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既然要動身去Z市, 那就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如今的Z市幾乎淪陷,只有官方的救援隊還在努力搜索着幸存者。

衆人就城市路線分析了一下,覺得雙方能撞上的可能性不大, 便沒把獲救的希望放在上面。

午飯結束後,寸頭男帶着文力和另一名成員在鄉鎮裏搜索。

越野車裏的行李只找回來了小部分, 大部分都在颠簸中受損。

髒了的衣服洗一洗, 還能套着繼續穿,那些暴露在外沾上了喪屍血的食物, 顯然是不能再吃了。

還好兩桶飲用水都放在後備箱裏,沒有被糟蹋。

除了搜索可用物資外, 他們也得找一些工具, 方便帶走這些寶貴的水資源。

沒準運氣好,還能找到車。

溫辛也被分派了任務,和許強一起去勘測之前被喪屍包圍的現場。

接過對方遞來的本子和筆時,他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等看到許強從包裏拿出一個個标準樣式的透明小瓶子,溫辛心底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什麽情況會帶上實驗專用的無菌瓶?

許強注意到了他的疑惑,笑着說:“是不是覺得我們随身帶着這些東西很奇怪?”

說話間, 他已經幹脆利落地掏刀下手,從巨型喪屍的各個部位切割下一小塊血肉, 再分裝進無菌瓶裏,貼好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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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強解釋道:“基地裏有個生物研究部,專門用來研究喪屍病毒,看看有沒有可能研發出喪屍疫苗。”

“前不久研發陷入了瓶頸,生物研究部的人就讓我們出門的時候多注意一下四周, 如果有什麽特殊喪屍就采集些樣本帶回去, 沒準對研究有幫助。”

有希望研發出喪屍病毒的疫苗?

一聽這話, 溫辛經不住有些驚喜, 心裏的沉悶也消散了些。

許強拿出卷尺,大致測量了一下巨型喪屍的身高,還有各部位的異變程度。

測完之後,他用力地搓了一下臉,愁眉苦臉:“但誰知道真能碰到這樣的怪物啊。”

“你看這肌肉強度和硬度,拿把加特林來都不知道能不能對付。”

溫辛記錄下數據,忍不住問道:“難道你們之前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喪屍?”

許強啧了一聲:“當然沒有,之前的喪屍再厲害,那也是人變來的。人最高不會超過3米,它就不可能超過這個極限。”

溫辛沒說話。

他看了看地上的巨型喪屍,目測這家夥至少都有4米高了。

“……所以我說的是之前,之前!”

許強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起來:“要是喪屍能夠基因突變,或者升級進化,那就真的太操蛋了。”

喪屍病毒的來源都還沒摸清楚,又遇上病毒升級,這跟把人往絕路上逼有什麽兩樣?

每到這種時候,許強都希望能像電腦一樣,把所有的病毒一鍵格式化。

可現實終究不是電腦,格式化掉的不止是喪屍,還有活生生的人命。

溫辛的心情跟着沉重起來。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我們行蹤暴露的原因找到了嗎?”

在溫辛看來,巨型喪屍長時間地埋伏在這,需要有人近距離操控。

可惜昨晚的情況過于混亂,他來不及注意周圍有沒有可疑分子的存在。

要是順着他們暴露行蹤的方向去追溯,沒準能夠發現一些線索。

許強眉宇下壓。

這個問題一直是他們的心頭病,畢竟誰也不願意相信會被自己人背叛。

最終,他遲疑地回答道:“我們來的時候只彙報過三次行蹤,最後一次才是更改路線的緊急聯絡,當時借用了一個廣播電臺的無線電發報機。”

“不排除有被人監聽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當時的情況太緊急了,分秒必争才能在聯絡時多說兩句話,我們甚至對消息能不能順利傳出去都不抱希望。”

溫辛記錄完數據,輕輕拍了拍神情陰郁的許強。

回頭時,他看見金絲雀有些心不在焉,便把本子和筆交給許強,朝着少年走了過去。

“心情不好?”

少年回神,對上青年微微彎起的笑眼。

金絲雀有點意外。

要論與小狐貍和鱗樹蝰分別時的傷痛,溫辛完全不會比它們少。

但是對方的心情看起來又恢複得那樣快。

溫辛見少年不答話,便主動問:“你是不是在想小七它們?”

金絲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經不住問:“你想它們嗎?”

出乎意料的是,青年很大方地承認了:“想啊,怎麽可能不想?”

所以真的是在強顏歡笑……

少年的臉皮瞬間繃緊,一抹苦澀從眼中劃過。

他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對方,自己馬上也要離開了。

相處這麽久,包括他在內的團子們早就知道了溫辛喜歡熱鬧。

不然,也不會在明知道它們很危險的前提下,仍舊毫不猶豫的将它們給撿回了家。

而現在,這個熱鬧的家正在一點點地變得蕭條冷清,對溫辛來說,又是多麽殘忍的事情?

看着少年滿是糾結和猶豫的臉,溫辛卻是噗呲一聲,笑了。

“你在擔心什麽?”

溫辛一針見血地說:“難道是擔心你們離開之後,我會吃不飽穿不暖,走路會摔跤,搬東西會砸腳,到了晚上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哭?”

要說吃不飽穿不暖,金絲雀還真這麽擔心過。

對變異體來說,只要能夠吃飽,就有了維系生命的能量,可以繼續存活下去。

但聽到後面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來這裏這麽久了,他從來都沒有看見溫辛哭過。

哪怕是魔鬼式訓練的那段時間,溫辛被教練按着壓腿,手撐着地面,肌肉繃緊,痛得仰頭直哼哼,眼眶也沒有紅過一次。

這分明是一段自我調侃的話。

溫辛的語氣裏也确實帶着一點揶揄,更多的是明朗輕快的笑意。

看少年真就猶豫了一下,他覺得好笑,伸手指點在對方的腦門上:“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

“博物館裏的天價文物,還是易碎的琉璃花瓶?”

金絲雀唔了一聲,捂住額頭。

也不敢說,他覺得把對方當成這兩者都不為過。

溫辛保準得生氣。

“阿九。”冷不丁的,青年換了一個話題,“你會不會讨厭小七?”

這個問題簡直戳到了金絲雀的心髒。

他的表情當即就是一僵,良久之後,才緩緩地抿緊了嘴唇。

然後堅定地搖了下頭。

“我不會讨厭小七。”少年擡起清亮的眸子,坦坦蕩蕩,“沒有它在的話,我早就死了。”

當初在基地裏的時候,小狐貍是唯一會護着他的變異體,讓沒什麽本事的他也能夠活到現在。

這樣好的小狐貍,他寵着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去怪它。

許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約莫是看他們倆談心,不好意思偷聽。

溫辛便和少年一起坐在了旁邊的石墩子上。

即使金絲雀之後也要離開,他也不想對方臨走時還帶着心結。

“那你今天上午在想什麽?”溫辛問他,“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小七留下的東西發呆。”

小七留下的東西,就是金絲雀從小狐貍胸口拔下來的那一大撮毛。

後來紫松鼠看到了,怕毛發散掉,就幫他和溫辛拿細繩子紮了起來。

又覺得不美觀,往裏面填充了一些從被子裏扒拉出來的棉花,加上臨時收集來的材料,制作成了一只小狐貍的模樣。

柔柔軟軟的一團捏在手裏,還挺可愛。

面對溫辛的詢問,金絲雀第一反應是閉口不談。

因為今天一整個上午,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這想法觸及到了他長久以來的心結,是他自認為最不堪的地方。

封閉內心的鐵殼子沒那麽好軟化。

哽在心口的話沒那麽好說出口。

但這不是溫辛第一天軟化他。

也不是溫辛第一天花心思和他促膝長談。

在青年充滿了鼓勵的眼神下,金絲雀緊繃的臉頰一點點地松開。

他顫抖地張開嘴,單單只是這麽一個動作,就做了足足五分鐘。

溫辛依舊鼓勵地看着他,一如既往,時刻未變。

于是金絲雀終于能再一次将心裏的難堪說出口,宛如以往,他也曾許多次在青年的面前卸下心防。

金絲雀說:“我怎麽能那麽弱。”

不是疑問句,不是反問的語氣,而是在陳述一個讓他自己覺得不甘的事實。

金絲雀搭在膝蓋上的手,一點點地攥緊成拳。

不用溫辛繼續詢問,他便主動地說了下去。

“如果我夠強,喪屍來臨的時候就不用去指望其他人,自己就能夠解決。”

“如果我夠強,小七異常狂化的時候,也不會完全反應不過來,那麽輕松就被抓到。”

他轉頭,對上青年的視線:“溫辛,我曾經在書裏看到過這麽一句話。”

“‘如果在每一次風浪來臨時都會跌倒,那必定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

金絲雀對變強的執念有多深,溫辛一直都清楚。

唯獨這一次,那雙眼睛裏除了偏執與迷茫以外,還多了一個名為希望的東西。

仿佛在風沙中迷失已久的少年,終于找到了可以前進的方向。

而現在,只需要誰來推上一把,少年就能夠鼓起勇氣,迎着鋪天蓋地的風沙,堅定地邁步前行。

看到這樣的金絲雀,溫辛怎能不動容?

他想要伸手摸一摸少年的頭發,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

溫辛:“那你找到變強的方法了嗎?”

怕驚擾了少年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他将聲音放得很輕。

可金絲雀仍舊渾身一震,撇頭與青年錯開了視線。

他找到變強的方法了嗎?

當然。

甚至可以說,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找到了。

那就是所有變異體的必經之路,進化。

但以前他只是聽說過,并沒有真切地感受過進化可能會帶來的提升。

直到今天上午的時候,金絲雀冥冥之中有了一點預感。

那股預感很微弱,不算強烈。

卻如同表面劇烈燃燒的隕石砸進了小池塘,在迸發出數千攝氏度高溫的瞬間,又在他的心裏掀起了千層巨浪!

他真的可以變強,不止眼下的B級,他可以升上A級,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S級!

他真的可以!

哪怕金絲雀親眼見過小狐貍發狂的樣子,知道進化為完全體的過程是九死一生,知道自己可能會泯滅自我、淪喪于變異體暴虐的本性。

他也無法抑制住瘋狂加快的心跳。

……

金絲雀蠕動嘴唇。

再然後,他咬緊牙關:“有,但我要離開才行。”

金絲雀幹脆牟足了一股勁兒,啞聲詢問:“溫辛,如果……如果我說,最多不過三天時間我就會離開,你會不會害怕?”

在提出這個問題之前,金絲雀以為溫辛會沉默,會幹脆地說怕。

又或許會像鱗樹蝰離開時那樣,繃直了嘴角,露出傷感的神情。

那會讓他猶豫和動搖。

可金絲雀沒有想到的是,聽到他要走,眼前的青年竟是倏然舒展了眉宇,滿眼都是欣慰和高興。

“如果真是那樣,比起離別時的害怕,我會更加期待與你相見。”

在金絲雀怔然的目光中,溫辛伸出了手。

就像他曾經在花壇邊對少年做過的那樣,用掌心捧着對方的臉頰,讓人得以理直氣壯地仰望高空。

“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

仿佛有一股暖流從金絲雀的胸口淌過,讓他不得不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才能恢複冷靜開口:“記得。”

少年伸出手來,指向那一望無際的蒼穹:“你說我會站在那樣高的地方,俯視無數人。”

他一說完,就笑了。

在他笑起來的一瞬間,青澀的臉上竟也有了令人震撼的鋒芒。

金絲雀轉過頭來,對着溫辛一字一頓。

“溫辛,你等我回來,我一定帶你去看高處的風景。”

“到那時候,無數的人仰望我,也将仰望着你。”

.

沒一會兒後,寸頭男他們回來了。

經過他們不懈努力地尋找,居然真叫他們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裏,發現了一輛腳蹬三輪車。

衆人齊心協力,把剩餘可用的物資都裝上了車,一起朝着Z市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沒有再遇到過什麽危險,連那躲藏在暗處的幕後之人也沒有現身。

許強說,那幕後之人肯定是給吓跑了,畢竟誰看見漫山遍野的喪屍在一個晚上被不知名的力量清理掉,都會被吓跑。

文力笑他怎麽不跑,許強直接一攤手:“這不是沒想起來嗎,等同于沒看到。”

那景象想一想就壯觀,要是真看見了,他說什麽都要記下來,拿回去和基地裏的同伴吹牛逼。

溫辛也很遺憾自己暈得太早,不然他也想把綠團子戰鬥時的英姿記憶下來。

那可是蛇,巨大無比的蛇,熱帶雨林綠漸層,城市裏幾乎看不到的好麽!

溫辛想着想着,把自己給逗笑了。

就這麽日夜兼程、緊趕慢趕,沒用兩天時間,一行人就來到了Z市的邊緣。

他們旨在找車,而不是進入Z市去和成堆的喪屍面碰面,到地方後沒有遲疑,直接奔向馬路邊的加油站。

加油站裏堪稱狼藉。

杆子、指示牌這些輕巧的物件,沒有一個好端端地立在原地,東倒西歪,不知道經歷過怎樣的摧殘。

黑褐色的液體潑灑四周,成片地出現在白牆、地面還有柱子上。

空氣中彌漫着難以言喻的氣味,有着濃烈的汽油味,也有着濃烈的血腥味。

更別提那些跻身在車子裏面的喪屍,猙獰的爪子不斷拍擊車窗玻璃,留下一個個黑紫色的血手印,沖着他們張牙舞爪,此起彼伏地咆哮出聲。

但,哪怕是這樣血腥恐怖的現場,也叫許強他們差點喜極而泣。

只因他們找到了一輛可以開的車。

雖然後視鏡沒了一個,前後車燈各破了兩個,車蓋被砸凹了下去,油還被人給抽光了……但發動機和底盤沒問題啊!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很知足。

車子嘛,只要能跑就行了,條件艱苦,不能奢望那麽多。

既然沒車的問題解決了,那麽眼下就只剩下車子沒油的問題。

而在許強他們看來,這完全不算是事兒。

加油站裏的車這麽多,一輛一輛找過去,總能攢夠能跑的油。

至于車油混用會損耗燃油系統的問題。

——人都要沒命了,還管車子的壽命幹什麽?

說幹就幹。

一行人撈起袖子,邊警惕着喪屍的襲擊,邊掏出在鄉鎮裏找到的勺子。

全憑一種雁過拔毛的精神,把其他車裏的汽油搜刮了個幹淨。

等到他們終于攢夠汽油的量時,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緋紅的夕陽由深至淺,與遠處連綿的山脈相接。

寸頭男看了眼時間,現在走有點晚了,便作出決定,讓大家在加油站裏的員工辦公室裏休息一晚。

也是這個時候,金絲雀提出了離開。

溫辛對此早有預料,心平氣和與他告別。

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下,他閉了閉眼睛,正要轉身,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鳥叫。

“啾。”

溫辛唰一下朝着聲源處看過去。

一只金黃色小鳥從角落探出了頭。

見溫辛沒有排斥,它立時撲棱翅膀,體态輕盈且優美地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和溫辛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小鳥似乎有點局促。

但它還是伸長脖子,蹭了蹭青年的側頰。

幾乎不用多想,溫辛就猜到了這是阿九從未給他看過的本體。

他的眼神瞬間一柔,伸出手指,輕輕地撫摸小鳥的腦袋。

小鳥也很受用地揚起小腦袋任了。

末了,它舉起一邊翅膀。

翅膀下有一排黃褐色的翎羽,和其他部位有着明顯的不同。

小鳥細心地用喙梳理,從中扯出一根,放在了溫辛的手掌上。

溫辛似有所感,拿起掌心的翎羽,鄭重其事地說:“我會好好珍藏的。”

“啾!”

小鳥高興地蹭他,而後拍動翅膀,飛向遙遠的高空。

同一時間。

黑團坐在汽車頂上,狀似在閉目養神,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撩開眼皮瞥了一眼。

藍團微微仰頭,聲音還是那樣慢吞吞:“真話?”

黑團不答。

于是藍團又開了口,語氣甚至帶上一點咄咄逼人的質疑:“進化完全體,堅守自我,是真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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