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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澤今天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萦繞心頭許久,他一把抓住張明蘅的手,吐露道:“當,當初其實顧澤來找過我,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當初潤澤追張明蘅時,鬧得極為轟動,畢竟是富家闊少,一出手就是大場面,曾經不少人都倍覺夢幻,暗地起哄兩人是一對。

張明蘅處在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他沒答應顧澤,但又惱這人為什麽不多堅持一陣,說消失就消失,連他電話消息都不回。可若沒有正當理由地拒絕潤澤,一概會被無視。

後來潤澤态度變化巨大,張明蘅也想過是為什麽,這其中必然有個緣由。

若是他不說,或許張明蘅一輩子都猜不到。

大三那年,顧澤竟然去冬城找過他嗎?為什麽只見了潤澤,卻不見他?

張明蘅一時沒有反應,安靜聽他說着。

潤澤有些難為情:“年少不懂事,做事喜歡胡來。他找到我,告訴我說,如果真的喜歡你,就好好對你。如果不喜歡,也別打擾你了,你喜靜,把學業放在第一位。”

那一幕鮮明地印在潤澤記憶裏,永不褪色。

秋夜傍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跟朋友一塊從俱樂部出來,電線杆上靠着個人,明暗交界線在他身邊分割,那人戴着鴨舌帽,身姿挺拔,容顏俊秀。

潤澤不知道這人是誰,跟朋友一塊搖晃着從他身邊走過,然後便聽見那人喊了他聲。

潤澤回頭,鴨舌帽站直身體,漆黑眼眸幽如深潭,一錯不錯地望着他。

“醒醒酒,聊聊。”扔下這句話,不給他任何拒絕的餘地。

那一晚,他們聊了足足一小時,潤澤也搞不懂為什麽他那麽配合,最後他将其歸結于,或許顧澤這人氣場獨特,很讓人信賴吧!定然不是他喝醉了酒,腦子不清醒。

張明蘅禁不住往旁邊偏頭看了眼,北澤趴在桌上,背脊微彎,有顏值在那兒撐着,無論什麽姿勢都極為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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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也正是在大三這年,顧澤重新出現,他們确認了戀愛關系,對于那段突然消失的經歷,他只輕描淡寫了一句家裏有事。

再次出現的顧澤,較之前更為成熟穩重了些。事關個人隐私,若是他不願意多說,張明蘅也體貼地沒有多問,免得揭人傷疤,反正他喜歡的是這個人。

“後來我想了想,才覺得自己荒唐。”因為喝酒緣故,潤澤兩頰微紅,他神色頗為認真,“然後就收心好好學習了。”

顧澤來找他時,他還不清楚顧澤對張明蘅的心意,畢竟有哪個情敵能做到像顧澤這樣推心置腹,設身處地地為他着想?這不純腦子有病麽。

此後回到本校,潤澤才得知原來顧澤追了張明蘅整整一年多,他當即十分驚訝。

這些年來,在國外受到社會毒打,潤澤性子早就被磨煉圓滑,與之前大不相同。想起自己做過的事,始終是個坎,總疑心自己給這兩人的感情造成影響。

現下借這個機會說出來,潤澤倒是輕松不少,仿佛心頭一塊大石頭搬開似的。

“你倆感情好就行。”潤澤唏噓道,“明蘅,我還是挺在意你這個朋友的。”

張明蘅應了聲,對他道:“沒事兒,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經紀人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把潤澤帶走了。

他走回到北澤身旁守着,不多時,叫的車也到了。

張明蘅便攙扶起北澤,朝樓下走去。

一路上,醉得不輕的北澤都在胡言亂語。

“小人魚,你真喜歡我嗎?”

兩人從電梯往下,他灼熱氣息灑在張明蘅頸間,激起微麻癢意,醉醺醺的模樣。

若是旁人,張明蘅指定早就惱了他了,然而這回,他扶着北澤,一遍遍回道:“喜歡。”

如果不喜歡,又怎麽會縱容他追他?怎麽會記得那罐星星,怎麽會惱他忽然消失呢。

甚至還在他變傻之後,對他不離不棄,貼身照顧。

誰知,北澤搖了搖頭,否認道:“你喜歡的不是我。”

電梯門徐徐打開,到地下停車場,張明蘅正準備扶他出門,聽到這句話,腳步微滞,他換了個手扶他,問道:“怎麽不是?”

北澤靠着對方,淡淡陳述道:“你喜歡話少的,懂得尊重你,不幹涉你的人。”

“我不是,我小氣,愛吃醋,占有欲強,容易患得患失。”

車停在外面,張明蘅将他扶上車,有些氣喘,平白遭受控訴,他一臉莫名:“什麽時候告訴你,我喜歡那樣的了?”

小氣,愛吃醋,患得患失,這些詞跟顧澤也全然不沾邊啊。

北澤擡起頭,認真地望着他:“當初那視頻流傳全星際,我全都看見了。”

張明蘅一頭霧水:“什麽視頻?”

見他不認賬,北澤咕哝兩聲,翻出手機,從網盤裏找到塵封已久的“證據”,遞給他看。

兩人坐上車後,司機開着車緩緩駛離地下停車場,狹小車廂內唯有手機屏幕是亮的。

視頻內容是在人來人往的廣場裏,鋪滿鮮花與氣球,潤澤手拿話筒,深情款款地向畫面中央的青年告白。

夜色下青年膚色雪白,手裏抱着書本,臉上沒什麽表情,帶着絲很輕的倦怠。

待對方告完白,青年禮貌地道謝:“目前我的精力不足以讓我全然放到戀愛上,所以很抱歉,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很優秀,值得更好的人跟你匹配。”

誰料這回,潤澤不甘心地繼續追問道:“你都拒絕我好幾回了!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人啊?”

廣場上人聲鼎沸,他這聲質問顯得格外突出,本身就足夠大的陣仗惹得更多人朝這邊看來。

張明蘅望着他,靜了靜,給出回答:“喜歡話少,懂得尊重,并不幹涉我的人。”

任誰都能聽出來話裏話外的淡嘲,然而偏偏潤澤沒聽出來,他一臉高興地道:“好!我記住了,我努努力,你可不許再推開我了。”

視頻到這兒就結束了。

視頻裏張明蘅的話與北澤的話相互重疊,一句不差。

他轉而望向北澤,五味雜陳,皺眉道:“那不過是随口一說而已,你怎麽能當真?”

醉酒後的北澤情緒全都寫到臉上,他咕哝道:“我當真了。”

張明蘅只覺好笑,他擡起手,揉了揉北澤那頭毛茸茸的頭發:“我喜歡你。”

北澤似乎很喜歡聽他說這話,眼睛微微一亮:“即便我小氣嫉妒占有欲強?”

說實話,張明蘅并看不出來北澤哪兒小氣嫉妒占有欲強了,他一點頭:“是。”

車內有些微颠簸,很是助眠,北澤靠在他肩膀上,似乎仍想開口說些什麽,眼皮卻有千斤重,他慢慢地睡了過去。

坐在車內的張明蘅卻無法平靜,他腦子裏一時轉了很多事,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北澤口裏所說的當真,會不會是指他真的以為張明蘅喜歡那樣的人,所以克制了本性,結婚這麽多年一直克己守禮,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這個想法猶如閃電劃過黑夜,噌地下閃爍微弱的光。

細細想來,并不是全無道理,現在他雖然精神分裂,可分裂出的人格每個都有自己的特點,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不像主人格顧澤。

張明蘅悟了。

真是好巧,他也面臨類似情況。由于顧澤的清心寡欲,導致他也放浪形骸不起來,但凡有點什麽出格想法,在一貫穩定從容的顧澤面前,都會覺得孟浪。

産生顧澤并不喜歡他的想法,也是因為此,他覺得兩人始終都停在安全線之內,像水遇到水,卻并不相融。

結婚五年了,他們的相處模式依舊停留在禮貌的層面,這并不正常,親密關系也不該如此發展。

當初下定決心,想放顧澤自由,讓他去追尋他喜歡的人,張明蘅也經歷過許久內耗和思考。

如今這一切全然剖開,袒露在張明蘅面前,教他覺得是個荒謬的誤會。

原來所有的一切,最先開始,竟然都是起源于那個視頻麽?

全都是因為潤澤,張明蘅本還覺得潤澤特意過來道個歉,顯得過于鄭重,作為朋友,本是他應當給他接風洗塵。

現下他倒是覺得,都是當初潤澤荒唐鬧出的一連串事故。

回到酒店,張明蘅簡單幫北澤擦洗了下,将他扶上床,然後便洗了個澡,打算去另外的房間。

為了方便,張明蘅在劇組還是以顧澤助理的身份留下,所以兩人并未睡同一間房。

他剛走出沒兩步,手忽然被人一拉,張明蘅整個不防,便跌入被間,趴到床上。

北澤将他整個攬住,抱着他,将頭埋進他脖子間:“陪我一塊。”

他應當還沒完全醒酒,嗓音有些沙啞,意外地好聽,讓人生不出拒絕的餘地。

張明蘅無法,只能陪他一塊。

北澤睡得迷糊,身旁熟悉的栀子花香讓他靜下心,感覺踏實,這一覺便睡得格外舒暢。

等到清醒,已然是淩晨了。

昨夜發生的種種在腦子裏晃過,北澤臉色驀然有些黑,都怪酒精度數高,一時讓他迷醉。他記得到最後,是小人魚支撐着他回來。

如果單是這樣也就罷了,可……腦子裏殘餘的記憶告訴他,一路上他都極度黏人,還很不安,并且試圖朝小人魚撒嬌。

太有失元帥體面了!

北澤輕手輕腳地預備下床,身後響起青年淡淡的聲音:“醒了?”

下床的腳步驀然頓住,不知為何,北澤竟有些心虛,他強裝鎮定:“你怎麽不多睡會兒?”

張明蘅閉着眼睛,一只手虛虛地搭在額前,他其實并沒有睡醒,然而卻能清晰感知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顧澤生病這段時間,已然形成習慣。

“有些睡不着。”張明蘅索性坐直身體,打算起床。

北澤趕緊摁住他,将小被子将他裹住:“今天可能會下雨,你待在房間裏,不要亂走動。”

“嗯?”張明蘅愣了愣。

還沒等他問出為什麽,北澤一本正經地望着他:“人魚遇水會化形,我不在你身邊待着,很容易有危險,繁衍期到了該怎麽辦?”

繁衍期?人魚文還能有這種設定?

北澤該不會想讓他生孩子吧?他怎麽可能懷得上?

不管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為了讓他安心,張明蘅朝對方露出個笑:“好,那我今天哪兒也不去。”

北澤這才放心了些許,他去浴室裏簡單洗漱了下,又叫了早餐,對張明蘅道:“我去操練了。”

他這部戲演的是位征伐沙場的将軍,深明天下大義,一心為國為民,相當符合北澤的人設。

張明蘅本來還擔心他進了劇組不适應,亦或者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後來發現一進劇組,他便如魚得水。

一天不去劇組也沒什麽,張明蘅重新躺回到床上,睡了個舒服的回籠覺。

中午起來他點了個外賣,然後爬起來寫稿,《落梅》這部戲也接近尾聲,如今只剩下最棘手的一場戲要改,那便是結局,王宇秋嫌原來的結局不夠有張力,人物弧線不夠飽滿。

張明蘅寫着寫着,渾然忘我,外賣電話将他從劇本中抽離。

“外面在下雨,你下來拿一下你的外賣吧。”外賣員說道。

張明蘅讓他把外賣放到酒店前臺,然後自己下樓拿,順便他想去超市買些日用品,酒店裏提供的東西不好用。

走出酒店不出三百米遠便是超市,張明蘅拿着傘往外走,外面果然下起大雨,淋漓瓢潑。

他速戰速決,從挑好毛巾沐浴露到結賬,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往回走時,雨下得更大了些。

夏雨兇猛,砸在傘面上,恨不能将傘面砸出個窟窿。

一輛自行車搖搖晃晃地路過,車主穿着雨衣,大罵了句什麽狗屁天氣,一道驚雷落下,震得他手一抖,車把手便歪了。

整輛車不受控制地朝旁邊歪倒,撞向路過的張明蘅。

日用品灑了一地,張明蘅跌坐在雨水裏,整個人有些狼狽,車主人吓了一跳,下車來扶他。

他的腿被銳利車零件劃破,留下很長一道口子。

“對不住對不住!早知道我就不罵了!”車主人穿着粉紅雨衣,走近了看才發現是個小姑娘,被雨吹得滿臉全濕,倒是比張明蘅還要吓得厲害。

張明蘅從地上爬起來,有些啼笑皆非,只是場因天氣而生的意外,他沒多在意:“沒事,騎車小心。”

車主人過意不去,幫他把地上東西撿起來,說什麽都要賠他錢,讓他去看醫生,以及日用品的損失。

她态度堅決,張明蘅于是拿出手機,調出收款碼。

小姑娘拿着手機正準備掃,信號不佳,遲遲沒跳出轉賬界面。

就在這時,一道高大人影沖了過來,北澤很是焦急,中午劇組休息,想着外面打雷下雨,擔心小人魚會害怕,他馬不停蹄趕回酒店,卻被告知張明蘅已經出門了。

這是個非常糟糕的消息,小人魚一旦遇到水,他的雙腿便會化形,星際時代人人都對異種生物感興趣,想要研究長生不老的基因,若是在大街上化形,那該有多危險!

離開酒店沒走多遠,北澤便發現了小人魚的身影,然而此刻他的狀态完全稱不上好,衣服濕噠噠地緊貼皮膚,他透着蒼白羸弱的氣息,尤其是那雙腿,蜿蜒血痕在雨水沖淋之下慢慢化為淡紅的水流淌而下。

北澤腦子裏嗡的一聲,響起警報。望着對面試圖加小人魚好友的普通人類,他用身體攔在兩人之間:“我是他的丈夫,他不加好友。”

面對忽然到來的不速之客,小姑娘有些意外,她拿着手機,很快反應過來,解釋道:“不是加好友,我是為了賠償……”

“不用。”北澤淡淡地道,“雨天路滑,你還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兩人都是非常養眼的帥哥,小姑娘一時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但說不上來在哪兒見過,她邊應了聲,邊打算離開,騎上自行車,慢慢消失在雨幕裏。

方才為了協商,他們來到家店鋪外的屋檐之下,北澤頃刻間轉過身,攔腰将張明蘅抱了起來。

張明蘅低呼了聲,趕緊抱住他的肩,問道:“你不是在拍戲嗎?怎麽會過來。”

北澤微嘆了口氣:“我要是再不來,你可就會有大麻煩了。”

現下是公衆場合,見他沒有做任何僞裝,張明蘅有些擔憂,有些徒勞地試圖用自己身體去擋住北澤的臉,後來發現難度有些太大。

“還是放我下來吧,”張明蘅摟着他,低聲道,“萬一被人瞧見了,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北澤理所當然地道,“我堂堂元帥,功勳都是用鮮血換來的。我喜歡的人,自然要讓整個星際都知道。”

張明蘅一時有些微怔,這也是顧澤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嗎?他覺得麻煩,可顧澤一直想公開?

似乎這件事,從頭到尾兩人都沒商量過,因為張明蘅擔心隐私問題,所以顧澤尊重他的意願,很保護他。

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而這時即将快要走入雨幕裏,張明蘅來不及想其他的,趕緊撐開了傘。

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北澤見狀,臉色微沉:“你的腿沾了水之後,馬上會化形進入繁衍期,我們回去把傷口處理一下。”

張明蘅心不在焉地嗯了聲,繼續調試傘的角度,嘗試抵擋住所有雨水。

過了會兒,他眼睛睜大:“進入什麽??”

“化形,進入繁衍期。”北澤有些奇怪,“身為人魚,你怎麽連這種基礎常識都不懂的?”

張明蘅拿傘的手有些不太穩,等會兒,沒人跟他說過這麽快就要生孩子啊!

他咬着牙,掙紮了會兒:“有沒有一種可能,沾水不會化形,也不會進入繁衍期呢?”

“絕無可能!”北澤斬釘截鐵道,“人魚族向來如此,魚尾會大大增加受精成功的概率。”

見小人魚有些害怕,他寬慰道:“不要緊,只要是你生的崽崽,我都喜歡。”

張明蘅:……

他好絕望,這是北澤喜不喜歡的問題嗎?這分明是他能不能生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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