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雙梁

雙梁

初蕾空明3

他好冷靜。

往常含着溫柔水波的雙眼此刻藏着冰川。

他嚴肅地看着她,目露失望。

失望?

梁初蕾怔住,他怎麽對她失望。

他從來沒這樣看過她。

巨掌從天而降,緊緊攥住她的心髒。

梁初蕾怔忪望着他,“可是我們…不是”

“梁初蕾!”

她未盡的話語突然被他厲聲打斷,“……別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從現在開始,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哥……”

他扭過頭,緊繃的下颚顯示他此時的不郁的,“如果你還把我當哥,別提了。”

“那是個錯誤。”

“你下車吧。”

梁初蕾不知自己是怎麽下去的。

站在路邊,等引擎聲響起驚醒她,她恍惚盯着已經開遠的車。

突然一陣風溫柔卷起她的裙擺。她環住自己,明明是夏天,怎麽這麽冷啊?

回到家裏,她窩在房間裏。

胸腔裏堵着東西,火燎燎的難受。她躺不住,又起來光腳在地上徘徊,像失去方向的小動物不知去路。

她走到窗邊,往下看。

他的車常停的位置現在空着。

啪嗒。

有水珠落在手背上,她頓了頓,擡手抹了把臉。

遲鈍的難過突然卷起巨大的龍卷風将她裹挾,好難受,她緊緊揪住胸口的布料。

他明明回吻她了……

他明明也親她了!

他說那是錯誤…

錯誤。

梁初蕾哭了,哭着哭着又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目光,他失望的神情,他冰冷的态度像幻燈片一樣不斷在眼前來回晃動。

從小到大,梁空明對她的呵護其實比父母要多,多很多。

她爸媽面前一門心思忙工作,忙事業,總把她扔在家裏。那時是梁空明陪她長大,他像個保護神一樣堅定站在她身後。

他對她一向是溫和的,縱容的。

她小時候性格不像現在大方坦率,她怯懦,膽小。

她被他精心嬌養出來,像難得綻放的花。

今天卻被他無情折斷。

她好難過啊。

梁空明對她意味什麽?

是她的一切。

鼻子堵住,她握住自己脖頸,張開嘴,她喘不過氣了。

明明房間很大,她卻沒有歸處。

她慌張跑進浴室,胡亂擰開水閥。顧不上冷水還是熱水,在水能淹沒她時她立刻跳進去,将自己埋進水裏。

整個人蜷縮起來,跪趴在水底。

水流湧動,終于有被抱住的感覺。

恍惚間…好像終于不是她自己了。

之後幾天梁初蕾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一反常态一門心思撲到工作上。好像只有繁重的工作才能讓她麻木,不再想他…

連之之都看出了她的異常,可梁空明呢,他沒有回家。

這幾天,他沒回家。

這天加班回家後,推開沉重的大門,出乎意料客廳那邊燈光大亮。

她眼睛亮起,快步走過去,看到父母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是他…

雙眸又黯然下去。

“回來啦?”

母親看着她笑了笑,拍拍身旁空位,“快來坐,正好有好事要告訴你。”

梁初蕾走過去坐下,其實并不好奇有什麽好事。

結果下一秒被驚雷砸中頭頂。

“你哥可算開竅了,這回松口同意結婚啦。”

轟。

梁初蕾僵坐原地,眼前一片白,耳朵突然開始耳鳴。

梁母還在一邊欣慰不停地絮叨。

“正好劉家小姑娘回國,我前幾天碰到一回,小孩現在長得真好,端莊大氣。”

“過幾天讓他倆見一面,年輕人嘛,有共同語言,處處就有感情了。”

梁初蕾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卧室,也不知道她失魂落魄走後母親盯着她的沉沉目光。

她一夜未眠。

沒有休息讓她雙眼酸澀發紅,腦袋沉重發痛,像有人握着電鑽不停地往裏鑽一樣。

好痛。

她摸過手機請了一天假,簡單洗漱後将長發束起,驅車直奔梁氏。

她的白色轎車拐出別墅大院時,別墅二樓的陽臺上立着一道人影。

雖然她不常來梁氏,但是梁氏上下員工都知道小姐是大小梁總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她剛走進大堂就被請上樓。

還沒到上班時間,她直接進了梁空明的辦公室。

推開門,他的味道迎面撲來。

她緊皺了許多天的靈魂像遇到溫柔的泉水一樣終于舒展開。

她就這樣坐他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

環視一周,想象着他平日工作的樣子。

恍惚間仿佛看到他正坐在桌前低頭簽署文件,陽光打在他英俊的臉上,一層霧蒙蒙的金光。

鼻腔裏都是他的味道,是令她從小依戀的味道。她緩緩閉上眼,睡着了。

這些天她一直睡不着,每天等天堪堪量才能睡那麽兩個小時。

短短幾天她的臉越來越尖,面色也不好,原本紅潤光澤的小臉現在沒什麽氣色。

她窩進沙發,雙臂環住自己。

梁空明是半個小時後來的,剛推開門就察覺不對勁,擡手示意助理止步。

他環視一周沒看出什麽異樣,才邁步踏進辦公室,剛走兩步,鼻子動了動,猛地向右望過去。

一抹白色裙擺在黑色皮質沙發上格外醒目。

他立刻回身退後兩步,回頭雙手握住門,直視助理,“先不要來打擾我,有事發信息。”

頓了頓,側眸望一眼又收回目光,“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關上門。

下意識要脫下外套,可當握着外套走過去時又頓住。

他定在原地,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轉身走進休息室拿了一條薄毯,走過來蓋到她身上。

然後回到桌後開始處理工作。

偶爾擡眸往沙發那望一眼,又低下眼繼續工作。

梁初蕾是被紙張的沙沙聲喚醒的。

難得睡得沉,再睜眼腦袋不再沉重。

醒了醒,她突然覺得不對勁,扶着沙發猛地起身,果然撞進他漆黑的眼裏。

“醒了?”

他淡聲開口,“來找我有什麽事?”

有什麽事?

無形的手又捏住她的心髒!

從來他對她無奈地嘆氣,然後說—怎麽不來找我玩?

見過他“愛”她的樣子,如今他的冷淡如刀割般讓她痛苦。

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平複好心情,才說,“媽說你要相親了?跟劉令姿?”

說話時,她死死盯住他,不肯錯過他一絲神情。

然後就見他愣了愣,似乎有些吃驚。

梁初蕾死寂的心立刻活了過來,她攥緊身上的薄毯,滿含期待地問,“你是不是不知道?”

兩廂對視。

“知道”,

他垂眼繼續批複文件,刷刷的筆聲,“過兩天就見面。”

梁初蕾靜靜地看着她,不知何時積聚的眼淚湧出眼眶。

“我要成立屬于我自己的家庭,你也應該去找別人。”

“我始終是你哥,你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你。”

他冷淡疏遠,聲音堅定。

梁初蕾心好痛,隔着層層迷霧痛苦地看着他。

他從前說,她是最重要的人,都是騙她的嗎?

“我們都長大了,小時候的玩笑話也就你還當真。”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問出口,也得到了他的答案。

她凄慘地笑了,抹掉眼淚。

不知道怎麽離開他的辦公室。

她離開後,梁空明按住太陽穴,向後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睜眼看着沙發上快要滑到地上的薄毯,起身撿起來,捏在手裏。

突然,手機響。

他拿過來看到屏幕,肅神斂眉,接起來。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垂着眼緩聲說了句—好,我知道了。

梁初蕾病了一場。

請了幾天假,在家燒了三天。

她誰都沒告訴,就陷在柔軟的被褥裏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她夢到他們在一起,生了個可愛的寶寶。

他工作很忙,但每天回家第一件事都是抱她。

夢裏的他溫柔極了,眼裏的愛意自然流露,讓她不舍得醒過來。

第四天,梁初蕾終于退燒。

下樓後,偌大的大宅空空蕩蕩,誰都不在。

她推開一樓盡頭房間的門,貓迎過來,蹭了蹭她的腿。

她蹲在那,看貓對她撒嬌。

想起夢裏梁空明看她的眼神。

突然起身。

他之前明明就是這樣看她的!

心突然快速跳動起來,他以前那樣看她!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麽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她不信他對她一點情意都沒有。

她不信。

她轉身沖到車裏,驅車前往梁氏。

滿懷期待上了樓,結果梁空明的助理滿臉歉意地攔住她。

“小姐,抱歉,梁總說,讓您先去休息室。”

“為什麽讓我去休息室?”

“劉小姐現在在梁總辦公室。”

靜默。

“哪個劉小姐?”她問。

“劉令姿小姐。”助理小王小心翼翼地回答。

聽到這句話,梁初蕾垂眼很輕地笑了一聲。

“她來了?他不讓別人進?”

小王說不清,但他聽到這聲笑時只覺頭皮發麻。看到她蒼白到透明的臉,心頭發酸。

小姐怎麽會這樣笑?

好像…全世界就剩她了似的。

她沒動,沒去會議室也沒離開,執拗地站在門口。

像尊脆弱易碎的琉璃美人像。

又過一會兒,辦公室門終于打開。

梁空明和劉令姿并肩而行,他正低頭聽她說話,溫和的眉眼好不溫柔。

尖刀插進胸口,用力地來回攪動。

她白着臉扶住門框。

好難受,她倉皇地發現自己好像又要喘不上氣了,但是她突然不想讓他發現。

正這時,不知劉令姿說了句什麽,梁空明低聲笑了,仿佛愉悅極了。

突然擡眸向她看過來,笑意止住。

她看着他唇線拉平,擰起眉。

好像她的到來讓他非常不開心。

下一秒,他又舒展開。

梁空明超她招手,“初蕾,來,給你介紹一下。”

介紹?

介紹什麽?

她僵硬地挪動目光。

劉令姿巧笑倩兮,嗔怪似的瞪了梁空明一眼後才看向她,突然開始自我介紹,“初蕾你好,如果順利的話,我是你未來的嫂子。”

轟!

大腦一片空白。

梁初蕾五髒六腑攪成一團,她祈求地看向梁空明。

求求你,否定這個女人的這句話。

求求你。

可下一秒,她聽到他低沉清越的嗯了一聲。

梁空明虛托住劉令姿的肩膀,以一對璧人的姿态再次深深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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