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方淮

他們并肩坐在長椅上聊着，忽然遠處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看這邊有空座位，毫不猶豫地坐過去。蘇舒看見這幕瞪圓了眼睛，一時沒控制住叫了出來：“別坐！”這一聲驚得那人彈了起來，

那中年男人一頭霧水地望着蘇舒，倒也不生氣，看樣子是個實誠人，“怎麽了嗎？”

路過的人也被蘇舒那聲弄怔住了，往椅子上一瞧也沒什麽東西，怎麽就不讓坐了呢？

有些人想明白了，以為蘇舒是幫別人占座，剛這樣想的時候，又見蘇舒向中年男子道歉說是自己弄錯了。

初曉在一旁看着，也很無語。第一時間，她就自己躲開了。

就算真的被人“坐”到了也沒什麽，對方不知道那裏坐着個透明人，不過沒想到蘇舒居然忘了。

那中年男子是去等排隊拿藥的，看了眼蘇舒，幹脆不坐索性直接去取藥了。

初曉再次坐回去，無語。

蘇舒窘着臉才回神想起，只有自己能看見初曉，那剛才……真是太失态了！不過他也的确無法看見誰對初曉做出“不禮貌的行為”，再來一次，他也一樣會出聲阻止。

“對了！”初曉一聲驚呼，把蘇舒飄遠的思緒，猛地拽了回來。

見蘇舒不解地望着自己，初曉吐了吐舌頭，聊她的事情這麽久，倒把自己來找蘇舒的目的給忘了。

眼前最要緊的事是告訴他那件事。

“我找你是為了告訴你，方以辰回來了。”

“誰？”方以辰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蘇舒突然想起白天收到的手铐，其實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方警察的手铐，只是不敢深思，他一想起那件事心裏沉重無比。可如今初曉帶來的這個消息，讓他不得不面對。

“方以辰……是方警官的兒子嗎？”

“嗯，方以辰曾經說過會回來找你們的。”這話一出，倆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想起方以辰，他們更多是心驚，當初他賭咒般的話語，如今想起還似乎在耳邊回響。

過了會兒，初曉又說道：“我不清楚現在的方以辰是不是還恨你，所以你要多加小心。”

蘇舒正要開口說話時，發現初曉突然一下子變的更透明了。他冷靜問道：“要回去了嗎？”其實他心裏很不舍，卻又不能表現出來，他不想初曉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所以忍耐着。

“嗯。”

蘇舒按了按太陽穴，下定決心道：“初曉，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既可以不把她牽連進來，又可以讓他們徹底斷絕聯系。

“我知道了。”初曉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還以為蘇舒是單純不想再看見自己，她忍住鼻酸，冷淡地說：“今後，你自己小心一點。”

沒有說再見，就在蘇舒面前如煙霧一般消失了，仿佛根本沒有人在那裏待過。

初曉不知道，蘇舒的手正虛握在半空，如果她看見了，一定猜得出蘇舒是想要握着她的手。

空氣中，只有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還存留着。

蘇舒有些無力地依靠在牆上，直到房間裏面傳來門把扭動的聲音。

方淮見初曉醒過來，想着她應該沒吃東西，于是打算出去給她買些吃的，他出來見蘇舒還沒走，有些驚訝。

方淮打量眼前這個遮了大半個臉的男人，發覺他身上與衆不同的氣質，但總感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不過想到對方是曉曉的同學，自己理應去打個招呼，熱絡地走上前去。

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曉曉的朋友方淮。”

蘇舒下意識和氣地笑了笑，又想起自己戴着口罩，自己臉上的表情，對方根本看不到，也就不笑了。轉而陰沉着臉孔，握住了那只手，施施然看着對方：“你好，我姓蘇。”

方淮第一眼看見蘇舒，下意識感覺，他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決定沒有表面那麽溫和，無論靠得多近，都有一堵牆攔住對方繼續靠近。

這樣的人居然和初曉是同學，又僅僅只是同學嗎？

雖然對方的情緒始終無波無折的，但并不是對所有人都是這樣，至少對初曉不是。從他進醫院起，視線就一直放在初曉身上，倒也不是擔憂，而是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方淮只知道他很在意初曉，可是究竟在在意什麽，他就不知道了。

想到這裏方淮眼神閃了一下，淡笑着問他：“她已經醒了，你要進去看看她嗎？”

蘇舒聽他說完，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動起來了，可剛走了一步又停下了。看着那扇打開道縫的門，他想了想把門關緊，“不用，她沒事就行了。”

這倒是在方淮意料之外，還以為蘇舒會迫不及待進去呢！看來他估計錯了，不過這就更令他好奇了，他看了看病房又看了看蘇舒，然後說：“我要去給曉曉買東西，你要來嗎？”

蘇舒原本想拒絕，可很快反應過來對方是故意的，邀請他不是為了買東西，而是為了另外的事。再一想到裏面的初曉，于是也升起和對方談談的念頭，索性應道：“好啊。”

醫院不遠處有一個小型超市，裏面人也不少，蘇舒和方淮剛一進去就引得衆人頻頻側目。

蘇舒雖然沒露臉，但是他周身的氣場還是讓人忽視不了，而方淮長得也很俊俏算是一個小帥哥，倆人一站那立馬成為衆人的焦點。

原本挺熱鬧的，一下子突然靜了下來。

小女生們竊竊私語，不停議論着，就連本來在搶菜的大媽們，也都忘記自己進來的目的了。

方淮無奈地咳了一聲後，大家才紛紛驚醒，繼續各做各的事，不過眼睛還是有意無意地往這邊轉。

他們看得蘇舒差點就以為自己被認出來了，七上八下提心吊膽，不過這麽繼續下去也遲早會暴露，他壓帽檐催促方淮：“買快點。”

方淮挑了挑眉，沒反對，他推着車子提步走到零食區選了一大推東西。

其實也不是選，就走一路，每樣都拿了一袋。

蘇舒一直都跟在方淮身後看着，以為他會買營養品，沒想到買的全是膨化食品，然後見方淮打算去結賬立馬出聲說道：“你不給她買些其他的嗎？”

蘇舒把手上東西全放進手推車裏，站直身才說：“這些才是有營養的。”他看方淮的那個眼神裏分明寫滿不滿和責備，似乎在控訴他不會照顧病人，沒有善待初曉似的，弄得方淮哭笑不得。

方淮嘆着氣，把那些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拿出去，“這些東西，買了也只是放在一旁落灰而已。”

“曉曉只喜歡吃這些零食。”

其實這一點也讓方淮頭疼，身為醫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食物的利害，但是如果他買其他的，初曉今晚一定會寧可餓着也不吃一口，這一點誰都拿她沒辦法。“我以前買了很多營養價值高的東西，還下廚給她煲粥，可是她都不吃。”

初曉的性格還這麽倔啊。

“可是……”看了眼方淮，蘇舒眸子暗了暗。算了，這些不是他該操心的。蘇舒就沒再反對，徑自走到外面等他。

方淮結完賬就打算回醫院，于是倆人一邊聊天，一邊走着。他們聊了很多，但都是關于初曉的。

車子停在醫院附近，方淮送走了蘇舒，然後提着口袋朝病房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初曉正乖乖地靠在床上，等他買吃的回來，他把零食遞給她。“全都是你愛吃的，怎麽樣？我這次做的不錯吧？”

這話像是說着讨賞的，事實上初曉也的确，不走心地誇了方淮他一番，“嗯，淮淮最好了，謝謝啊！”嘴裏說着，手上撕着，“咔嚓—”一袋袋零食全開了。她決定要一晚上全部吃完，想着就立馬大吃起來。

方淮怕她噎着，趕緊先把水給她倒好，“慢點，又沒人跟你搶。”

初曉嘴裏塞得滿滿的，嘴巴兩邊都鼓出來了，遠看就像一只貪吃的花栗鼠。方淮轉過去憋笑，初曉嘴裏的零食還沒咽完，就急不可耐地說：“我都一天沒吃東西了，都快餓死了！”還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方淮扭過頭不吃她這套，疾言厲色道：“都說過好了多次，這種東西要少吃，你不吃我才開心！”說是說，不過他也清楚，初曉是改不過來的，要能改只怕早就改過來了。

“嗚嗚，淮淮是壞蛋。”

“……”

倆人鬥陣嘴後才說正事，方淮想起剛剛那個人于是問道：“他真是你高中同學？”見初曉肯定地點了點頭，方淮立馬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說道：“天哪，你這蝸居動物，居然還有同學，真的假的？”

初曉敢肯定如果現在有其他人看見方淮這副樣子，一定會說方淮騙了他們，別人形容方淮都會說他溫和有禮、懂事善良，都絕不會相信他其實是一個幼稚鬼！可恨這世上只有她一人沒被他騙到。

不過她才不與這個幼稚鬼鬥氣，不是鬥不過，而是不想鬥。因為她知道方淮每次在她面前這麽說話，都是為了讓她開心而已，所以相對的，她會回應他的付出，會真心實意的笑着、生氣着。

初曉扯着方淮的臉皮，見他疼得臉都扭曲了才笑嘻嘻問，“方淮幼稚鬼，你和他聊過了？”

以方淮的默契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你說剛才那個人？”他雖然看不見，但是他感覺之前她的靈魂一直陪在蘇舒身邊。“他知道你的情況嗎？”

“他是大明星蘇舒，，我跟你說，他看得見我诶！”

“是嗎？！”方淮驚奇道。這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蘇舒居然能看見，這樣也好，曉曉就可以輕松一些。過了十幾秒，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忽略掉的前半句話，“他是蘇舒？！”

方淮愣住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真是太勁爆了！

他剛剛居然和自己的偶像說話、買東西，相處了大半個小時，還這麽近距離他居然沒認出來！“啊啊啊——！天哪！我早知道的話，就可以要一張簽名照了！嗚嗚，曉曉，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沒錯，方淮是蘇舒的粉絲，還是骨灰級！

這……其實全是她影響的最初是她強迫方淮和她一起聽蘇舒的歌曲的，怎料這貨居然迷上了蘇舒。

那些年，初曉買來的歌碟全被方淮借走，一去不還了，為此倆人沒少吵架。

告訴你？初曉不由地翻翻白眼，看着眼前這個鬼哭狼嚎的人，初曉她真心想說自己不認識！如果不是病房隔音效果好的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裏發生什麽慘案了呢。

初曉想等他嚎完了、悔完了才說的，可是誰知方淮肺活量這麽好，這麽久都不見喘口氣，她實在忍受不了魔音穿耳。于是扯着他的耳朵道：“聽說他下個月要拍劇照，到時候幫你要一張怎麽樣？。”

“一套。”

……

真是典型的得寸進尺，初曉真想一巴掌，把這個白癡拍飛！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她咬牙切齒，答應了：“好，一套就一套。”只要不嚎，不折磨她的耳朵，萬事好商量。

初曉深吸一口氣，“我有事要說。”

知道初曉要談正事了，方淮瞬間恢複正常，一本正經地對她道：“請講。”

“……”她真是不爽他這變臉的功夫，心裏暗罵一陣後才緩緩開口：“我要待在蘇舒身邊，我想我變成這樣的答案，可以在他身上找到。”

初曉怕方淮會擔心，會說出要她放棄這想法的話，準備了大量的說辭卻被方淮接下來的動作弄了個措手不及。

方淮握着她的雙手，一往情深地注視着她，“曉曉，不論如何，你高興就好。”

這話怎麽這麽別扭？對話似乎不在一個頻道上……不過初曉還是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笑的很是勉強，她心中的酸楚，全都被方淮這做作的樣子，給惡心掉了。

方淮趁初曉快要吐之前，先把資料遞給初曉，“這就是目标人物的資料，是個大美女哦！”

方淮刻意把美女倆字說得很重，像是故意在刺激初曉似的。

初曉把他擋在文件前的臉拍開後，她仔細看了看，的确是美女，長相和她不分上下，不過身材嘛……

初曉長得也很漂亮，只是身材沒照片上的這個女人好。方淮在心裏暗自将她們進行比較。

在這裏要順帶提一下：方淮是任務聯絡人，暗中幫助初曉她們順利完成任務。

初曉一眼就看穿，方淮在想些什麽，她翻翻白眼，“把你腦子裏沒用的給我清理出去，說，到底是什麽任務？”

方淮有些面色凝重，他仔細回想那個他叫作小晴的女人的原話，一字不漏地轉達給初曉：“小晴讓你給她找個住處，只不過，你不用監視她。”

任務倒是蠻簡單的，很輕松就能完成，只不過倒是蠻好奇這個女人的身份啊。“她到底是什麽人？”

“聽小晴說，她是被害人同母異父的親妹妹，所以要我們好好保護她。”

這麽沒實際用處的話，果然能從方淮嘴裏聽到，唉，其實她也不指望能從他那裏得到有用的線索。初曉已經明白自己該怎麽做些什麽了，她仔細把資料浏覽一遍記在腦中，然後交給方淮讓他拿去處理掉。

方淮想起待會兒還要巡房，“我還有事要忙，你吃完早點睡。”

初曉揮揮手，擺出一副巴不得方淮早點走的樣子，“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每次都是早點睡，你就不會換一句嗎？”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方淮當真了，托着下巴想了想說：“我們明天早晨見！”驚訝的是，還沒等初曉回話，方淮就撲過去一下子親在初曉額頭上，然後做個鬼臉就跑出去了。

初曉氣憤地大罵，可是人已經跑遠了聽不見了。

見門已經關上了，初曉從床邊的櫃子裏取出電腦，打開網頁浏覽一遍，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

果然如她所料，早就猜到這些無良的記者，一定會這麽寫的，于是她想了想在鍵盤上敲擊起來，等一切操作完後才合上電腦。

“蘇舒，你欠我一個人情呢！”她自言自語道。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安穩地睡着了。

月光透過紗質窗簾射進來，灑了一室。

涼涼的夜，是一個好夢之夜。但是蘇舒卻難以入眠，他感覺自己今天經歷的一切像是夢，18歲的初曉和25歲的初曉的臉龐，此時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着。當年一副小大人的她，如今是真的長大了，小巧秀氣的五官越發精致起來，眼角的朱砂痣更加豔麗，原本的及肩短發，也已經留成及腰的長發了，不過只是外貌，她腦子裏的東西還是一成未變。

蘇舒感覺越想越煩躁，索性起來打開燈，倒了一杯紅酒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桌上手機開機後，短信提示聲不斷傳來，蘇舒點開一看，裏面有三十多個未接電話，十多條短信，全是紀昀發來的。他不用看短信內容也知道是什麽事，自己今天的舉動一定會被公司責罵，但是這些他都不必在乎。

關上手機，重新躺回柔軟的大床裏，身體的放松卻不能連同神經一起放松，心裏的沉重沒有減輕。

蘇舒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喃喃出聲：“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