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高考成績很快在暑假中期公布了，我正常發揮，被一所普普通通的墊底本科大學錄取到了計算機專業。高中幾年暑期勤工儉學攢下的錢足夠我交夠大一上半學年的學費和住宿費。

為了保證大學期間經濟獨立，我在上課學習的空餘時間找了很多收大學生臨時工的兼職。

我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成績拿不到獎學金，還是憑着幾份兼職的工資填滿了自己在大學的生活開銷。季小雨高考發揮失常，勉勉強強上了個不錯的大專。她留在了本地，而我去了相隔很遠很遠的地區上學。我們都沒有足夠的錢支撐來回路費，漸漸少了見面的熱情。

我給陳笙發過很多消息，她社交軟件的頭像一直都是暗暗的灰色，就算看到了我的簡訊，也只是斷斷續續地回個“嗯嗯啊啊”。

得不到正面回應，我慢慢地不再給她發消息了。我不想從陳笙身上獲取太多積極的情緒價值，很多時候只把她當做一種精神寄托。

高二時她孜孜不倦給我發的每篇日記，我把它們全都收藏在了賬號裏。每次想到陳笙時，我都會把日記和照片翻出來看。她眯起眼睛露出的甜甜笑容，仿佛把我拉回了豐富的高中生活。再回過神來，悵然有種失落的心情，就像高三的夜晚，我伸出去卻沒有被陳笙抓住的手。

大四身邊的很多同學和朋友都選擇了考研，我自知考研上岸的概率很小，打印了很多份想破腦袋才填滿的簡歷，奔波各處向各種各樣收本科畢業生的公司投送。

面試了數不清多少次，我被一所剛上市沒多久卻小有成就的游戲公司錄取了。公司上市推出的第一款手游我上大四的時候玩過，劇情特別出彩，音樂也好聽，就是玩法稍微有些欠缺。

雖然剛開服的時候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程序漏洞，被玩家罵得不輕，但好在認錯态度誠懇，經過了幾個月的打磨，流量蒸蒸日上，未來也有很大進步空間。

能在曾經玩過的游戲的出品公司上班，也算是圓了我大學時偶然靈光一現的小小願望。

HR通知我可以入職後，我在公司附近找了個年久失修的小區租房，環境很差，好在房租便宜，前幾個月給的實習工資也足夠我支付。我進了研發部的程序組，很幸運能夠跟着組長實習。

大家都管他叫邵哥，我沒過問名字，也這麽跟着叫。邵哥是個很穩重負責的中年男人，我剛入職前幾天笨手笨腳的，有很多不知道的東西多虧了他的引導。

我重新把游戲安裝了回來，在各種社交軟件上關注了公司游戲的官方賬號。晚上不跟着加班的時候，回家躺床上再玩，有了和大學時完全不一樣的體驗。作為打工人，我很自覺地給游戲打了高評分。

剛入職沒一個月，游戲面臨版本更新。邵哥讓我跟着小組跟進項目，中午值班沒時間回家吃飯睡覺，就只能留在公司食堂吃。

程序組今年只有我一個實習生，我勤懇工作中午留到小組最後一個走，向老板展現出了絕對積極的工作态度後，拖着疲憊的身子晃進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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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食堂很大，裝潢精致，衛生幹淨整潔，但我看過去的第一反應是空曠。過了吃飯的時間，大部分員工都吃完回去午休了，食堂裏只有零零散散的人還在。

當我看着滾動的熒屏挑選去哪個窗口買飯時，意外的看到了那個幾年沒見的身影。短短的雙麻花辮，和我相仿的身高，高挑挺拔的身材，那個被我重複喊過無數遍的名字呼之欲出。

塵封的記憶匣子突然被打開，我的嘴比大腦搶先一步，下意識朝着那個人喊出了心裏想的名字。

前面的麻花辮抖動了兩下，轉身時，我看到了她臉上淡淡的雀斑和有些驚訝的表情。

可是陳笙分明把雀斑打掉了。我猛然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站着的人并不是陳笙。她只是恰巧和陳笙的身形相似，恰巧紮了同樣的兩條麻花辮，恰巧有相同的淡淡雀斑。她像極了陳笙，卻不是陳笙。

“你是在叫我嗎？”

麻花辮跳到了我眼前，有些疑惑地歪歪頭問。

我有些尴尬地站直了身子，說實在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陳、笙？”她重複了一遍我剛剛喊出的名字，好奇地問了句，“是你的朋友嗎？”

“……是我以前的朋友。”

我并不想和她繼續交談，但猶豫片刻，還是給了她一個回答。麻花辮抓住挎包的鏈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說：“你是新來的實習生吧，我之前好像沒見過你。你好，我叫沈嘉怡，是研發部的。”

沈嘉怡大方地向我伸出右手，我與她虛握一下，心裏想着趕快去吃飯，視線卻無法從她身上挪開。她笑起來的樣子更像陳笙了。

她似乎懂了我的意思，熱情地拉着我逛起了三層食堂，介紹起了每一層好吃的窗口。我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默默記下了她對每個窗口飯菜的評價。

她很快知道了我在的部門。知道我也在研發部之後，沈嘉怡每天中午都在下班的幾分鐘之內跑過來找我去食堂約飯。盡管我們不是同一組。

沈嘉怡是美術組負責音樂的。她談起了很多自己編曲的游戲內音樂，我聽着耳熟，翻了翻歌單才回想起來早在大四玩這個游戲的時候就把那幾首背景音樂收藏了。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沈嘉怡會給我介紹公司的高層和很多很有故事可聊的人。她自稱公司小百事通，說自己和全公司的人都很熟。

可當我問游戲文案主筆是誰，沈嘉怡又含糊了起來，說主筆性格冷淡，平時也不怎麽愛和同事說話，那是她唯一不熟悉的人。

後來有次在食堂遇到那個叫喬覓知的文案主筆，沈嘉怡遠遠給我指過。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個看上去就很冷漠的女人。長長的頭發挽在腦後，一舉一動都格外幹練。我相信了沈嘉怡的話，雖然我很喜歡游戲的文案，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消了認識主筆的念頭。

離月底越近，生活越來越拮據了起來。沈嘉怡來找我吃飯，起初我還借口要加班，後面直接懶得演了，當着她的面從抽屜裏掏出昨天中午吃剩的半塊饅頭開吃。

沈嘉怡愣了愣，我則是擺擺手,說：“現在主要是能過了實習期，有工作，能敲代碼。至于別的，能活着，餓不死就行了。”

她思考了一分鐘，臉上顯出一副豁然開朗的神情。她先說公司現在正缺人肯定會留，又眨眨眼說這只是她的一點點小推測。沈嘉怡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我将信将疑，又想着還是努力工作最靠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還不錯的工作，确實不想實習期一過就面臨離職。

也不知道是讓沈嘉怡猜對了還是老板看到了我工作的努力，三個月實習期一過順利轉正，我留在了公司，成了程序組的正式員工。

天氣轉冷，我左腳剛踏出家門右腳就想踏回床上縮回暖和的被窩裏。公司有空調暖風吹，不用值班的時候我喜歡留在公司取暖。我和沈嘉怡成了朋友，中午晚上沒事的時候總會默契地一起去食堂。

她性格樂觀開朗人緣又好，我曾問過她為什麽會和我這種過着麻木生活的人做朋友，沈嘉怡只說，她想參透我擺爛生活積極工作的人生态度。

我漸漸把沈嘉怡這種朋友的界限模糊了。她總會以好奇的理由過問陳笙的事。我盡力回想，講一些能說的故事，然後猛然發現自己會突然搞混陳笙和沈嘉怡。

我不願再去回想，沈嘉怡點頭說好，便不再過問陳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