨提到爆肚,湯杳卻忽然想到上次和聞柏苓一起吃火鍋。
他獨樹一幟,點開手機計時器,看着時間煮毛肚,把煮好的都給她。
那天銅鍋裏的山泉水,水汽蒸騰;各式醬菜一碟碟,整齊地擺在桌邊;店裏很暖,壘成金字塔型的羊肉卷有些融化,塌下去一些。
在這樣日常且溫馨的畫面裏,聞柏苓淺笑着對她說:“這不是為了服務你麽。”
藏在心裏的失落都是真切的。
湯杳垂下頭:“小姨,我不想吃爆肚。”
“那就吃別的,炸醬面怎麽樣?一份鹵煮,一份炸醬面,再加個涼菜,北冰洋汽水來兩瓶,要常溫的.....”
小姨點單時,湯杳去消毒櫃裏自取了餐碟和筷子,又用餐巾紙把桌面上鋪着的玻璃板擦幹淨,才落座。
店裏人不多,上餐快。
吃到一半時,外面下起春雨,淅淅瀝瀝,淋濕了這座快節奏的忙碌都市。
她們車子停的遠,有沒帶雨傘,看見外面下雨,也就不急着吃完。
小姨放下筷子,看了眼外面天色,像嘆息:“我第一次來這家店時,也下了雨,雨勢比今天大多了,有個人把他的雨傘借給我,說淋雨容易着涼生病,然後自己跑進雨裏,真是個傻子。”
小姨在京城結交的朋友,湯杳也見到過、聽說過幾位,聽小姨語氣像是在說很相熟的人,她便猜了兩個名字。
小姨搖搖頭,耳朵上的雙C墜子在燈光下一閃:“不是,是我的初戀男友。”
這事湯杳從沒聽過,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渣男”就是小姨的初戀。
小姨認識初戀男友,是在剛來京城的第一年。
對方是房東家的兒子,在解決出租房的各種小問題時,和小姨打過幾次照面。
他對小姨特別照顧,小姨也對他有好感,兩人很自然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後,初戀的長輩極力反對,因為小姨是外地女孩,且家庭條件太過普通,他家裏有些看不起,覺得小姨在高攀。
“怎麽你沒有和我們說過......”
“怕你和你媽媽擔心。”
小姨擡起筷子,指了指店對面的小區:“他家就住那裏,右手邊第二棟樓,六層,陽臺亮着黃色燈的。”
湯杳順着小姨的描述看過去,尋見那間燈火昏暗的陽臺,聽見小姨說了這樣一句:“我當時真的很喜歡他。分手後發誓一定要賺錢、要在這裏混出點名堂。”
從來沒聽小姨用這種語氣提起過“渣男”,像在懷念,落寞笑容裏還藏着些柔情。
“小姨,你已經很厲害了。”
小姨臉上的笑容很淡:“還差得太多太多......”
北冰洋汽水喝到見底,也許是因為汽水喝得多,也許是這個故事裏的不幸和費裕之那套“門當戶對”理論有些相似,湯杳總覺得胃裏是堵的,很不舒服。
雨停後,小姨開車送湯杳回學校。
隔天開學,她和室友們聚在一起,結伴去交學費、去上課、去食堂。
作為班長,她也經常要跑老師們的辦公室,或者幫忙組織一些班級活動。
周末休息就去兼職,跟着孫緒的團隊去京城各個地方拍攝視頻。
今年團隊的視頻拍攝格外多,孫緒邊調試裝備邊和湯杳說:“幸好這些廣告爸爸們慧眼識珠,願意多給我們些活兒,不然我要窮死了。整個寒假,呂芊天天拿着那個玫瑰花的照片勒索我。”
湯杳手裏忙着準備道具:“孫老板這是不想漲工資,跟我們這些員工哭窮呢?”
“果然近墨者黑,你都跟着呂芊學壞了!”
在開學後,聞柏苓給湯杳打過兩次電話。
湯杳也會接聽,但沒有過去那麽熱絡。大多數時間裏,湯杳都在聽着聞柏苓說,偶爾給些不鹹不淡的回應。
她只是善良單純,并不是傻子,知道怎樣回應能阻止自己和聞柏苓接近。
可能聞柏苓也對她的态度有所察覺,估計是覺得她挺無趣的吧,後來就沒再打電話來過了。
沒有聞柏苓,日子也能過得充實且快樂。
只是偶爾,湯杳會在拂面的春風裏,想起某個人。
想起她問他,“你真是因為吃飯才回來的?”
他回答說,“不然呢。”
開學半個多月後,他們幾位班幹部商量着要組織班級聚餐,在群裏發過信息征求意見後,被同學們熱情支持,這一提案就算通過了。
湯杳班裏人數算多,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
女生宿舍挨的都很近,掐着時間往外走,總能碰見同學。十來個女生聚在一起,邊走邊商讨晚上去哪家飯店。
呂芊說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家鐵鍋炖不錯,她前天才和朋友們去吃過,強烈推薦去吃。
也有同學想吃炒菜、想吃烤魚,呂芊抱着湯杳,故意鬧騰,給她吹耳邊風:“你是班長你說了算,快定下來,就說吃鐵鍋炖。”
聞柏苓的車停在湯杳她們宿舍樓下,看見湯杳被幾個女生圍着,她們在和她開玩笑:“班長,你可不能假公濟私啊!”
在熟悉的人面前,湯杳很活潑,一颦一笑都是靈動的。
她站在人群裏舉起手,像腹黑的小狐貍,笑眯眯地禍水東引:“飯店是學委幫忙定的,你們快去給她提建議......”
湯杳沒留意路邊停車位,懷裏抱着帆布包,說着笑着和同學們從那輛白色轎車旁邊經過。
走出去十來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湯杳。”
她下意識停住腳步,回過頭去,看見聞柏苓站在車邊。
其實那天吃過飯,聞柏苓隐約感覺到湯杳的情緒不太對勁。
最初他沒太反應過來,還覺得湯杳可能是熬夜太晚,困得打不起精神,也就讓她先回去多休息。
湯杳走後,費裕之吵着要去打牌,聞柏苓靠在沙發裏會所喝完一壺茶,忽然有些警覺。
他把費裕之從牌局裏揪出來,問是不是和湯杳說了什麽,惹了人家姑娘不開心。
費裕之有點懵,覺得很冤枉。
他确實是因為湯杳性子讨喜,和人家多聊了幾句,但絕對沒惹過人家,于是一口否決:“不可能。”
“真沒有?”
“沒有啊,說什麽你不是都聽着呢麽,聊的就是咱們圈裏那些笑話什麽的。湯杳看着脾氣就好,不可能因為我幾句話就生氣,她不像那樣的人。”
費裕之發誓自己絕對沒惹湯杳不開心,但聞柏苓從湯杳對自己的态度來看,不太像是這麽回事兒。
第一次通話的冷淡,可以理解為剛開學,忙。
後面再通話時,那種不冷不熱的樣子,都不只是避嫌了,簡直就是在劃清界限。
那天在川菜館吃完飯,湯杳結賬時,聞柏苓确實和人家姑娘說過“兩清”的話,但他的“兩清”只是想着替她省錢,怕她總惦記請客還人情。
又沒讓她“兩清”得這麽徹底,接電話都冷冰冰。
湯杳和同學說了聲,然後走到聞柏苓面前,心跳其實很快,但還是狠狠心,拿出公事公辦的态度,問他怎麽過來了。
下午五點鐘的風裏夾雜着一絲寒意,聞柏苓的外套放在車裏,只穿了薄毛衣,站在她對面。
他語氣仍然是溫柔的,甚至帶着些笑意,只是這些天感冒,嗓子有些沙啞:“家裏最近忙,我哥打電話來催我回去,今晚的機票。”
說到這裏,他微微咳了兩聲。
又要走了麽?
湯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本來想找你吃頓告別飯的。”
聞柏苓偏頭看了眼等在不遠處的幾個女生,問她:“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已經有約在先了?”
“嗯。”
湯杳還挺果斷的:“我們班今天聚餐,都得參加,不好意思,不能和你吃飯了。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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