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意識到這件事後，我先是有些錯愕，猛地喘息了幾口氣才緩過神來。

我想起了高中剛開學時，她坐在我同桌的位置上露出星星眼希望我能參加方隊的模樣。我那時為穿着裙子走方隊這件事愁得要脫發，對陳笙除了文藝委員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現在回想起來，恍然發現時間竟然過得飛快，這些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後來做了同桌，慢慢從不熟變成了不讨厭，再後來慢慢變得熟悉，從心底裏把她當成了可以天天膩在一起學習講題的好朋友。可我想不清自己的內心，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陳笙的。

在高三的上學期裏，我曾很多次發消息主動聯系過陳笙，我問她在哪家醫院治療，只不過她從沒給過我回應。我想去看她，盡管我不知道去了能幫上什麽忙。我對她的病情一無所知。

度過了高中生涯最後一個寒冷短暫的寒假後，陳笙重新出現在了學校裏。我越過大半個操場遠遠看到她的身影時，一時竟激動地不知道該做何種反應。

我想着她幾乎一整個學期沒來上學應該會落下很多功課，便把自己高三上學期記過的所有筆記和錯題本全都歸納整理成了一摞，抱着從四樓跑到一樓，全部塞到了陳笙懷裏。

我問：“你的病治好了嗎？”

“治好了。”她的表情有些僵硬，露出一個稍顯勉強的笑容，“謝謝你。”

“以後晚上兩節晚自習的課間，能和我一起在院子裏走走嗎。”

陳笙沒有化妝，臉色看上去并不像她說得那樣好。

我那時以為陳笙回答的病治好了，是不想讓我為她擔心的說辭。我并不清楚抑郁症的病因，只是傻愣愣地認為，多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會讓她的心情好起來。

她有些遲疑，但還是在上課鈴響之前點了頭。

下學期的學校院子裏多了很多閑逛散心的人。有純走路聊天的，還有在黑夜中偷偷牽着手的小情侶。其中不缺被班主任苦口婆心勸出來夜跑鍛煉身體的畢業生，為了高考前提高免疫力不感冒發燒而做準備。

我會給陳笙講她不在的日子裏，學校上學期都發生了什麽有意思的事。看到晚上流光溢彩的雲和明亮閃爍的星星，也會不厭其煩地指給她看。她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只是跟在我身旁沉默地走着。

我會學着那些能躲過學校主任的小情侶的動作，試探着伸手觸碰陳笙的小指。她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小動作，卻會很巧地在我靠近的時候把手放進校服外套的口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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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笙只有一次牽起了我伸過去的手。那天的晚風吹得有點冷，她的掌心卻是溫熱的。她用力與我相握，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我。與她視線相接的時候，我看到了陳笙眸中流露出的難以言說的秘密。

其中苦澀融合着絲縷遺憾，還有一些我分辨不出的複雜情緒。

那晚過後，陳笙打掉了臉上的雀斑。我問她為什麽突然去做這種手術，她答非所問地說，戈多死了，病死的。還有，她要轉學了。

她把我開學時送的筆記還了回來。前幾頁的本子和試卷上有演算留下的淡淡鉛筆字，再往後翻兩頁，就沒有動過的痕跡了。陳笙消失得太快了。

我不明白為什麽她要選在臨近高考的時候轉學。

季小雨轉着筆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打開她的手問她有什麽事。她說我最近總是魂不守舍，這筆轉了至少得有兩分鐘我遲鈍地才反應過來。

我說：“陳笙轉學了。”

季小雨明顯愣了兩秒，打着哈哈說：“啊，陳笙轉學了。高一分班之後我沒怎麽見過她，都快忘了。”

“我好像喜歡上她了。”

我沒有和季小雨掩飾自己的心思。半空中旋轉的筆掉在了我的桌子上，在試卷上劃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黑線。

季小雨的手頓了頓，拾起桌面上的筆思索了很久。

“你喜歡女生啊，什麽時候的事，怎麽都沒和我講過。”她收回手，很認真地沖我說，“你想清楚，如果真喜歡她就去追，去問她喜不喜歡你。”

“你不會覺得我有些奇怪嗎。”

“雖然我平常最喜歡做夢和帥哥談戀愛，但我不覺得每個女生都得喜歡看帥哥。”季小雨坦誠地搖搖頭，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是朋友嘛，我還能不了解你？”

季小雨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容易接受我說喜歡陳笙這件事，畢竟就連我都會對自己的心意有所遲疑。

自陳笙轉學直到高考，季小雨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把我的心思從陳笙身上轉移到高考備戰。我聽着她的建議，和她一起努力準備高考。

高考最後一場考試鈴聲響起，我放下筆，有些混沌的三年青春倉促地結束在了那個夏季。

季小雨偷偷把手機放進包裏帶到了學校，從考場裏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我舉着手機在校園裏瘋狂拍照。回教室收拾東西留念的同學很多，我跟着季小雨一路拍了很多照片。

最後把教室牆外貼着的落滿灰塵的高考勵志橫幅都拍了照，她又拉着我，說要回高一的班裏再最後看一眼。

高一的教室裏裝載了我太多青澀懵懂的回憶。走到原來靠窗位置的桌子旁，我又想起了陳笙。我那張密密麻麻刻着小字的桌子沒有被挪開，陳笙每天都枕着毛線圍巾睡覺的桌子早已經被拉走了。季小雨忙着拍照的時候，我把教室找遍了，卻沒有找到她的桌子。

季小雨察覺到了我的想法，直言不諱問我是不是想起陳笙了。

“過幾天學校要退水卡飯卡，我想她或許會回來。”我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色，說，“如果能遇到陳笙，我想和她表明心意。”

季小雨沒有勸我，而是痛快地點頭說那天一定要早去，答應陪我一起等陳笙。

在學校給出水卡飯卡退費通知的前幾天，我反反複複當着季小雨的面排練了很多遍見到陳笙時的反應和要說的話。我會說出隐晦不可見的愛意，盡管只言片語會顯得十分單薄。

可真正見到陳笙的時候，我打過千百遍腹稿的文字全都融化了，淩亂的筆畫無法重新組合，我找不出任何可以說出口的話。

陳笙穿了件很長的白色短袖，她拿着一個小巧的玻璃水杯，擡手的時候我才看到了藏在潔白布料下面的深藍牛仔短褲。

她離我很遠，我認不出和她一起過來的同伴是誰。季小雨推着我的後背慫恿我去找陳笙，可我的腳就像抹了粘膠般停在原地，腿也直挺挺的，根本不會打彎行走了。

很多年後，我依然後悔自己那天的懦弱。季小雨給了我很多跑上前的勇氣，可“喜歡你”這句話，我最終還是沒有親口告訴陳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