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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是她的道侶。◎

“你和我一樣, 是凡人吧。”　喬蕊上下打量她，“實話告訴你，六欲鬼抓人并非自發性, 而是澤玉城頒布的任務。你的身上, 沒有那種令人膽顫的威壓。你毀不掉這兒, 也無法與澤玉城對抗, 還是快些回去，能跑多遠就要跑多遠。”

“一旦進入地室，你就需要被種下種子，在鐵籠子裏待上數月, 等神明準備好享用你。祂并不是什麽高尚的存在，娶親, 只是為了效仿這個世界所下的定義罷了。”

“這些東西, 我全都知道，也隐約有猜到。”少女臉色未變, 輕巧打斷喬蕊的警告。

殷晴樂很認真地聽着，喬蕊的形容太過熟悉, 她光是聽着, 就幾乎能想象出額頭開出漂亮的小藍花的模樣。她忍住惡心，維持語調平靜：“請相信我，我就是為那家夥來的。”

“那家夥？”

“我見過你口中的什麽許多次。”殷晴樂說, “也親眼看到過鋪天蓋地的藍色花朵, 要是認真讨論, 說不定我比你更熟悉它。”

她眼看喬蕊變了臉色, 将所有的情緒都收入最後的微笑：“它其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強, 倒是你, 已經在我眼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沒什麽好掩飾的，我且問你，你真的不想離開這裏嗎？”

喬蕊沉下目光：“我已經做出警告，如果你死在這裏，我只會冷眼旁觀。這兒被施加術法，一旦深入，沒有人能再度找到你，那些在外接應你的修士，皆會迷失方向。”

原來如此，怪不得原文中主角降妖除魔過後，對其中內幕半點也沒察覺。

“多謝提醒。”殷晴樂腦子瘋狂轉動，臉上仍是笑盈盈的。她擡手将鬓發捋至耳後，指尖不自覺顫了顫，有只小手接住她的指尖，安撫地拍了拍。

“等到達暗道終點，靠喬家姑娘再無法深入時，我就現身。”宴不知的聲音響在耳畔，令她身心安定。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和我來。”喬蕊終于松口，帶着殷晴樂走進暗道。

殷晴樂在她身後，拎着紅蓋頭，拿着手機四下張望。

她心裏惦記九陰木，沒忍住問喬蕊：“那只身欲鬼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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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它？”喬蕊轉頭，看了殷晴樂一眼，“六欲鬼的本體除了意、身兩只，都由人操縱，你想拿到，得費一番功夫。”

殷晴樂一邊嘴上答應，一邊壓低聲音，小聲地和宴不知說話：“聽喬蕊的描述，宴尋連續兩次召喚出的那個怪物，和澤玉城的神明，當是同一個東西。那六只欲鬼，說不定也和神明有關。”

正看着，她忽然倒吸一口涼氣：“那些花朵不是憑空長出來，它們是有根的，是活的。”

暗道中的牆壁有泥土制成，牆面上盛開的藍花後，布滿密密麻麻的根系，糾纏交錯在一起，貪婪地吸取其中養分。

哪怕殷晴樂早就做了心理準備，在真看到其中細節時，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放下手機，打開搜索欄：【這些小藍花，有監視作用嗎？】

【有。】

殷晴樂：【修士可以用結界屏蔽監視嗎？】

【可以。】

還真是華而不實，殷晴樂無奈搖頭。她側過臉，小聲與宴不知同步情報。

再度擡頭以肉眼觀察，依然能看到那星星點點的花朵。失去屏幕的阻隔，花中仿佛有認識她的什麽東西，正朝她遙遙地招手。殷晴樂下意識往後退，打算定睛仔細看，走在前方的喬蕊停下腳步。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印章，敲在暗閣上。随着厚重鐵門打開，殷晴樂的眼前出現一只大籠子，無數女孩被困在其中，擠成一團。她們的年歲皆與殷晴樂相仿，或是更小些。一雙雙眼睛驚疑不定，在她和喬蕊身上掃視。看到她并沒有失去意識，眼神更加驚恐。

喬蕊看向鐵籠，輕咳幾聲：“她不是來視察的，不用緊張。”

“呼——”長長的嘆氣聲。籠中的姑娘們一下子癱軟下來，開始尋找舒服的姿勢，歪七扭八地坐下。

喬蕊在鐵籠邊晃悠，臉上帶有安撫的微笑：“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記得和我說。”

殷晴樂笑出聲：“看來這兒的生活還不錯。”

“你馬上就要進去了。”喬蕊面無表情，朝殷晴樂說，“我沒有鑰匙，也沒有修為，幫不了你任何事，只能盡力不讓你受傷。”

“待在這裏的，為什麽都是女孩子？”殷晴樂問，“難不成小姑娘細皮嫩肉，更符合神明的口味？”

她在認真分析眼下情形，但喬蕊卻忍無可忍，她回頭怒視殷晴樂：“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嬉皮笑臉。你難道是從小在蜜罐裏長大，沒有吃過苦，不知道馬上會面臨什麽？”

“還是……還是我、看走了眼？”聲音逐漸變低，喬蕊上下打量殷晴樂，滿眼不确定。

這幅模樣，和殷晴樂捏緊拳頭，讓宴不知嚴肅對待玄赤宗的場景，有異曲同工之妙。殷晴樂看着喬蕊，忍不住抿嘴笑出聲：“你沒有看走眼，我可能比你想的還要弱點，但……”

她的話還沒說完，開門聲傳來，低沉沙啞的嗓音發出：“蕊兒啊，今日來了新姑娘，你把她藏哪兒了？”

殷晴樂回頭看去，見那容顏衰老的修士從暗道中走來。

“我怎麽會藏人？喏，不就在這兒嗎？”喬蕊的聲音軟了下來。

修士看了殷晴樂一眼，頓時眼睛發直，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轉向喬蕊：“這可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這麽死了，當真可惜。”

喬蕊皺眉，擋在殷晴樂面前：“無需如此，依照先前的慣例，我來陪你，你放過她。”

“啊？”修士挑眉，“不過是攀上夫人這根稻草，還真覺得你有什麽魅力，居然敢命令我？不過是個下賤的凡人，真是不自量力。”

他祭出靈力，當即将喬蕊甩了出去。這次喬蕊沒像往常一樣摔在地上，修士無所察覺，只當自己手軟。他轉頭看向殷晴樂時，口水都快滴下：“還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和先前的糙丫頭全不一樣。小丫頭，你是哪裏來的？”

殷晴樂擡手撫上腕鞘：“我是……”

話未說完，一把長刀憑空出現，直撲修士面門而來。少女的出招行雲流水，幾下拉開距離。修士看出她修為低微，不過靠着手中的武器才短暫地占據上風，剛想陪殷晴樂玩玩，卻發現自己被靈力扯住，根本無法動彈。

與此同時，一道結界往外擴張，剛好将滿牆的藍色小花排除在外。

年邁修士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殷晴樂，可無論怎麽看，那都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周身無一絲多餘的氣息。但強烈的危機感不停折磨他，讓他控制不住開始求饒：“仙子饒命，我只是個從犯，唯聽命辦事而已。”

殷晴樂不理修士的讨饒，她四下張望，轉向喬蕊：“這兒就是暗道終點嗎？我想拿到那幾只欲鬼，該如何進入澤玉城？”

喬蕊也傻了，過了好久，才結結巴巴：“此處與澤玉城聯通，只需要經過結界，就能進入城中。”

“那可是修士、修士。你怎麽、怎麽可能？”她渾身發軟，滿臉的難以置信。

“我總算明白，為什麽甜水村上上下下，都談修士色變了。”殷晴樂扶額，又想起喬老和喬家姑娘對常安道膽戰心驚，三緘其口的模樣。

她擡頭，正色道：“喬姑娘，這種人并非正統修士。他們道心不穩，修為停滞不前之流，也只能龜縮人界，以此獲得滿足感。他原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果然，人渣就算變老了，還是人渣。”殷晴樂說着，斜眼去看那驚懼交加的修士，滿臉的厭惡。

“您，您認識那些正統的仙人？”喬蕊從地上爬起，她期待地看向殷晴樂，“還是說，其實您其實也是修士，只是隐藏了實力？”

殷晴樂被無數雙眼睛期待地盯着，不禁渾身發麻，她再無法忍受，擡手去揉耳朵：“快出來，別躲了。”

宴不知語調帶笑：“我還以為，你很享受被人崇拜的感覺。”

“誰享受了！”殷晴樂整個人都不好了，“又不是我的能力，現在這樣，充其量只是借花獻佛。”

在衆目睽睽之下，小姑娘捂着耳朵，口中念念有詞，像在與空氣吵架，模樣奇怪又滑稽。

喬蕊盯着殷晴樂看了半天，總算明白了個大概：“姑娘，你不用太過謙虛，你的抽刀式很漂亮。”

她的雙目忽然睜大：“什麽東西？”

拇指大小的人兒滑落至下方，從身着喜服的少女掌心跳落，甫一接觸地面，身形一晃，已然變為雪衣白袖，高大颀長的男子。他唇角帶笑，拉過殷晴樂的手安撫：“我這不是下來了麽。”

殷晴樂嘟嘴哼了一聲，拉過宴不知：“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修士姓宴，和我一并來到此處。他是我的……”

眸光閃動，腦海中劃過無數真真假假的稱呼，一時間竟不知該說哪一個。

“我是她的道侶。”毫無波瀾的聲音。殷晴樂攥住宴不知衣袖的手，無端緊了一下。她擡頭向宴不知看去，卻無法從那雙溫和的眉眼間看到喜怒。

他到底喜不喜歡這個稱呼，是欣然接受，還是因為簽訂的契約在應付？

“嗯……是我的道侶。”她紅着臉附和。強行甩開不該出現的想法，“我們是一起來的，所以不用擔心我。”

她轉頭去看那名修士，氣勢洶洶地喝問：“什麽從不從犯的，你先前做過什麽事，難道心裏沒數嗎？”

“不要一臉驚慌地看我，我告訴你，你現在完蛋了。”殷晴樂指着他鼻子一頓罵，先替宴不知出氣。

等輸出完畢，得意洋洋準備朝宴不知邀功。回身看去時，卻發現宴不知壓根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那道結界在何處，可否告知于我。”他看向喬蕊。

他的語氣謙和有理，喬蕊聽着，忍不住也端正姿态。她低下頭，神情猶豫：“……很抱歉，我願意相信各位的實力，但澤玉城內部近日有所變動，南部玄赤宗的人亦從玲珑市入城。要想在不驚動那些人都情況下入城……不如請讓我先禀報夫人。”

“夫人？”殷晴樂聽過這個稱呼，“是與城主恩愛五百年的那位女修嗎？”

喬蕊行禮：“二位無論想得到六欲鬼，還是想接近神明，夫人一定能幫到你們。何況夫人與我有恩，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将事情盡數禀報給她。”

“請諸位稍等。”禮畢，她取出一塊玉簡摔碎，身影轉瞬開始變淡。

宴不知看向逐漸消失的少女：“那邊那位修士，我與他有些舊緣，可否交于我處理。”

“請便。”喬蕊道，“只是要小心別被發現，祂雖然懶惰，卻總是會藏在角落裏偷聽。”意識到一旦有結界相隔，此處發生的事就不會洩露出去，喬蕊的言辭也逐漸大膽。

在喬蕊離開後，宴不知指尖微動，擴至暗道邊緣的結界迅速內收，他回身，朝殷晴樂伸手：“會有些吓人，阿樂想進來嗎？”他記得之前的保證，不能随意把她排除在事件之外，否則她會生氣。

“嗯，我得陪着你嘛。”殷晴樂笑盈盈地回答，“萬一有什麽驚人的內幕，總得有個人在你身邊。”

是宴不知未曾想過的回應。她每一次開口，都會讓他不停地往她身邊靠近。他恨不得變換結界的位置，把她摟在懷裏，埋身下去。

必須得快些送她回家，在他無法自控之前。

宴不知垂下長睫，握緊殷晴樂伸來的手：“你要是在我身邊，我沒什麽好怕的。”

結界收攏，他反手一勾指，困住修士的靈力當即顯形，化為一道道愈收愈緊的鎖鏈：“你是從什麽時候和玄赤宗取得聯系，還記得嗎？”

他的情緒沒有起伏，像是在審問陌生的罪人，也只有身邊的女孩會不管他展露何種情緒，攤手把他的五指牢牢扣緊。

“仙長饒命。”修士壽元将盡，卻仍抱着能活多久，就活多久的想法，“我是在三百年前無意間遇到他們，一時鬼迷心竅，才進入澤玉城看管這些姑娘。我沒殺他們，只負責到了時間，就把他們送進城。”

“遇到他們時，你在做什麽？”

“就是做——”修士唯唯諾諾，想着如何遮掩，忽然整個人戰栗不停，他驚恐地轉頭，“你姓宴？”

這張過于惹眼的皮囊，他第一眼就覺得有些眼熟，在一步步的詢問中，那個被他賣到玄赤宗，做了三百年少主之位的小孩，終于從記憶深處浮現。

宴不知平靜地看着他：“是，我姓宴，想起來了？”

“想起來就好。”靈力仿佛長了眼睛，順着七竅鑽入修士體內。那無悲無喜的聲音，宛如生不如死的催命咒術，“玄赤宗讓你在此處做什麽，那個‘神明’究竟是什麽東西，把你所知道的盡數交代。”

“還有。”聲音逐漸變慢，“當初，你是如何遇到我的？”

“我在這裏，專門看管那些姑娘，根據澤玉城的規則将她們送過去，供給給神明，用以祭祀神明。我從未見過何為神明，只是受了他的恩惠，修為和壽元都有顯著提升。”

“我之所以遇到你……”他開始閃爍其詞，像是有什麽顧慮。

很快就将顧慮盡數抛到腦後：“我說、我說，我不知道你的家究竟在哪，是有人送你到我這兒，讓我随便處理。”

“是誰。”就算宴不知的聲音再平靜，殷晴樂也能感到他的手在輕微顫抖。

她幹脆雙手用上，包住他的大掌，殷晴樂屏住呼吸，心情緊張得像是在等待屠刀落地。

“青崖仙尊。”那修士說，“是無相劍宗的青崖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