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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深了，窮兮兮的道觀裏只有一盞孤燈懸在天井裏的廊檐下。

屋子裏沒有人，觀主的大徒弟回了自己房中修行打坐，觀主和新收的二徒弟則拎了剩下的兩瓶酒上了房頂。

“師父，跟我說說輪回這回事兒呗？”蘇煜不死心地繼續探求。

吃飽喝足的吳觀主在月光下繼續手機裏的新一輪的奮戰，因為喝了蘇煜的酒，又應了他的一聲師父，這會兒态度也不好太糟糕，聽他這麽問便随口說道：“有什麽好說的？萬事萬法皆有道，道法自然，你管他什麽是輪回，你出現在這裏自然有出現的理由，不管這個理由是什麽，順心而為便是了。”

蘇煜瞬間驚了，多麽玄妙的一番話！他早就說了，這個師父不簡單。

“那師父你的意思是......知道我從哪裏來，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吳道士卻不搭理他了，游戲裏戰況正烈，偏偏又遇上個豬隊友，二打四不敵對手慘被殲滅，吳道長手機一摔沒有了剛才說那番話時得道高人的超凡氣度，指天罵娘的污言穢語送給了豬隊友還有敵方選手。

蘇煜：“......”

行吧，先把師父伺候開心了，再慢慢套話。

他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找到原先就有的游戲打開來，往吳穹身邊湊了湊：“來來來，師父組一下，帶我上分。”

吳穹先是對蘇煜的水平表示了懷疑，幾把下來之後這才算是滿意。

蘇煜一開始也玩得很是手生，僅憑原身腦子和手的記憶來操作游戲，幾把之後慢慢适應并且找到了訣竅，然後——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游戲真好玩啊！

輪回？管他是啥呢，師父不是說了嘛，道法自然，既來之則安之，想那麽多幹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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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領略了現代手機游戲魅力的蘇煜第二天也沒能睡個大懶覺，主要是前世的生活習慣保持得太好了，不管晚上再怎麽折騰，第二天卯時準時就醒了，再想睡都睡不着。

熟門熟路地起來去水井那裏汲水洗漱，還沒動手就聽見大門邊傳來了敲門聲。

蘇煜左看看右看看，師父不在師兄也沒動靜，看來只好他這個勤快人去開門了。

門一開吓一跳，門外呼啦啦十幾二十號人，手裏抱着肩上扛着各種設備儀器，十幾二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盯着他，像是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模樣出色的小夥子過來開門，一時間都有點兒呆住了。

蘇煜倒是想起昨天外賣小哥說的話，問道：“你們是來錄節目的吧？”

那些個人中領頭的那位負責人回答道：“對的對的，我們是《一怼一》節目組的，之前已經和觀主約好了，今天先來做一些前期準備，請問你是......？”

蘇煜回道：“我是觀主的徒弟，那你們請進吧，我去叫我師父。”

說着他就将門開大，向後讓開讓那些人進觀，然後就要去旁邊的房間裏去找吳穹，誰知不等他去就看見吳穹伸着大大的懶腰打着哈欠走了出來，看着嗚嗚泱泱進來的人問那領頭的：“來了？”

那個領頭的負責人忙把手裏的東西交給身後的人，走到吳穹身邊殷切地打招呼：“來了來了，那個觀主，您是上次給我的那個符真的特別管用，我媽的病有了很大起色，她讓我來好好謝謝您，順便......那個您看能不能再給我寫一道符，我那兒子也老是不安寧......”

“去去去，”吳穹半點兒不客氣地揮手趕人：“你媽那是運氣好撞上了，真以為我的符是那麽容易能得的？一邊去。”

那人還不肯死心道：“觀主觀主，你聽我說，我可以出高價......”

吳觀主：“警告你啊，本觀主乃是修道之人，怎麽可能被身外之物牽絆！錢對我來說算個啥！”

那負責人一看吳穹态度堅定，只好作罷，又跟吳穹說了下有關今天節目組入駐的相關問題，然後一臉遺憾地轉身要去忙，還沒走出兩步卻又被吳穹給叫住了。

“等一下。”

那人立馬一臉期望地轉過頭來：“觀主......？”

吳穹沖着一旁用井水洗臉的蘇煜招了招手。

蘇煜不明所以，還是一邊擦臉一邊走了過來：“什麽事啊師父？”

吳穹擡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那負責人跟前，說道：“你們這個節目是不是缺人？把我徒弟塞進去沒問題吧！”

負責人：“......”

蘇煜：“......”

負責人心想：昨天晚上節目組才突然接到變更通知，這個幾乎足不出戶跟人都沒什麽交流的觀主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算出來的？

他看向吳穹，眼神更加敬畏了，只盤算着怎麽再求一張起死回生的符。

蘇煜則是真傻眼兒，他倒是不驚訝吳穹的本事，不管是真的有那超凡的道行，還是就是對于事物發展的一種有跡可循的推演和洞察，總之他是認可吳穹的真本事的。

這會兒令他意外的是，吳穹幹嘛要把他塞進人家《一怼一》的節目組啊？

那負責人在旁邊打量了蘇煜幾眼，說道：“這個......我說了肯定不算，不過我可以請示一下領導。”

吳穹擺手：“那就趕緊去，他是誰你應該知道吧？”

負責人又看了蘇煜幾眼，實在是不知道就搖了搖頭，話還不說滿，只說：“瞅着眼熟，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了。”

吳穹拍着蘇煜的肩膀隆重介紹道：“他叫蘇煜，《百萬男團》三十二強之一，還是海河書法協會的榮譽會員，我無字觀的關門弟子，将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們節目組找他絕不吃虧。”

蘇煜在旁邊聽了只覺得臉發燙，什麽三十二強？這也好意思說？還有那家書法協會的榮譽會員？哪有的事！他不過是跟人家副會長照過一面而已，至于關門弟子，這事兒就更不好說了，吳穹年紀這麽輕，以後就不收弟子了？他們無字觀就這三個人撐起一片天不成？

他在暗中吐槽懷疑，那負責人卻仔細地聽了，還小心地答應下來說馬上就去跟上頭聯系，末了又跟吳穹提了一嘴符的事兒，這次吳穹倒是沒把拒絕的話說滿，只說看機緣。

等那負責人去一邊忙活，吳穹便又吩咐蘇煜跟他去幹活。

蘇煜一肚子疑惑，這時候才問：“讓我進這個劇組？”

吳穹邊走邊掏出手機劃拉着看，說道：“對，昨天我替你算過了，這輩子你是光耀萬丈大富大貴的命。”

說着話他還特意轉頭看了眼蘇煜那一身的寒酸，才又接着道：“從前的種種艱辛都已經過去，轉機就在你遇到為師我的那一刻，從此以後諸事順遂，喜歡你的人會為你豁上性命前程，傻徒弟，以後的日子就等着享福吧！”

蘇煜：“......”

雖然這個跟他前世師父一模一樣的吳穹看起來也是小有本事，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覺得自己離奇地魂魄重生這位觀主師父應該能有所了解，但為什麽他還有一種......掉進某個陷阱的錯覺？

吳穹見他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問：“怎麽了？不相信我？那你昨天上趕着拜我當師父幹嘛？”

蘇煜一時無言，怎麽想也沒有拒絕吳穹好意的理由，難道就僅僅憑他那時靈時不靈的直覺？

他正沉思不定，卻聽吳穹又說道：“我發現你這個人很奇怪，面相上來看分明是個豁達灑脫的人，偏偏骨子裏又透出警惕戒備，你從前是被別人坑得有多慘？”

蘇煜聞言苦笑，其實他前世也沒怎麽被別人坑，反而坑過別人。

他所擔憂的，與其說是怕被人欺騙，倒不如說是怕欠別人情。

恩情也好，知己之情也罷，一旦負擔了就不能辜負，但這世上的許多事情往往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做，于是才有了那左右為難勉強為之的辛苦前世。

吳穹看着他有苦難言的樣子，說道：“無所謂，你這師父拜得随意，我也收得随意，你不想聽從我的意見也不要緊，離開這裏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印證我對你的預判，不信？拭目以待吧！”

說話的功夫兩人走到了昨天蘇煜寫字的那間房裏，吳穹走過去整理那些字，一邊嘆息道：“本來想着幫你推薦進這個節目組裏，然後收你點兒好處費，我不要錢，就抵你這幾張字的酬勞了，啧啧啧......你這不是非得讓我出錢嘛！”

蘇煜：“......”剛才是誰義正嚴辭地說錢不算個啥來着？

“師父你很缺錢嗎？”蘇煜好奇地問道，他記得前世的觀主師父對錢財之類的身外之物是真的毫不在意，當然，那個時候的無字觀也不像現在這麽冷清寒酸。

吳穹聽他的問話冷哼了一聲，說道：“缺錢怎麽了？說得好像你不缺錢一樣！”

蘇煜：......他竟無言以對。

“行吧行吧，我聽師父的就是。”蘇煜最終回應道，就做一回好人，幫吳穹省下一筆求字的錢，反正他來到這裏幹什麽都行，只要不是再讓他像前世那樣，背負恩情身不由己就行。

吳穹聽他這麽說也混不在意，真的就是随蘇煜自己抉擇的樣子，反正他們是各取所需。

蘇煜看着他昨天寫的那些字心裏好奇，問道：“為什麽要這些字啊？”

吳穹在那些字裏挑挑揀揀做着比較，說：“這不是從前那些沒保存好，好多都破了爛了，不能再擺着了。但空着的地方看起來又光禿禿的，我就想着幹脆找個贗品代替。”

真·五谷散人·轉世·蘇煜聽着“贗品”兩個字，也只能幹咳一聲。

或許之前他想得太多了，就算眼前這個師父有些道行，可能也還沒有厲害到能看得出他是一千年前來的孤魂吧！

...

原本是出來賣字，卻意外重游了故地，見了“故人”，最離譜的是莫名其妙就進了一個綜藝節目攝制組。

據說是那個節目組這期的錄制陣容有臨時的人員調整，因為空降了一名神秘嘉賓，所以原本正好四對四的陣容就不對稱了，需要再緊急加一個人。

因為那位神秘嘉賓的咖位很高，所以最後一個名額的要求就不是那麽太講究，反正不管來誰都會被那位神秘嘉賓的光芒給掩蓋，節目組方面本來想的就是随便拉個不起眼不費錢的小人物來充個人數就可以。

所以當負責人報上這位觀主的小徒弟，又大概了解他也是圈裏的人、長得不錯，最近兩天又因為書法的視頻而小有流量時，幾乎沒怎麽讨論就定了下來。

因為開拍在即，所以簽約什麽的手續也都從簡。

就這麽着，蘇煜稀裏糊塗就接了個“大”活兒。

因為需要三天左右的拍攝，拍攝期間得住在無字觀中不能離組，所以蘇煜回去收拾一周需要的行裝，準備投入來到這裏後第一份非常正式的工作。

“我也沒啥事，不如就當你的經紀人，你的師兄呢，就讓他給你當助理好了。”蘇煜回來前他師父這麽跟他提議道。

然後不等蘇煜說啥他又補充道：“你別誤會啊，我絕不是平白無故圖你的錢，你看，你将來前途無量是我算出來的吧？你進這個節目組是我推薦的吧？将來我也有能力幫你接到更好的活兒，賺更多的錢。我主要就是想證明，我不是白白讓你叫師父的，我是對你的光明未來有很大助力的。所以，徒弟，給師父一個賺錢的機會吧！”

師父都這麽說了，當徒弟的還能怎麽樣呢？

于是，蘇煜一個人出的門，回去的時候帶了個助理師兄回去。

踏進小區門口往自己住的那棟樓走的時候，蘇煜再一次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沒有看到那個人。

擡頭，看向樓上——誰都看不到。

那個前世服毒身亡的一國之君，這會兒在做些什麽？

蘇煜微微搖了搖頭，暗暗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其實我真沒什麽好收拾的。”蘇煜讓自己師兄助理進了門，翻着衣櫃說道。

原身再不濟也算是在圈子裏小小混過幾年的人，奢華的衣服一件沒有，但能夠穿出去錄節目的正經衣服還是有幾件的。

不過也就這幾件衣服還有些洗漱用品，他實在是沒想過還得動用什麽助理，但吳穹卻不由分說命令師兄跟着他來。

蘇煜猜測吳穹是想省下師兄的那一份外賣錢。

“還沒請教師兄你叫什麽名字？”蘇煜一邊找衣服一邊問道。

“孟谯。”師兄沒什麽感情地回答道。

有聲響，蘇煜回頭看去，只見孟谯師兄正從床鋪底下掏了行李箱出來，然後條理分明地幫忙收拾行李。

蘇煜在旁看了片刻，忽然覺得這位孟師兄好像是......一個聽從指令行事的木偶人。

當然，這只是他的錯覺，木偶人怎麽可能會吃會動？剛剛來的路上，孟谯在下車時不小心磕到了腦袋，腦袋上還起了一個大包。

蘇煜就是覺得孟師兄這個人有點兒古怪，回憶前世，他依稀記得觀主身邊好像是也有這麽一號人物的。

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沒有指令就自己呆着絕不瞎動彈，絕對地聽話。

想到這兒蘇煜自然又想起自己古怪的重生，但又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幹脆不想，愛咋咋地了。

收拾完東西，蘇煜又跟孟谯一起出去買了食材。

做飯很有意思，最主要是他暫時還對現世的美食不夠了解，不知道什麽東西好吃什麽東西不好吃。

就好比昨天跟吳穹一起吃的外賣......就很難吃。

所以，自己的舌頭還是得自己來安慰。

飯菜的誘人香氣再一次飄到樓上的時候，樓上的人卻沒能第一時間跑到窗口去分辨樓下鄰居今日的菜式。

因為，影帝家有客。

“五年前你就是這樣突然出來，回去還生了一場大病，把你外公外婆吓得夠嗆，項呈，這次你這又是怎麽了？好端端地跑到這樣一個地方來幹什麽？”

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一臉擔憂地看着端坐在沙發上的項影帝問道。

“沒什麽事，準備下一部戲而已。”

徐得勝驚奇地發現，他家影帝對舅舅的态度相對來說還算溫馴了，應該說是除了那位蘇小狐貍精之外，态度最好的了。

“當真？”舅舅不太相信的樣子。

項呈卻已經不耐煩再重複第二遍，只是略微點了下頭。

舅舅看他這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小的時候都管不住，現在項呈都已經二十有七，事業有成的，實在是輪不到他們這些親戚再說三道四了。

“我知道這些年你發展不錯，但我還是想再跟你談談那些股份的問題。”

“不用。”項呈幹脆地否定道。

“你別急着拒絕，畢竟那是你媽媽留給你的......”

談話又進行了許久，但大部分都是舅舅一個人在說。

徐得勝一直守在旁邊端茶倒水，他小心地抽動着鼻子，聞着樓下的飯菜香氣由濃轉淡，最後徹底消失，心想：這下好了，終于不用費腦筋讨飯了。

等到舅舅苦口婆心地說完他的那些話，最後仍舊沒有得到完美的答複之後，終于長嘆一口氣，起身說道：“行，你不愛聽舅舅就不說了，有日子不見了，走吧，舅舅請你吃飯去。”

親舅相約，項呈沉默數秒，最終還是聽從地站起了身。

一行人出了門從晦暗老舊的樓梯步行下樓，經過三樓的時候影帝将目光望向東戶的那扇門上，一直到轉角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

沒關系，他想。

明兒一早，朕就能見到你了，蘇牧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