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傲慢

佟葉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睡着, 還睡得那麽死, 一覺醒來發現被人搬運到了車上, 正從郊外趕往市區。

沈南正在開車，見她醒來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解釋的打算。

佟葉坐着發了會呆，拿了車上備着的礦泉水醒神。

喝了水她清醒了一點, 拿手背抹去唇上的水, 問：“幾點了？”

“五點多。”

“哦。”

她低頭擰上了瓶蓋，“你問過了？”

沈南沒有對她隐瞞，如實道：“問了。”說到這, 他頓了一頓，“依我看來，呂蘭沒有嫌疑。”

佟葉回以小小的嗤嘲：“噗，不是早就跟你說了？”

沈南道：“但我從她那裏了解到一件事情。”

佟葉軟着上半身窩在座位上, 漫不經心地問：“什麽事情？”

“前段時間陳容和你媽鬧過一點矛盾。”他道。

佟葉聞言頓時收起了臉上的輕松, 她坐直了身體：“矛盾？”

“嗯。”沈南直視着前方路況，“似乎是因為《逃亡》的劇本産生了一點分歧。”

陳容是《逃亡》的制片人，她邀請了好友梅琳主演這部電影, 這原本是一件好事, 但臨到演出，兩人在細節上産生了一點矛盾。

《逃亡》和《燈蛾》這種文藝片不同, 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商業片，盯準的是票房和市場，所以, 陳容更希望能添加一點噱頭的內容，比如半裸戲，但梅琳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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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因為這件事鬧了別扭。

現在《逃亡》已經上映，根據上映的電影內容來看，在這場理念較量中，最後梅琳獲勝了。

沈南不知道這個矛盾與梅琳的失蹤有沒有關系，但在一籌莫展的當下，他覺得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

“陳容在伊甸園會客，我給她打過電話了，她讓我們直接過去。要去麽？”沈南看出佟葉精神不濟，所以才特意咨詢了她的意見。

伊甸園是S市一家娛樂會所，除了二世祖們喜歡跑進去紙醉金迷，一些業界人士也喜歡跑這裏商業會談。張玮等人曾經是這裏的常客，沈南對此處也不陌生。

佟葉只聞其名，不見其實，但好奇心不減，于是當下應下：“當然。”

沈南不再說話，沉默地開着車。

臨近傍晚他才将車開到目的地。

他們由侍者領到一間包間，佟葉第一個推門進去，陳容的商業合作夥伴見到她，眼睛一亮。

“陳總客氣，怎麽還帶了孩子過來？”

這可不是抱怨的語氣，是欣賞的語氣，是誇陳容會做人。

他把佟葉當成是剛進娛樂圈的小新人了，是特意帶到他面前陪酒的。

陳容笑而不語，緊接着，沈南進來了。

陳容的那名商業夥伴的見此臉垮了，敗興道：

“啐，還帶了男朋友過來！”

太不懂事！

陳容笑得意味深長：“李總可能不知，這位是沈家的大公子沈南。”

那名李姓商業夥伴一聽頓時一驚，不敢再拿有色目光盯着佟葉，讪笑道：“原來是沈少。”

沈南朝他點點頭，除此之外沒有再做任何表示，自顧自地坐到沙發上玩兒手機。

他在等陳容結束酒局。

陳容也不強硬地拉他進酒局，同他寒暄了幾句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佟葉身上。

“過來坐。”她招呼她，“怎麽突然想起我來了？”

佟葉從善如流地坐到她身邊，嗔笑：“阿姨忙得忘記我就算了，還不許我惦念你啊？”

她可是學校宣傳會的主力，交際能力可見一斑。

陳容被她逗樂，替她點了杯果汁。

“聽說你有事找我，但……”她示意了一下眼下這剛剛進行到一半的酒局，“那得讓你等到我工作結束了再說。”

佟葉嘴上乖巧地應着：“我自然等着您。”

陳容和她又聊了幾句，這才放了她到一邊去玩兒，自己則又和商業夥伴們談上了。

佟葉端着果汁杯子坐到沈南對面，看他只是埋頭玩兒手機，沒忍住提議道：“我看距離酒局結束還有一陣，要不我們也來找點樂子？”

沈南從手機世界裏抽身，擡頭看她：“玩什麽？”

這可把佟葉難住了。

放以前，沈南這會兒肯定已經逮着機會溜黃段子了，根本不給她認真思考的機會，現在給了，她反倒想不出主意了。

沈南見她久久不說話，于是又埋下了頭。

佟葉：“……”

她咬着吸管看着他的發旋，看着看着，後者噌地站起來，吓了她一跳。

她把歪掉的吸管撥正，問：“……幹嘛？”

沈南道：“我出去一趟。”

佟葉腦補過頭，以為他有新發現想跟自己秘密接頭，于是在他走出去的時候，她也跟着走出去。

沈南停在門口，回過頭：“你跟着我做什麽？”

佟葉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多了，面皮抽抽，給自己的行為打了個補丁：“我也想出去透透風。”

沈南沒再管她，走出去，站在走廊處抽煙。

佟葉吸了一鼻子的二手煙，突然産生了自己會死于絕症的憂慮，皺眉問：“不是戒煙了嗎？”

沈南眼皮都沒抖動一下：“想管我？”

佟葉：“……”

她的心裏有些堵。

她發現她太自傲了，自以為沈南喜歡着自己，于是無意識地膨脹着，認為不管是分手前還是分手後，她在兩人間的關系中都占據着絕對的領導權。

這無疑就是傲慢了。

但事實上，分手後的再次見面，沈南一直恪守着“搭檔”該有的距離，沒有逾越過一步。他比她想象中要灑脫，不像癡男怨女那般糾纏不清，她本該慶幸的，但心裏頭有那麽一小塊兒地方不太舒服。

他是不是太過灑脫了？

她有時候會這麽想。

然後她會覺得有些失落，因為她意識到，她想象中的絕對的愛其實就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這不是什麽庸人自擾，而是賤骨頭作祟。

她就是個矯情的家夥。

好在沒有人能夠窺破她的內心，也就無法探知她陰暗腐爛的想法，她依然可以做出雲淡風輕的表象，守着自己的傲慢。

“我确定我不想管。”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灑脫一點，比他更加灑脫，“宋潇潇都比我有資格。”

沈南沉默不語。他将煙頭掐滅了，将雙手揣進兜裏，用腳尖抵開門，冷聲道：“确實。”

說完，一個人走進了包廂。

佟葉被那句“确實”擊中心髒，只覺鈍鈍地痛，痛得她嘴角溢出了笑聲。

“……丢人啊。”她低聲喃喃。

那是自嘲。

她沒有急着進包間，而是去了一趟洗手間，洗了一把臉，這才慢悠悠走回去。

回去時，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麽，陳容那場看似能磨叽到明天早晨的酒局竟然已經提前結束了，客人也散了，就剩下陳容和沈南正在說話。

佟葉驚得腳下一頓，被陳容發現。

“當門神嗎？進來啊。”陳容朝她看過去，“你是來打聽你媽的消息的？”

陳容和呂蘭不同，她作為《逃亡》的制片人，在梅琳失蹤不久後就得知了這一消息，梅琳的經紀公司放出聲音說梅琳失蹤了，她還幫忙打了掩護。

“我和梅琳在《逃亡》戲份上的争執只是言辭有些激勵的讨論而已，說矛盾一點不準确。”

陳容顯然已經聽沈南說了什麽，現在正在解釋。

她不遮不掩，面色十分坦然：“之後我被她說服了，‘矛盾’就這麽過去了。”

“我可以理解你們懷疑是不是我因恨做了什麽手腳，但我得澄清，我什麽都沒做。”她看起來有些無奈，“可要我提供證據，我還沒真沒有。”

她坦言：“我和梅琳之間的朋友關系并不純粹，其中也有利益成分存在，但我不會害她，這一點我可以發誓。”

“所以，現在……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她看着沈、佟兩人，問。

佟葉和沈南齊齊沉默。

這就是他們所面臨的處境——他們除了聽人陳言以外，沒有任何物證辨別他們所說之辭的真僞。

人心難辨。

佟葉想了想，道：“我很抱歉懷疑你……”

“不，你不用道歉。”陳容打斷她，“我很欣賞你這種做法。”

人類的情感會削弱其判斷力，保持理性是堅強之人才擁有的優點。

陳容是名女強人，她欣賞這一類人。

佟葉十分感謝她的理解。

但她此行只是為了收集信息而已，并不用立馬做出判斷。她得知陳容還有另一個飯局要參加，就不再打擾她。分開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母親的那位神秘朋友，于是順口問了問。

她并不認為她會從陳容口中得知自己母親極力隐藏的秘密，然而——

“秘密交往的朋友？”

陳容略一思索，而後恍然，“你是說顧成？”

佟葉：“……”

這個名字她不陌生。

已經息影了幾年的實力派演員，現在接替了李宏教授教二年級的學生表演基礎課的老師，她的新上司……就叫這個名字。

顧成。

“你不知道？”陳容看她吃驚也有些意外，“他的女兒在S戲學表演，所以前段時間跑去S戲當老師順便督查督查，你沒遇上？”

“……”佟葉已經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了，她問，“他的女兒？”

“嗯，好像是叫姜琦。”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太冷清了，我覺得暖暖自己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