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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時間很快來到周六。

也許是花錢了不看白不看，也許是出于好奇又正好閑得慌，下午，杜景煦還是去了白湖展館。

門口檢完票，領了一份圖冊就進去了。

他到得早，館裏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在來回走動。

為了看得更清楚，杜景煦直接坐到正對着T臺的第一排位置。坐下後總感覺有幾道視線在打量自己，巡視一圈，大家又都在各自忙碌。

算了，他該習慣的。

等了半小時，落座的人不到十個，杜景煦想，怪不得需要設計師親自賣票，行情确實不行。

忽然，外面呼啦啦湧進來一批人，這些人就像是提前約好的一樣，選座的時候沒有一點猶豫，落座速度快且熟練。

杜景煦不動聲色地左右觀察，發現竟然沒有一個座位是空着的。

這時，BGM響起，秀正式開始了。

開場嘉賓是個叫邵漣的歌手，歌唱得不錯，随着歌聲，身材高挑的模特們一個接一個上場。身上的衣服款式都是發的圖冊上有的，每一款都标注了是設計師季阮什麽時候設計的，用的什麽材質，得到過哪些人業內人士的嘉許。

對于這些嘉許是否出自他們真心，杜景煦持保留态度。

吸引杜景煦的是，每一件衣服的顏色都又奇怪又上頭。

總歸看了心情不錯。

圖冊上的衣服出現得差不多了，季阮還沒有出場。杜景煦想，個人秀也許單純指作品秀，設計師可能要等作品全部展示完才會上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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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僅剩一件設計還沒出場的時候，他聽見周圍的人說——

“季阮要出來了吧？”

“嗯，下一個就是他，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好的。”

杜景煦聽得一臉懵，他不奇怪最後由季阮壓大軸，畢竟是季阮的個人秀。

他只是不理解，對于季阮的出場，為什麽他們要表現得這麽嚴肅，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很凝重。

然而下一秒，震耳欲聾的唢吶聲響起。

高昂悠長，響徹整個場館，直沖天靈蓋。

臺上的氣氛陡然一變。

緊接着，他的前後左右，像是排練過無數次，同時戴上了不知道何時準備的墨鏡。

有那麽一瞬間，杜景煦懷疑他不是來看秀的，而是來參加一場特殊的葬禮。

葬禮的主人名字叫季阮，所以他旁邊那些人才會如此鄭重。

他當時付的門票錢可能就是随禮……

一切都能解釋清楚了。

就算等下開席他都不驚訝。

但很快，他還是被擡出來的棺材驚到了。

八個人擡着一口棺材迎面緩緩而來，而季阮，站在行進的棺材板上，穩穩地來回走着模特步，展示身上色彩及其濃豔奇幻的唐裝式長袍，絲毫沒有被晃動影響到。

棺材被擡到了定點位置，季阮開始變換姿勢。

杜景煦還沒緩過神，在咔嚓咔嚓的拍照聲中，閃光燈來得猝不及防，像一道道閃電的白芒砸在他眼前。

所以，墨鏡也是有原因的對麽。

但他好像，要瞎了，眼前除了白，沒有任何顏色。

眼淚被閃得大顆大顆掉落。

他突然想起來，購票時跳出來的提示——

【海報僅供參考，一切以現場為準】

杜景煦發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這場走秀。

實在是……太陰間了。

**

季阮一出來就看見了臺下的杜景煦。

在一群墨鏡中，只有他什麽都沒戴，直直撞進自己眼裏。雖然離得遠，但季阮知道，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裏肯定也是滿滿的對自己的驚豔。

看，他還被自己的表演感動哭了！

不枉他特意加錢多租了整整四天來排練。

除此之外，為了不讓這次自我展示顯得那麽刻意，他特意花錢請了一批演員，又問鵝哥借了一批職員來充當觀衆；請邵十八抽空來幫自己唱了開場曲，讓秀更完整；自己精心設計的海報，除了價格有點小心機，跳出來的提示也是小小的暗示——

【海報僅供參考，一切以現場為準】

其實是，

海報僅供參考，現場更驚豔！

這麽一系列操作下來，杜景煦肯定不會知道，這是場專屬于他一個人的秀。

全館只有他一個真實的觀衆。

但是，他卻完美地向杜景煦展示了自己的多個特長。

衣服，他設計的。

拍照凹造型，他是專業的。

唢吶，他吹的《百鳥朝鳳》

多麽經典的民族古典樂。

至于壓棺材，當他還是一只雞的時候，他就是阮家村送葬隊裏負責壓棺材板的領魂雞，周圍十裏八鄉的棺材板都被他壓過。

獲得家屬們一致好評。

後來修成人形，他的第一份工作也是送葬隊裏找的，學的就是吹唢吶。偶爾去迎親隊兼職。

可以說這場秀，除了沒有曝光本體，他可是把自己大部分人生都展示在杜景煦面前了。

走秀結束。

季阮等不及換下衣服就沖出後臺，但來回找了三遍都沒找到人。

拉住旁邊某個請來的觀衆問道：“看到杜景煦了嗎？就剛剛坐那裏的。”

季阮指了指杜景煦剛剛坐的地方。

“啊，我知道，長特好看那個是不，棺材往回擡的時候他就走了。”

這麽快就走了？季阮有些傻眼。

他還要請他吃飯的，就在這裏！

在這個讓對方驚豔的T臺上享受美食，然後找機會告白。這是季阮的原計劃。

此時，一張八仙桌已經擡上了舞臺中間，大廚的徒弟們正在架鍋子。

大廚祖上是給皇帝做飯的，今天被季阮花重金請來。

看到臺下呆站着的季阮，大廚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大聲問道：“能開始燒了嗎？”

季阮猛地驚醒：“師傅等等，我先打個電話。”

他沒有杜景煦的手機號，只能打微信語音。

通話請求響了十來秒才被接通。

杜景煦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萎靡，但語氣很驚訝：“季先生？有什麽事情嗎？”

季阮：“我剛剛看到你了，想請你吃個飯，你現在哪裏，我去接你？”

“抱歉，季先生。”杜景煦說道，“臨時有急事，下次再一起吃飯吧。”

季阮還想說什麽，那邊已經挂斷了，随後杜景煦發了微信過來：

-杜JX：抱歉，不方便講話。

-季阮：需要幫忙嗎？

-杜JX：謝謝，不用的，一些私事。

-季阮：那你先忙，下次再約。

季阮垂頭喪氣地坐到八仙桌旁，讓大廚師傅開火，又将員工留了下來。

二人的燭光大餐最終變成公司團建大餐。

＊＊

杜景煦回了個“好的”，再次點擊“不顯示該聊天”，将大公雞隐藏。

随後打車直奔醫院，挂了急診。

醫生：“你好，哪裏不舒服？”

杜景煦：“大夫你好，眼睛被強光刺激到了，難受，一直流淚。”

醫生湊近：“戴隐形眼鏡了？”

“嗯。”

醫生：“沒事，給你開點眼藥水，這幾天不要戴了，也別用眼過度。”

“那邊洗個手，把隐形眼鏡摘了吧。”

“好的。”

杜景煦乖乖去水池邊，洗完手，将墨綠色美瞳摘下，露出原本的眸色。

很常見的棕色。

就像公雞母雞身上都有的最普通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