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46章

◎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稍等一下, 阿樂。”宴不知低下眉眼,輕聲打斷。

他擡手,在房間各處布下結界, 徹底阻斷被發現的可能。

房間坐落在祭廳旁的偏僻角落, 與尋常的客房無異。一盞黃燈點着, 照得暖意融融。

窗沿處擺有法器水漏, 精準地告知當前的時刻,不竭的靈力一點點落下,昭示時間流動。

殷晴樂快速地看了一眼,還好, 離寅時有好長一段距離,足夠了。

待宴不知布置完成, 朝她投以探尋的目光後, 殷晴樂靜靜開口:“我不需要繪制咒文,因為我是化厄之體。”

“其實, 我在回家之後,不一定回不來。往返的次數, 每次能在這兒停留多久, 我都不知道。我原本想着,要是能像你們一樣,擁有高深的修為、漫長的壽元, 我至少能有更多的機會平衡一下我未來的時間。但是……”

在得知自己的體質後, 殷晴樂就不想喜歡宴不知了。二人間的距離實在太大, 哪怕最好的情況, 她可以無限次數, 自由往返兩個世界, 依然無法追上修士的腳步。

她終究是, 必然會被抛下的存在。

睫羽顫動着擡起,和宴不知四目相對。男子的眸光依然平靜,他站在她身前,漠然無聲如白玉雕塑,仿佛斂去所有的情緒。

“我回去以後,得上學、工作、努力生活,可能明知有機會,也無法抽身來找你、你們,也可能好不容易得空回來,我已經變了模樣,或是再也找不到你。”

按捺住心底欲說還休的情緒,殷晴樂努力地開口:“因為知知哥哥你之前說過,送我回家後也想與我見面,我以為你也是舍不得我的。所以,從溫姐姐那兒得知我都體質後,我請她幫我遮掩。”

宴不知認真地聽着。

等殷晴樂一口氣說完,滿臉糾結地合上嘴,不再吱聲後,他拉過她的細腕,把殷晴樂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阿樂,謝謝你能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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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為,殷晴樂會把這件事永遠埋在心裏。既已說過一旦回家,十有八九再不相見,化厄之體也變得不那麽重要。哪怕到分別之日,她也沒必要說出來。

她是想回來的,無論因為什麽,她是在想着和他重逢。

“只是因為這個嗎?”他含笑問道,“不必擔心,等你離開時,若我還活着,我們可以約定一處地點,每次你回來,就去那兒尋我。我會一直等着你,要是你焦慮年歲漸長,像個長輩模樣,我亦能迎合你變化。”

宴不知沒有見過殷晴樂的家鄉,可光從她吐露的只言片語中就能察覺,她定是極喜歡那兒。他很清楚殷晴樂與他之間的差距,若是自己手段強硬,完全能把她留下,可她也将會失去笑容,變得不再像從前。

“這不行。”殷晴樂搖頭,“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回來,還能回來幾次,要是這樣,不就把你束縛住了。”

她低下腦袋,頭頂驀地一沉,宴不知大掌覆上,輕柔地摸了摸少女烏黑秀發:“不是束縛,阿樂,要是那個時候,你便是我唯一的期盼。”

男子眸光幽深,看向窗外:“被玄赤宗捧上神壇之物,總共有三處,宗門塑像已毀,砍斷此地靈脈後,我只需找出它本體所在,就能直面它。到那時,我所求的答案,應當也會呼之欲出。等我達成夙願後,你說我還能去哪?”

“人生在世,有很多值得賞玩的事。”殷晴樂接口,話說到一半,看見宴不知笑容加深。

他垂首,搖頭時,嘴角還挂着淺笑:“我與你不一樣,阿樂。你覺得有趣的事與我而言,或許枯燥如草芥。”

他們截然不同,殷晴樂無論去哪,都能過得很好,可他不一樣。

他的靈臺還在崩落,周身脈絡被宛如有生命的毒素堵得嚴嚴實實。孤身一人時,宴不知還能靠心底滿溢的殺意和仇恨支撐,等所有的情緒煙消雲散後,他也只剩下一具不停靠近死亡的空殼。

只有和她待在一起時,才能有片刻的慰藉。因為小姑娘會不停地湊近他,和他說:“你是宴不知,是完完整整,存于此世的人,應當獲得幸福。”

他喜歡她,

他愛她,

他需要她,

他離不開她。

但她是自由的,是陽光燦爛的,是永遠不會屬于什麽人的。

宴不知喜歡這樣的阿樂,因此願意毫不猶豫地壓抑自己,把滿腔的感情藏進陰影中。她給他多少感情,他便會回應多少,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讓自己有些許放縱的方法。

“沒必要這麽悲觀,說不定柳暗花明,山重水複了。”殷晴樂能理解宴不知,卻看不得他消沉。

他給的承諾實在是太重,讓她問心有愧。她和他一路同行,了解得越多,對他就越是心疼,在心疼背後,還有另一種情緒。

殷晴樂想去拉他的手,卻被輕巧避開:“阿樂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那雙眼睛裏的情緒太深,叫殷晴樂看不明白。宴不知并非什麽淺薄的人,只是和她在一起時,他從不會刻意對她隐瞞事情,讓她對他産生錯覺。直到動了心思,迫切需要回應時,才切實感受到什麽叫一拳打在棉花上。

聽到宴不知的詢問,殷晴樂搖頭:“不止。”

她伸出手:“知知哥哥,能把我們之前簽的靈符紙,就是那張假裝道侶的契約給我嗎?”

宴不知愣怔:“要它做什麽?它沒什麽效益,也沒有違約的懲戒,不過張廢紙罷了。”

他仍将契約從空間囊中取出,即使過了一段時間,靈符紙上的墨跡仍閃閃發光,和新寫上去的沒什麽不同。

殷晴樂小手伸直,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宴不知将靈符紙交與她。她心裏打鼓,于是直接扔掉了形象,劈手把那章靈符紙搶了過來。雙手使勁,當場開撕。

根本撕不動,努力半天,連小角都沒撕開。殷晴樂險些捂臉蹲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弱,可沒想到能弱成這個樣子,連修士間的契約紙都在欺負她。

手控制不住地覆上臂腕,準備拉出大刀,把靈符紙砍碎。掌心的紙張消失,又被宴不知抽了回去。

“阿樂想毀掉它?”宴不知低聲問,語調明顯發沉。

殷晴樂滿臉通紅,低低“嗯”了一聲。她實在不想讓這張契約存在,就是因為它,宴不知說的那些話像是順理成章,她接下去想對它說的,也能被歸于合理的演戲。

一聲輕笑。

宴不知向後退了一步,語氣溫柔:“沒關系,我來。”

融融光線灑落,勾勒出雙手清晰淩厲的輪廓,他的動作幹淨利落,不見一絲遲疑。

那張被殷晴樂揉來揉去,沒見半點損傷的靈符紙登時被撕成碎片,于宴不知指尖停留一瞬,徹底消失,不見蹤影。

“好了。”宴不知說,他攤開雙手,示意殷晴樂,“它已經不在了。你……當真讨厭這種身份嗎?”

殷晴樂把手從腕鞘中挪開,暢快地舒了口氣,她重新起身,迎上宴不知溫和如水的眸光。

男子的瞳孔中有幾分哀傷:“可我。”他眼中存有的哀傷,正被他一點點壓下。

“我……”

“我很喜歡,只是不想再做假的。”殷晴樂不想再聽那些暧昧不清的話,她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以渺小如蝼蟻的凡人之态,向站在她身前,長久以來愛護她,關心她的修士發出犯上的宣言。

眼前的男子體态瞬間僵住,他擡頭看她,眼底滿是驚愕,長期挂在臉上,宛如面具的溫和神情寸寸龜裂。

“等一等,阿樂。”這話并不應該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應該由她來說。

“沒什麽好驚訝的。”殷晴樂握緊拳頭,沒讓自己的語調顫抖,“普通的少女對高高在上的仙長産生慕戀之情,再正常不過。況且我從最開始就對你有好感,又長期待在一起患難與共,哪怕是産生錯覺,也很正常。”

并不是錯覺。

殷晴樂認清自己的內心,她對宴不知的愛慕是實打實的。可喊了那麽久的喜歡,直截了當開口轉變态度,她實在做不到。

宴不知是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就算是尋常時分,談情說愛也該一步步來,他哪裏會受到了太過猛烈的告白。

“我原本不想說的,因為你看,我們還有那麽多事沒解決。你的問題、我的問題,就算解決了,後續會發生什麽誰也說不準。”她移開目光,扭捏地抱怨。

“可你好像入戲太深,真的把自己代入道侶的身份。老是說奇奇怪怪的話,我年紀小,不太能受得住。”

“所以我要申明,我對你起不良的心思了。要是你是個正人君子,以後就要端正姿态,不要再說那種殉情啊,喜歡啊的話,我會當真的。”

她一口氣說完,單手叉腰,擺出滔天的氣勢。端了許久的姿态,忽然看見眼前人柔和了眉眼,他彎起唇角,探手一勾,就将她拉近自己身前。

殷晴樂猝不及防,黑白分明的雙眸瞬時瞪大,滿臉的驚疑不定。

“阿樂,你怎知我不是如此?”她聽見宴不知一字一頓,語氣不曾有半分的輕佻。

“如,如此……”殷晴樂結結巴巴,小臉頓時紅了一大半,“是什麽如此?男、男女之情嗎?”

察覺宴不知沒有立刻回應,她心裏定了定:“還是不确定呀……”

她的左手覆上宴不知的手臂,語氣愈發上揚:“知知哥哥,你是不是想說,抛開所有的外界因素,也不去管未來的發展,你也有一點點、一點點喜歡我?”

這應當是目前最好的狀态,宴不知想着。他望向殷晴樂眼底深處,溫和了眉眼:“嗯。”

“哎——”殷晴樂發出一聲驚呼,扭身想跑。被宴不知箍住細腰,用力往他的身上靠攏。

“知知哥哥,你也是不确定嗎?”小姑娘一下子慌了,右手攥住宴不知前襟,“再怎麽想,我們之間差距太大,等我八十了,你才四百歲出頭,按照這個世界的算法,還是正當壯年。”

她的身子失去控制,往前傾倒。

宴不知俯身低頭,沒讓殷晴樂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緒,他蹭着少女鬓角碎發:“我也是這麽想的,情之一字變化太多,無法及時确定。要是再給我段時間,我就能明晰自己的想法。”

“原、原來如此!”殷晴樂找回自己的聲音,脆生生地答。她的眼珠咕嚕嚕地轉着,掙紮着從宴不知懷裏拔出腦袋,深吸一口新鮮空氣。

站穩身子,踮起腳尖,在還維持摟住她腰身動作的修士臉上啄了一下。

“我親你,你會害羞嗎?”她報複性地問,“要是被親一口,就臉紅心跳渾身酥軟,那才是動心了。”

以後找個日子,她一定要把手機的監控給宴不知看,讓他知道他都對自己做了什麽。把一個黃花大閨女硬生生親動心,虧他做得出來。

沒有回應,她再一次被宴不知摟進懷裏。她踮腳枕在他的肩膀上,聽不見他的心跳,唯有綿長平穩的呼吸。

“你看,其實你也沒有多喜歡我。”她氣鼓鼓地說,“你就是和我天天抱在一起,覺得我都身體很舒服罷了。”

“沒有。”宴不知悶悶地回應,“我應當是喜歡你的,只是還不确定。”

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的模樣,那份肆無忌憚的貪戀,絕對不能叫殷晴樂看見。她會害怕的,他不能吓到她。

“好吧,反正我也還沒确定。”殷晴樂語調輕快。

她張開雙臂,摟住宴不知的脖子:“我不是什麽善良單純的好人,可能達不到你的擇偶标準。而且我還要考慮回家的事,萬一你真愛上我了,我卻要抛棄你,那就太不負責了。”

她開始不滿足于擁抱,恨不得松開手,再親幾口,把他摁到床上為所欲為,濕的、幹的都來一遍。可別說宴不知的心意還沒明确,現在未處理的事還有一大堆,哪有時間給她談情說愛。

現在這樣剛剛好,再往前沖,就要把他吓到了。等他身體好了,自己的事情有了合理的安排,她再給宴不知來個大的。

不知道抱了多久,殷晴樂猛地松開宴不知:“咒文,咒文忘畫了!”

她急急去看時間,還好她一開始就規劃的好好的,還剩半個時辰左右。

“放開我啦。”她沒好氣地錘宴不知的肩膀,“不要再抱了,我又不會跑。”

宴不知輕聲笑了起來,他松開手,把懷裏的少女扶穩:“好。”

他的臉色微紅,氣息終是變得混亂,神情透着無法填滿的渴望。殷晴樂光顧着擋自己通紅的臉,壓根沒看他,自然也未曾發現。

她急急取過瓶子和圖紙,打開塞蓋,露出疑惑的神情:“這裏面裝的是什麽,看上去好奇怪。”

宴不知恢複以往的沉穩,拿起瓶子看了一眼:“是那位夫人的血,化厄之體能屏蔽所謂神明的監視,身上的血液也有此效果。你和她體質相同,不需要繪制咒文,把瓶子給我即可。”

“——血。”殷晴樂的臉皺成一團,看瓶子的眼神都不好了。

再看一臉平靜的宴不知,她把瓶子背在身後:“不用夫人的血,用我的也行吧?”

話說出口,她就想給自己來一拳。她為什麽要對往宴不知身上塗誰的血這麽糾結,也太斤斤計較,真不是個好姑娘。

宴不知長眉輕蹙:“別弄傷自己,會疼的。”

“你太小瞧我了,從小到大,我經常在檢查身體的時候抽血,平日裏也經常磕磕絆絆。再說,疼也是你更疼,我才不怕呢。”

殷晴樂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壓根沒想改,她指尖觸及腕鞘,把大金長刀抽出:“割手指可以嗎?還是要砍哪個特定的位置。”

大刀搖搖晃晃,對準笑盈盈的小姑娘,刀刃反射寒光,危險得要命。

宴不知眼疾手快搶了下來,迎上殷晴樂堅決的目光,幾度欲言又止。

“手給我。”他最終嘆了口氣,接過殷晴樂遞來的手,輕柔地在她的指尖點了一下。

宴不知的指尖頃刻多出一道紅痕,殷晴樂無知無覺,另一只手拿起圖紙:“去床上坐好,脖子露出來,我給你畫。”

她舔着嘴唇,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不叫對方覺察此刻的膽大包天。

指尖的血珠沁出,眼看就要存不住,殷晴樂趕上前幾步,趁宴不知甫一坐定,扒開他束緊的衣襟,以指點了上去。

驚人的寒涼傳來,殷晴樂還沒來得及因冷意龇牙咧嘴,指尖剛觸碰到玉白肌膚時,宴不知先無法自抑地瑟縮了一瞬。

“你別動,要畫歪了。”殷晴樂忙道。那道咒文并不複雜,她卻對着圖紙,畫得很小,每一個細節都不曾放過。

她伏低身子,溫熱的氣息卷住眼前冷得不像話的肌膚,她專注地繪制,直到感受到宴不知顫抖的呼吸,才歪頭看他:“是我太燙了嗎?要不我快一點。”

宴不知雙眸微眯,喉頭輕動,唇齒間拂過嘆息:“無礙,你怎樣都行。”

“沒事,我很快的。”殷晴樂點點頭,迅速收尾,接過宴不知遞來的方巾止血。

一邊壓着,一邊心有餘悸:“你會不會覺得我都血又腥又臭?”她還記得宴不知的血和她不同,被天地靈氣浸潤,帶着誘人的香氣。

宴不知搖搖頭,殷晴樂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等明天,我幫你擦掉——哎?”

她驚呼出聲,那咒文繪成後,在宴不知的頸肩首尾相連,劃過泛銀光的靈力,沒入體內驟然消失無蹤。殷晴樂瞠目結舌,長大嘴巴,半天結結巴巴憋出一句:“進、進去了?”

宴不知重新穿好衣服,起身走到窗邊,指尖拂過殷晴樂曾觸及到部位,蜷指淡然道:“應是咒文起效,在空中散開了。”

殷晴樂點點頭,她重新看向床邊,法器水漏一點一點記着時,标記愈發接近寅時。

“要睡會兒嗎?”宴不知看她神色緊張,“雖然早就料到會有一番折騰,特地起晚了些,現在這個點你應當也困了,明日祭廳……”

說到砍斷靈脈時的安排,他的眉頭輕輕皺起,陷入沉思。

“明日我會去找常大哥和溫姐姐。”殷晴樂已經規劃好了後續,“和他們一起把關押的姑娘帶出去。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纏着你,拖你的後腿。”

她掏出手機,抱住宴不知的手臂:“我再給你畫張圖紙,把澤玉城的各個角落細節都摳出來,你帶在身邊。”

“你還穿着喜服……”

“那種東西又不礙事,我裏面還穿了別的,随時可以脫。”殷晴樂快速回應。

她讓宴不知從空間囊裏取出炭筆和紙張,拿着來到書案前,對着手機裏的地圖開始抄錄。澤玉城內部構造,和夫人給的圖紙大差不差,殷晴樂一邊對照夫人給的圖紙,一邊把一些夫人未曾記錄的細節盡數标出。

這兒一處,那兒一處,各種扣扣搜搜的角落都不放過。起初殷晴樂還畫的有些困難,宴不知找出靈力光球,給她加大亮度後,進度一下子加快不少。

殷晴樂完全沉浸在記錄的過程中,等完成繪制後,驚覺水漏标記的時間已經過了寅時。她放下炭筆,下意識往窗邊看,忽然見到一盞柔光陣陣的燈籠。

窗外,紅衣少女低垂着腦袋,手提燈籠,走在前方。

燈光照耀,灑落一片陰影,殷晴樂仗着宴不知設下的屏障接近窗前,她沒看到跟在宴嬌嬌身後的東西,只在牆壁處看到大團隊陰影簇擁宴嬌嬌的影子,像是推着紅衣少女在往前走。

宴嬌嬌的狀态很不好,應當是重傷未愈。她邊走,邊低眉順眼地朝玉簡報告,回複的內容,也大多是恭維之語,或是對她巡視結果的詳細彙報。

多虧一早就布下的結界,她壓根沒發現殷晴樂正在看她。殷晴樂眼瞅大團陰影的本體越來越近,光是凝視影子,都覺得渾身戰栗。

她終究沒敢正面迎上,在那東西即将出現在視野中的前一秒蹲下身,後背抵在窗下牆壁,直到窗外再無動靜,才手腳并用起身,朝宴不知的方向趕去。

“知知哥哥,我和你說,剛剛那東西可能過來了。”她聲音發顫,“但無論是它還是随行者,都沒發現我們,夫人給的咒文是安全的。”

宴不知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他斜倚在床邊的石壁上,以手撐牆,把自己的臉色隐在陰影裏,另一手按住下腹,長衣被攥得滿是褶皺。

殷晴樂幾乎立刻剎住腳步,頓在原地,心裏七上八下。

她沒忘記,宴不知體內的寒毒是日積月累攢出來的,他的紫府內時長會長出朵朵小藍花。

夫人曾說過,那個神明需要以各種方式,偷偷把自己滲透進這個世界,其中也是否包括如繩鋸木斷、水滴石穿般累計的寒毒。

現在二人身在祭廳,與神明無限地接近,自然會激起他體內的毒素。

“知知。”殷晴樂穩定情緒,快步走上前,“你怎麽樣。”

宴不知面上早已退盡血色,聽到殷晴樂喊他,勉強睜開眼,掙紮着低聲回應:“我沒事,只是寒毒又開始擴散,離我遠點。”

殷晴樂三句話只信中間那句,二話不說在他身旁坐下。手背貼上宴不知的額頭,燙得她險些立即把手抽走,連忙伸手去扶宴不知:“你別坐着,先躺下。”

“藥,溫姐姐給的藥。”她手忙腳亂,想讓宴不知打開空間囊。

動作進行到一半,忽然頓住。殷晴樂眨巴眨巴眼,側身往下倒,躺在宴不知身旁,眉眼盡是狡黠。

“知知哥哥,我好像比溫姐姐的藥要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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