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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似乎不是真正的他◎

傅,葉兩家的婚約,說起來是上上輩的淵源。

葉家老爺子和傅家老爺子,年輕時參過軍,一個連的,傅雷救過葉乾一命,情分至深,成了拜把子兄弟。

後來兩人退伍了,各自回了家鄉接管家業,好幾年沒見。

有一次,傅雷來蘇浔談生意,帶着剛滿七歲的孫子,順道看看闊別已久的老戰友。

老戰友成家比他晚,傅雷孫子都快及肩了,葉乾的寶貝孫孫還在兒媳婦肚子裏。

兩人許久未見,把酒言歡。

葉乾看着這半大的小男孩兒,眉宇和老兄弟神似,舉止有禮得體,談吐不像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氣質頗有傅雷當年的魄力。

葉乾很是喜歡,和傅懷硯下了幾盤棋,雖是自己贏了,但他也看出來,這孩子竟在讓棋。

真較真起來,他還真不一定能占上風。

隐藏鋒芒,大智若愚。

這樣的孩子,難得啊。

葉乾欣賞得不得了,“老傅啊,你說咱倆這麽多年的兄弟,你孫子是不是就是我孫子?”

傅雷哈哈大笑,摸着好不容易蓄起來的胡子,“好你個老葉,又來打我主意。”

“真喜歡這小子,還真有個辦法讓他成為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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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乾忙問他什麽辦法,傅雷吊起了胃口,慢悠悠倒了杯陳年佳釀。

對面老頭兒催了好多遍,他意猶未盡放下酒杯,望着前院裏散步的葉世期和他妻子餘薇芷,意味深長,“做你的孫女婿,可好?”

葉乾回頭望望自己兒子兒媳。

兒媳這身孕已九月有餘,離預産期很近了。

他回過味來。

“我還說占你便宜,你倒好,主意打到我兒子這未出世的寶貝身上了。”

傅雷笑得暢快,“一句話,葉兄,答應不答應?”

葉乾看着一旁安靜的傅懷硯,“咱是不是該問問這位當事人?”

“懷硯啊,”葉乾笑吟吟看着他,“你願不願意做我家孫女婿?”

“你放心啊,我肯定比這老頭對你好,當親孫子一般。”

兩個花甲之年的老頑童,還沒一個孩子清醒。

傅懷硯站起身給兩老盛滿酒,複又落坐。

他不急不緩,坐得端正,“如果是弟弟,懷硯願與他結為義兄弟,承二老世交之情。”

言下之意,弟弟的話他更樂意。

兩老這才反應過來,是孫子孫女還不知道呢。

精神頭一下子焉兒了大半截。

這茬兒便暫時揭過不提。

誰也沒想到,當天晚上,餘薇芷開始宮縮,肚子疼得厲害,救護車很快将她送到醫院。

淩晨誕下一小女嬰。

病房內,葉家上下喜極而泣,視若珍寶。

值得一提的事,孩子降生比預産期提早了十來天,之前也從未有生産征兆。

就在給小寶寶訂親這天,她便來了。

“小寶寶是不是知道傅哥哥來家裏做客,聽見我們說的那些話,迫不及待想出來見見哥哥?”

葉乾抱着剛出生的孫女,愛意滿滿。

“來,給懷硯抱抱,”他将寶寶遞過去,半開玩笑感嘆,“這真要好好謝謝懷硯,他這次不來,咱們這孫女還得在她媽媽肚子裏待半個月。”

大家都笑。

“我可沒開玩笑,”葉乾小心碰碰孫女粉嘟嘟的臉頰,“小精靈來咱們家考察情況,看見這麽一個好看的哥哥,就決定投胎到咱們家了。”

“我盼了這麽多年的乖乖孫女喲,終于得償所願了。”

傅雷也笑得合不攏嘴,見孫子回頭征求他意見,他揚揚下巴,示意他抱抱。

傅懷硯于是接過葉爺爺懷裏的小寶寶。

剛出生的小女嬰,兩眼閉着睡着了,好小,好軟。

抱在懷裏像團棉花,脆弱美好。

他都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傷着她。

第一次這樣抱寶寶,傅懷硯不敢亂動,兩臂僵硬着。

長輩們都笑,葉乾教他,“你逗逗她,牽牽她的手。”

他目光望向那袖珍小手。

指甲像珍珠粒兒大小,皮膚粉紅粉紅。

男孩兒手指輕輕觸碰袖珍小手——

小寶寶将他的食指握住,緊緊的。

像得了什麽寶貝似的,緊緊攥住。

她的手太小,用盡全部力量,才堪堪握住他食指。

軟軟的,香香的。

那相握的手像是一條紐帶,暖意朝他流動,淌進心間。

那是屬于生命的美好。

粉雕玉琢的小寶寶,躺在懷裏乖乖的模樣,他記了很久。

因為這奇妙的因緣際會,兩老更覺得不是巧合,于是将後輩的婚約定下。

卿柳知曉了孫女的想法,不讓她勉強自己。

葉均回家後知道她倆談過,也不同意葉初潇嫁到傅家。

“我能扛起葉家,”他信誓旦旦,“姐,你別有負擔,只考慮自己喜不喜歡就好。”

“不喜歡,我們就退婚。”

葉初潇那兩日認真思慮清楚了。

對于傅懷硯,她還遠遠談不上男女之情,有的只是畏懼,顧慮的還有二人之間鮮明的差距。

其實葉家上下也無求滔天富貴之心,一家人平安健康,公司正常運營,就夠了。

至于葉初潇自己。

扪心自問,她也想要擁有選擇心愛之人的權力。

家裏人意見達成一致。

老太太計劃趁傅懷硯回北城之前登門拜訪一番,取消婚約。

葉初潇心疼奶奶這樣大把年紀還為自己操勞,甚至要為自己,向小輩表歉意。

她不忍,于是打算先斬後奏。

打聽到了傅懷硯的住址,清晨一早,她撐傘而往。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噼裏啪啦打在樹葉上,流下一串串水珠。雨勢磅礴,卻也來去迅速,聲勢漸漸小了下來,最後只剩下濕潤的地面。

熱氣消散了些,但空氣還是悶。

汽車在連苑山莊門前停下。

“小姐,需要我和您一起上去嗎?”司機打開車窗問。

“不用了,”葉初潇手裏拿着傘,擡頭看看半山腰的別墅,聲音幹淨柔和,如雨後微風,“我自己去就好。”

傅家向來常住北城。

好多年前,傅雷在蘇浔購下一套房産,說是等自己退休不幹事後來這邊住,種兩畝田地,兩耳不聞窗外事,兩袖清風。

一晃好多年。

把酒言歡的那兩個老頑童也走了。

半山腰不遠,連綿的山間萦繞輕紗似的薄霧,薄霧裏那座別墅越來越近,葉初潇緊張起心裏那股逼迫的緊張越來越強烈。

別墅是上世紀的老別墅,歐式模樣,像古老的城堡。

順着青石臺階,葉初潇一步步走到別墅門前。

許久未爬山,體力匮乏,她出了些薄汗。

平複呼吸後,捏着傘柄的手微微收緊,葉初潇按下門鈴。

別墅內,管家踩着松軟的地毯,上了二樓,輕叩書房門。

“傅總,葉小姐到了。”

書桌前的男人聞聲擡眸。

他正在看雲一送來的幾份資料,關于幾個月後融資的問題。

“讓她進來。”

幾分鐘後,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輕輕的。

葉初潇推門而入。

她擡眼便看見書桌前清冷矜貴的男人。

他視線落在她身上,葉初潇倏地緊張,心尖一顫。

将門合上,她悄悄吸一口氣,走到書桌前,站定。

“傅先生。”她禮貌問好。

“葉小姐。”傅懷硯将手裏的文件放下,他摘下金絲眼鏡,嗓音低沉。

“連苑路遠,葉小姐大可約個時間,挑一家方便的咖啡廳。”

葉初潇身側的手握緊衣角,“是很重要的事,還是上門拜訪更妥當。”

傅懷硯眉稍微擡,眼裏掀起探究之意,“何事?”

北城傅家,這些年越發勢強。

她這“退婚”二字一出,不知會不會得罪面前這尊閻王爺。

書桌上擱着一高腳杯,其上雕花精致,其裏紅酒鮮豔。

葉初潇抿抿唇,下定了決心。

“傅先生,我今日來,是商量退婚的。”

第一句話說出口,心裏也如釋重負。

“傅先生,”她對上他的目光,将來時理清的思緒一一托盤而出,“您和我都知道,這樁婚約,是很多年前長輩所定,我和您之前從未有過交集,相識便談婚事,實在太過貿然。”

傅懷硯冷白修長的手拿起高腳杯,紅酒液體微微蕩漾。他沒言語,擡眉望向葉初潇,示意她繼續。

“我今年二十一歲,剛大學畢業,沒有太多社會經驗,未來需要很多歷練成長,現階段下,我不認為自己具備了與人成婚,組建家庭的能力和閱歷。”

“可傅先生與我不同,您接管整個傅氏,是受人敬仰的傅總。我們之間,從年齡,能力,看待事情的角度,都有很大的差距,”她頓了頓,繼續道,“所以,我覺得,我和傅先生目前這樣的狀況,是不合适做夫妻的。”

傅懷硯輕輕笑了下,慢條斯理,“不合适?”

“是的。”

明眸皓齒的女孩答得幹脆,面對眼前人人為之色變的傅家掌權人,內心深處還是有懼怕,悄然抓緊的衣角像是給了她勇氣,葉初潇說出最後一段話。

“傅先生,退婚吧,”女孩烏黑清亮的眼眸直視他,柔和的聲音如江南纏綿的風,內裏卻透着堅定,“傅先生本是翺翔于天的鷹,何必因為我這棵小草收起羽翼?”

她一身簡單的短袖短褲,衣角沾有外頭下雨過後的濕氣,纖細雙腿白皙如玉,鞋尖有點點青草。

小玫瑰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傅懷硯眸色微深,內心封固的那層厚厚的壁壘悄然裂開一條縫。

僅僅幾秒。

他又是諱莫如深的模樣。

“想好了?”他将手裏的高腳杯擱在桌上,鮮紅的液體漸漸靜止,像死水一潭。

他指腹摩挲玻璃外壁,情緒難測。

葉初潇心突突跳。

不知過了多久。

“行,答應你。”低緩溫磁的嗓音,傅懷硯擡起頭,望向她,眸底深不可測,又恢複了那樣一幅,在外人面前雲淡風輕的模樣,“我不勉強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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