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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G177大道是G市通往其他城市的主要幹道, 一望無際是曠野，巍峨高山連綿不絕。

這裏地處偏僻，廖無人煙, 途中會經過一段很長的無人區，最近的交通樞紐站在一千公裏開外。

一般車子要是不多帶兩箱油, 半路上就得歇菜。

溫辛記得, 自己以前騎行過這條公路。

那時候的他剛大學畢業，多少帶點年輕人的躊躇滿志, 有一天，無意在網上看到驢友上傳的照片, 風景美得令人心馳神往。

再一看地方, G177大道，正好就在自己家城市的附近。

他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說走就走。

一個人，一輛自行車，再加上裝水和食物的挎包，标準的輕裝上陣。

但一個沒受過任何訓練的人想要挑戰公路騎行, 結果可想而知。

短短十公裏路，叫他斷斷續續騎了快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 溫辛不得不停下來癱坐在地，龇牙咧嘴地按揉自己不斷抽搐的小腿肉。

出師未捷先抽筋。

這段悲催的經歷，到底還是給溫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深深地明白了做人得量力而行。

同時讓他至今也忘不了，當他靠着大樹唉聲嘆氣時, 和煦陽光鋪灑在臉頰上的暖意, 還有輕風中的淡淡青草香。

也就是小狐貍後來溫辛的夢中所感受到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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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安寧的感覺仍在, 帶來安寧的地方卻大變了樣。

溫辛透過車窗往外看。

昔日幹淨平坦的公路不複存在，到處是報廢的車輛。

有的從護欄裏側翻，有的連着幾輛撞在一起，爆炸後的車廂還溢散着漆黑的油煙。

大片血跡混合着肉泥不規則塗抹在路面上，破碎的護欄邊隐約露出半個圓圓的東西，像是人的腦袋。

哪怕這段時間見過了不少屍體，溫辛還是習慣不了死人。

看着那雙灰白外凸的眼珠子，他皺了下眉頭，下意識別開了視線。

刀疤臉就坐在溫辛的另一邊，時不時看一眼，怕這位才從桃花源裏出來的小少爺受不了刺激。

看到溫辛蹙眉扭頭，他立馬清了清嗓子，心裏已經想好了哄慰的說辭。

卻沒想到，那些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青年又把頭給扭了回去。

“喪屍追不上汽車，他們遇到了什麽？”

連聲音都很平穩。

刀疤臉不禁感到意外。

要知道現場的肉和骨頭糊了一片片，可比單純的喪屍咬人要慘烈多了，青年居然只是眸色微沉，一點也沒露怯。

再想想基地裏那些才來的新人，聞到點兒血腥味就吐得昏天黑地，真不知道誰才是少爺。

溫辛見刀疤臉盯着自己，不動彈也不回答，疑惑地問：“怎麽了？”

刀疤臉翹翹嘴角，頗有點見才心喜的味道。

他幹脆把屁股挪過去，用手指點着路面細講。

“要判斷他們遇到什麽事，你多觀察一下四周就知道了。”

刀疤臉指向其中一輛側翻的車。

“像那種單獨一輛車撞上護欄邊的，首先去看地上的輪胎印子，要是印子很多，歪歪扭扭，那多半是開車途中裏面的人感染成了喪屍。”

“這種情況，喪屍一般都還留在車裏面，你要麽別靠近，要麽手裏一定要拿着東西。後者的話，我建議你拿槍，除了槍能在瞬間解決掉喪屍，其他武器像棍子、刀這些都不保險。”

溫辛聽出來刀疤臉有傾囊相授的意思，不然對方沒必要說得這麽詳細，頓時神色一動。

現在是末世初期，大家都處于摸索階段，這樣的生存經驗無疑是寶貴的財富，關鍵時候可以救命。

于是對方接下來的話，他聽得更認真了。

刀疤臉繼續說：“再看那些撞在一起的車，先分析地段開不開闊。”

“像這條G177公路，那就是開闊得不能更開闊，三輛車完全可以并排跑，就算前面有車子出了事，後面也能及時看到并躲開。”

“但他們還是幾輛車撞在了一起，你猜是為啥？”

溫辛思考了一下：“有東西在追他們？”

刀疤臉拍了一下手掌：“沒錯，而且追得很近。”

“然後回到你之前的問題，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如果是我們認知之內的感染者，絕對沒有能力把這些車主逼到這個份兒上。”

溫辛聽他的語氣不對勁，想起刀疤臉他們曾經提到過的變異動植物，說：“會不會是變異體？”

冷不丁被提到，青年懷裏的黑團撩了下眼皮，其他團子也是嘴角一抽。

該埋腦袋的埋腦袋，該撇頭的撇頭。

雖然那些壞事不是自己做的，但同為變異體，還是會覺得心虛。

刀疤臉摸了摸下巴，也是這麽想的。

寸頭男專心致志開着車，聽到他們的對話，也琢磨出了問題。

他稍微觀察了一下，幹脆在一輛被踩扁的報廢車前停了車：“許強，文力，去看看是哪一種變異體。”

許強就是刀疤臉，文力是一個看起來瘦瘦弱弱但脫衣有肉的文藝青年。

他自稱末世前是學藝術的，只可惜還沒拿起畫筆，就先拿起了板磚，把要啃向他妹妹的喪屍敲破了腦袋。

溫辛聞言，也想跟着他們下去看看情況。

可惜文力看出他的意圖，連忙把他攔了下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意外，你就留在車上吧，車子裏安全。”

許強卻跟他想法相反：“這是好端端的一個人，四肢健全，身體健康，你不能把他當脆皮瓷娃娃。而且末世一開始，遙遙無期，他遲早都得面對這些，早一點不是更好積累經驗？”

文力還是很遲疑，許強瞄準他松懈的一刻，拽着溫辛就下了車。

“喂，許強！”

許強将文力的喊聲抛在了身後。

溫辛手裏還抱着黑團，許強拉他走的時候太快了，沒來得及把團子放下。

看黑團好像已經睡醒了，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對方柔軟溫暖的耳朵，幹脆撈着團子一起來到了許強的旁邊。

身後，文力也無奈地追了上來。

這輛車子扁得很有特色，許強估摸着要是裏面的喪屍還能活，估計比木板厚不了多少。

不過他還是警惕地踢了下車子，見沒有東西冒出來，才招了招手，示意溫辛可以靠近。

溫辛放慢速度走過去。

可以看出，車子是從上而下被砸扁的，頂部中間有兩個水桶大的凹痕，邊緣則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而高高翹起。

許強打量了片刻，覺得自己對動物世界的了解實在有限，看不出來這是什麽東西的腳印。

文力卻對這兩個印子瞅了又瞅，狐疑地說：“我怎麽感覺好熟悉？”

連兩位有經驗的人都分辨不出來，溫辛也不指望自己能看出來是什麽的。

事實上，确實讓人沒有頭緒。

要從形狀來看，不像動物腳印，更像是兩把一模一樣的錘子，但頭部有個鈎子似的突起。

要從細節判斷，又沒看見什麽清晰的指印。

溫辛看了一會兒就放棄了，留下許強兩人還在周圍尋找着蛛絲馬跡。

這時，縮在青年懷裏的黑團卻擡起了腦袋，凝視着車頂兩枚清楚的凹痕，瞳色顯出幾分冰涼。

不知道是不是對鱗樹蝰的毒液産生了抗性，它越來越難壓制基因的躁動，甚至影響到了對外界的感知力。

還記得途徑上一段路的時候，溫辛和許強提到了變異體。

當時它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拿不準是真的有問題，還是自己的感知又出了差錯。

直到現在，它終于可以肯定。

這裏沒有變異體的氣味。

也就是代表着，追擊這些車主的怪物，不是變異體。

溫辛見黑團子表情嚴肅，想問它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話還沒有問出口，低下腦袋的他，突然看見了自己因抱着團子而下意識微攥起來的手掌。

溫辛一怔，繼而瞳孔一縮，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在腦海中瞬間成型。

他急忙伸出手去對比。

“許強，文力！”

聽到溫辛音量拔高的喊聲，許強兩人還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跑了過去。

“怎麽了？”

話音未落，就見溫辛将攥緊了的拳頭橫着伸向他們面前，讓他們看拳側的形狀。

“像不像？”

青年的手上沒多少肉，乍一看，和車頂上的凹痕沒什麽相似感，但仔細分辨，好像真有點像。

許強神色變了。

他把自己的拳頭伸出來，稍微比了比，效果不是很直觀。

于是他一拳垂直砸在了車蓋上，這下一看，嚯，連周圍壓出來的凹起都一模一樣。

文力這才一拍腦門：“我就說怎麽那麽眼熟呢！”

繪畫課上要練人體結構，有一門課專門拿來畫手掌各種細節，他居然能給忘了！

有了這個大發現，三人馬不停蹄地回了越野車，把消息告訴給了其他人。

然而他們的同伴一聽就覺得離譜：“你們說那些痕跡是人拿拳頭給砸出來的？”

許強點頭：“沒錯，而且必須得是手上很有肉。”

不然砸不出那麽圓潤的弧度，差點把他們都給迷惑了過去。

多虧溫辛發現一些細節的地方。

寸頭男雖說坐在車上，但也不是什麽也沒看到，霎時間就擰緊了眉頭：“那痕跡至少是正常人/拳頭的十幾倍，怎麽可能有人長得這麽巨大？”

“這……”

其他人一聽，也覺得不靠譜起來。

有人猜測：“會不會是變異的猴子？”

“變異的猴子……”

可寸頭男記得，他們來的路上沒看到有什麽變異的猴子。

而且，猴子多都在森林或是深山裏，怎麽會出現在平原公路上？

寸頭男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轉向許強兩人問：“你們在附近有沒有發現什麽動物的毛發？”

說起這個，許強兩人也覺得奇怪，因為他們什麽毛發都沒有發現。

除了人類的頭發，整條路上都有。

他們在讨論，變異體這邊也沒閑着。

溫辛給貓包拉開了一條縫，鱗樹蝰和紫松鼠終于能探出腦袋來透氣了。

鱗樹蝰說：“我怎麽感覺不到變異體的氣息，這群人類是不是搞錯了？”

紫松鼠吱了一聲：“你是對的，我也沒有嗅到殘留的氣味。”

所以，應該是人類搞錯了，不是變異體做壞事，是他們的同類在搞破壞。

得出這個結論，鱗樹蝰和紫松鼠就放心地縮了回去。

藍團沒有說話，看起來懶懶的，對什麽都不太在意。

金絲雀的注意力則全部放在了小狐貍的身上，因為他發現小狐貍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不知所措，下意識向最信任的人求助：“溫辛，怎麽辦，小七在發抖——”

溫辛注意到了小狐貍的異常狀态，連忙從前座來到後面的座位上。

一摸小狐貍的身體，腹部冰冷非常，但心髒和後頸的位置又特別熱，明顯不是正常受寒。

溫辛之前照顧過黑團，還算有點經驗，便脫下自己的外套，将小狐貍從金絲雀的懷裏抱了出來，放在外套裏裹緊。

車內沒有什麽可供取暖的設備，他又從背包裏拿出暖寶寶貼，全部貼在長衫上。

又将長衫有技巧地裹在一起，做成個簡易的“熱水袋”，塞在小狐貍冰涼的腹部，手指跟着探進去，輕輕按揉。

小狐貍感受到暖意，眼睛艱難地撐開一條縫，溢出痛苦的淚光：“嗚嘤……”

我好難受……

溫辛聽到聲音，忙将它抱緊了點：“乖，忍一忍，等到下車的時候，我們找一個地方借宿，就可以燒火取暖了。”

在青年不間斷的安撫下，小狐貍緊皺的眉頭稍微松了一些。

不知道是太疲倦，還是疼痛非常，它很快地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前頭的談話聲不知不覺小了很多。

寸頭男等人回過頭，看着一下又一下溫柔哄慰着小狐貍的青年，心裏有股奇怪的滋味。

或許是太少見了吧，末世中人連自己都顧不上，還有誰會對寵物噓寒問暖？

再往前走，屍體和報廢的車輛就更多了。

好幾次他們都得停下來，把擋在路上的障礙物給搬開再前進。

擦着頭上的汗，連寸頭男都忍不住槽了一句：“要不是破壞公共設施犯法，我都想拆了護欄直接往平原上開了。”

這是句試圖活躍氣氛的玩笑話，但顯然效果甚微，沒人現在能夠笑得出來。

因為随着他們的前進，之前在車頂上發現的拳印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了這段公路上。

拳印最多的路段，整整被毀了十一輛車，他們只是大概一數，就有超過二十五個人喪命。

寸頭男用力地吐出一口氣。

原本在他們的預料中，不會有這樣一只變異的猴子。

而對方所呈現出來的實力，也有點超出了他們的估計。

可是現在返程也已經來不及了。

十多萬喪屍彙集的喪屍潮，和一只看起來好像很強的變異體，他們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只能期望這只變異體已經跑遠了，沒有在這條路上停靠。

許強啧了一聲，很是不忿：“你們說連喪屍和變異動植物都有了，憑什麽人類沒有進化出異能，末世難不成還搞區別對待？”

同伴笑道：“喪屍不就是人類變來的嗎？你看，不怕痛，不用進食，缺胳膊少腿兒也不影響行動，只要沒人殺就不會死，多強大，多厲害。”

“滾犢子！”

許強沒好氣地罵了一聲。

到了近黃昏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了第一個休息點，一個規模在四百戶左右的鄉鎮。

然而還沒等車子開進去，寸頭男神色一凝，迅速踩下了剎車。

呲啦——！

巨大的沖擊下，車裏差點就是一個人仰馬翻，幸好大家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車椅背，這才沒撞歪了鼻子。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他們往前探頭，卻從車內後視鏡裏看見了寸頭男扭曲的臉。

溫辛看他臉色這麽難看，下意識順着對方的視線往前面看去，瞳孔驟然縮小。

只見兩束前照燈光打在的泥濘路上，赫然留着一枚巨大的腳掌印。

形狀似乎也有點微妙……

溫辛忍不住蜷了蜷手指，聽到耳邊傳來了文力的抽氣聲。

“就算我已經抛開專業知識很多年了，但好歹眼睛還不算瞎。”

“不管怎麽看……那好像都是人的腳印吧？”文力說着自己都很沒有底氣，“難道說猴子的腳印和人的一樣？”

話音未落，他們齊齊聽到了腳步聲。

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是一大群人的腳步聲，就出現在他們的四周！

溫辛和其他人連忙回頭。

透過車窗，他們看見了磚砌的矮小平房。

眼下四下昏黑，烏雲遮月。

突然一陣風吹過，雲層散去，慘白的月光鋪灑在大地上。

無數只喪屍擠在這些平房後面的邊邊角角，只露出半個腦袋，漆黑無光的瞳孔直勾勾看過來，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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