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015

農歷十六。

深夜,依舊是明月高照。

毛羽豔麗的大公雞張開翅膀從草垛上飛下來,大搖大擺地在一衆崇拜的豆豆眼中,踹開雞舍的門,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雞腿後踢,門“砰”一聲合上。

母雞:咯咯咯咯咯咯

哦~它連離開的背影都好帥。

是啊,可惜它是個浪子雞。

公雞:啯啯啯啯啯

大哥慢走!

大哥,下次一定要再來呀!

……

夜色中,大公雞雙目如炬,兩爪急速地在林間奔跑,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靈活避開一棵又一棵樹,出了林子,又是一片自建房,大公雞不帶一絲減速地,兩翅膀一張,飛到屋頂,繼續狂奔,再輕巧一躍,直接竄到隔壁陽臺,幾步一跳,無聲落到旁邊磚瓦房的屋脊,按最短的直線距離奔走,很快就跑出了這片居民區,繼續穿進山林跑酷。

穿過山林,再飛過一條河,來到了某個農家小院前,徑直飛進院子裏,兩爪抓起院中間的遮雨布,扇動翅膀起飛,遮雨布随之被帶離,一輛紅色的越野車暴露在月光下。

大公雞終于停了下來,呼吸正常,一點都不喘。

區區二十多公裏,對季阮來說,只是散散步而已。

整個連屋帶院子是季阮特意買的,就為了方便去雞舍,又不引起懷疑。院裏雖然有套小平樓,但從沒被收拾過,季阮飛到梁上,抓起藏在這的車鑰匙,又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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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爪在車鑰匙上按了一下,車門自動打開,季阮飛進去,在後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

這裏前後六七裏都沒有人住,院子也從裏面上了鎖,所以不用擔心會有人進來。

一覺好夢,夢裏杜景煦在給他畫畫,畫布上是一只威風鼎鼎的大公雞,杜景煦還誇他的本體帥氣呢。

大公雞樂得啯啯直笑。

漸漸地,天邊泛起朦胧灰色,大公雞從美夢中醒來,飛到車頂上,抖了抖豔麗的羽毛,昂首挺胸,開始召喚太陽。

“喔喔喔喔——”

啼叫聲嘹亮,傳到很遠之外,很快,遠處的公雞們開始加入喚日行動,打鳴聲此起彼伏。

季阮在太陽出來前鑽回車裏,等一團紅光散去後,他又變回了人身,仰靠在座位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這才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

兩個小時後,季阮回到家。

剛開機還沒來得及給杜景煦發消息,先接到了顧鴻的電話。

顧鴻打電話過來是談正事的,他們一起投了個新能源的項目,最近需要追加投資額。

兩人談了好一會,敲定了後期計劃,挂電話前,顧鴻問起【海王上岸養雞計劃】的進展。

季阮聲音裏都帶了笑,喜悅的心情壓都壓不住:“他說要來家裏給我畫畫,然後我們上周還一起睡覺了。”

說完反應過來這話有歧義,又連忙解釋:“單純的睡覺,沒有做別的事情。”

但還是很開心。

當時的起床氣沒了,現在回想只剩開心。

不過,考慮到兩人作息和睡姿的巨大差異,以後還是分床睡吧。

“挺好,社交距離縮短得很快。”顧鴻說道:“但他是海王,經歷或許很豐富,你跟他交//配前最好先看看體檢報告,要三個月內的。”

“嗯嗯,我記住了,哥你放心。”

他鵝哥就是心細。

找機會問問吧。

挂了鵝哥的電話,季阮又線上處理了些公司的事情,順便開了個視頻會議。

公司這幾年是發展得越來越好了。像尊重自己的作品一樣,季阮也很尊重旗下設計師的想法和創意,在合理的資金範圍內,盡量給予他們自由。

所以設計師的黏性很高,哪怕後面出去自立門戶,也會經常有一些合作,營收都很可觀。

可以說,整個公司,業績最差的是作為老板的季阮自己。

其他設計師和銷售:感謝老板托底,人都變自信了。

托底老板季阮比他們更自信,忙完工作,立馬坐下來畫設計稿。這次為期三天的雞舍之旅又給他帶來不少靈感,要趁熱給記下來。

總之,下一次的目标是銷售量破十!

十件!

季阮畫稿畫得忘乎所以,中飯直接略過,直到微信提示連續響了三聲,才停下。

打開微信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來——

好像,還沒跟杜景煦聯系!

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他先是給杜景煦發了個“我回來了”,再跳出去看叢安發來的消息。

-叢安:采風回來了吧。

-叢安:【位置】過來玩嗎?

-叢安:杜景煦也在。

三句話,季阮立刻決定出門!

出門前不忘對鏡自照,換套好看的衣服。

**

某個私人別墅裏,正在舉辦一場藝術沙龍。

類似于小型展館,主人将來賓們帶來的作品仔細擺放好,伴随着輕揚的音樂,人們三三兩兩聚在某個作品前輕聲談論着。

有對那些畫和雕塑等不感興趣的,便聚在讀書角談論詩歌或哲學。

季阮剛進來,叢安就看到他了,甩開其他人迎了上去。

叢安:“來啦。要不要喝點什麽,我幫你去拿。”

季阮搖頭說不用,眼睛四下張望,問道:“杜景煦呢?”

叢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又恢複,露出得體的笑容,“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嗯嗯。”

季阮跟在叢安身邊,向裏走了幾步,繞過一個大型雕塑作品,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杜景煦,正要上前打招呼,卻被叢安一把拉住。

叢安:“不好打擾吧。”

“啊?為什麽?”

叢安一臉為難,拉着季阮退到角落,然後低聲解釋:“他旁邊那三個人,我也認識,他們和杜景煦之間有些……很暧昧的傳聞。”

季阮瞪大了眼睛,看向不遠處的杜景煦,認真觀察起來。

只見杜景煦站在一幅畫前,左邊站了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高的皮膚微黑,神情還算正常;矮的皮膚很白,打扮精致,看向杜景煦的眼神像帶了糖絲,黏黏糊糊;右邊站了一個身材高挑的長發女生,因為背對着的原因,看不見什麽表情。

好像正聊得興起,杜景煦全程面帶微笑,沒有冷落任何一個人。

季阮耳朵豎起,覆上一層靈力,仔細聽他們在聊什麽——

什麽野獸派,什麽形而上,還有什麽尼采、海德格爾……

時而還夾雜一些外語。

就算是中文部分,季阮能聽清每一個字,但是組合在一起,也跟外語沒差別了。

都聽不懂。

所以更覺得杜景煦厲害,不管是什麽話題,什麽語言,都能輕松接上。

季阮觀察別人的同時,叢安也在觀察季阮,眼見着季阮的表情從震驚逐漸變成欣賞,貌似還很驕傲?

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叢安:?

叢安:“……小季,你不生氣?”

“不生氣啊。”

“他有那麽多暧昧對象……”

“嗯,這确實是個問題。”季阮沉思自省,“也怪我眼光太好了。”

一眼就相中人中龍鳳!

叢安:……

為什麽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覺。

“沒關系的。”見叢安不說話,季阮反過來安慰他,“你不用替我們擔心,那些暧昧對象都只是暫時的。”

【海王上岸養雞計劃】正在進行中。

“……哦。”

叢安還想說點什麽,激昂的鋼琴聲響起,将衆人包括季阮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有人要開始表演了,都去看看吧。”有人經過的時候說道。

季阮看到杜景煦他們跟着人群走了,拉着叢安趕緊跟上。

這時候,杜景煦正好回頭跟身後的人說話,也看到了季阮,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感到莫名的安心,隔着人群,遙遙點頭打了招呼。

季阮揮揮手,笑得特別燦爛。

這一切都落到叢安眼裏,叢安握緊拳頭,神情複雜,但在季阮看過來時,又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放有鋼琴的大廳裏,衆人圍着一架鋼琴站立。

青年手指在琴鍵上跳舞,音符躍動,随着人來得差不多了,琴聲減緩,慢慢停了下來。

掌聲雷起,青年起身鞠躬,又重新坐下。

鋼琴邊一位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開口說道:“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

“很榮幸,在這裏見到了我的老朋友——杜景煦先生。”

随着男人的手掌指向,衆人視線都轉向杜景煦,又很快被男人拉回。

杜景煦只是保持微笑,不作其他回應,全當他說的人不是自己。

男人繼續說道:“太久沒見面了,難得相遇,所以鄙人不才,唱小段歌劇,送給我和杜景煦先生。”

送給杜景煦的?

季阮來了興致,跟着衆人一起鼓掌期待。

看了看男人敦厚老實的面相,跟剛才那三個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所以季阮排除了他是杜景煦暧昧對象之一的可能性。

只是單純的朋友吧。

掌聲停歇,随着琴聲流瀉,渾厚的男低音響起。

唱的是俄語,季阮更聽不懂了,但是他注意到大家神色變得奇怪,有人在偷偷看杜景煦,表情小心翼翼。

季阮:?

他扯了扯叢安的袖子,小聲問:“叢安,他唱的什麽?”

叢安的面色也很難看,拉着季阮來到人群最後面,開始解釋:“這是歌劇《莫紮特與薩列裏》的選段,講的是薩列裏嫉妒莫紮特的才華,毒害了莫紮特。現在他自比莫紮特,把杜景煦比作江郎才盡嫉妒他的薩列裏。”

聽到這,季阮已經開始生氣了,強忍怒意,他問道:“他跟杜景煦有仇?”

叢安很不屑:“單方面嫉妒罷了,剛剛成名,就被年少的杜景煦後來者居上,憋了好幾年吧。給你看篇文章,合理懷疑是他自己找人寫的。”

季阮拿出手機,打開叢安發來的鏈接。

通篇看完後,他只想送給臺上那位,也就是叫周元的人三個字——不要臉。

文章前半段先是誇了杜景煦少年成名天才畫家,中段開始轉折,說杜景煦傷仲永,靈氣不再。尤其最近幾年,遠比不上同樣被喻為天才畫家的周元。

後文全是誇周元的,雖年長杜景煦幾歲,成名也早,但為人低調不愛宣傳,專注藝術本身,所以靈氣從未消失。

季阮特意去搜了下他現在的作品,完全看不出所謂的靈氣。

叢安:“杜景煦這幾年确實沒以前靈了,只能說,是因為以前太好。”

“但比起周元,綽綽有餘。”

琴聲落下尾音,全場陷入詭異的安靜,沒有人鼓掌。

“獻醜了,感謝玉清老師為我伴奏。”

“莫紮特被毒害的時候35歲,鄙人今年正好35,看來我很危險啊,哈哈哈哈,玩笑話玩笑話,想必杜先生不會在意。”

周元笑着看向杜景煦,笑不及眼底。

旁邊的人開始打圓場,附和道:“是啊,景煦的脾氣出了名的好,肯定不會在意的。”

“兩位的畫都十分出彩,非常期待二位的畫展。”

也有不懷好意的:“杜先生,您覺得周先生唱得如何?”

杜景煦笑笑:“只是娛樂的話,确實可聽,若是和專業歌者相比,周先生還得加加油。”

真的只是評價歌?

有人心裏開始分析杜景煦是不是話裏有話。

有人大笑出聲緩解尴尬:“哈哈哈哈,來來來,我還沒看夠,還有人上去表演嗎?”

“我,我來!”

季阮的手高高舉起,在衆人目光下坦然走到鋼琴邊,對着周元豎了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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