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回家

回家

今天的天氣不錯，風和日麗，萬裏晴空。

淩飛雙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風景，前面開車的許曜沉默着，一路無言。

就在車開進了淩家的庭院，許曜稍微放緩了車速，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淩少。”

“嗯？”

“……等下進了家裏，就不要說……她還活着之類的話了吧。”

淩飛雙不以為意：“沒關系，我會跟家裏人好好解釋的。”

李夏是真的沒有死，雖然周圍的人幾乎全被她騙過去了，但他不會那麽輕易上當。為了防止自己家裏的人也被她耍得團團轉，他等下最好還是把真相說出來。

許曜不知道該說什麽，停了車，看着淩家的人走過來。

淩母許久沒見過自家兒子了，看到他回來很是高興：“飛雙！”

“媽，身體最近還好吧？”

淩飛雙同她擁抱，關心道。

“哎呀，媽能有什麽事……倒是你這些天住在外面……”淩母心疼地摸上他的臉。

許曜的心都提起來了，生怕她說出那個名字。

“……都瘦了這麽多呢。”

“哪瘦了，我稱過，還重了幾斤。”

長輩總是怕小輩在外面吃了苦，希望小輩白白胖胖的，淩飛雙也知道。

“真胖了？我怎麽總覺得你氣色不好……”淩母還絮叨着，“走，去見你爸和爺爺奶奶。真是的，你上次要是服個軟，也不至于在外面住了那麽久……還好現在回來了。”

淩飛雙隐約感覺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只是跟着她走。

書房裏的父親還是一如既往那副嚴厲的模樣，淩飛雙簡單和他打了個招呼，轉身就看見了爺爺奶奶。

“回來了？”爺爺看到他來，沒什麽表情，不怒自威的臉卻柔和了一些。

“嗯，爺爺奶奶，好久不見了。最近都還好吧？”

“惹禍的走了，自然是不錯。”爺爺哼了一聲，“這次回來吸取教訓，別再惹事了。”

奶奶笑得慈祥多了：“飛雙啊，行李都帶過來了吧？等下叫人提上來，你的房間我們都沒動過呢。還有啊，辛苦小許開車送你來了，留他一起吃頓午飯吧。”

淩飛雙終于知道哪裏不對了。

“沒帶行李，我就是回來吃頓飯，等下還會回那邊房子的。”

“回那邊？”淩母不解道，“你還要繼續住在那裏？你喜歡住那個小區嗎？那也不能住李夏的房子，她都去世了。這樣，我們給你在那邊買……”

“李夏還活着。”淩飛雙提醒道。

“……飛雙，你沒事吧？”奶奶試探着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淩飛雙有點無奈：“我說的是真的。我和她吵了一架，她大概是怕我不原諒她，才故意假死來吓我。”

書房裏陷入了沉默。

淩父淩母對視了一眼，他們是聽許曜說過淩飛雙好像不太願意接受現實的，但是沒想到他的情況這麽嚴重。

淩飛雙的好幾個表哥表姐都因為嗑藥而廢過，淩家對這方面很是重視，他立刻被帶到了客廳。

淩飛雙站在家人面前。

“飛雙啊，這是那場車禍的報導，這樣，你先好好看一遍。”淩母翻出一張報紙，給他遞過去。

淩飛雙知道李夏的事上了報紙和電視，不過他這些天都沒什麽看新聞的心思，這還是他第一次客觀了解那場車禍。

時間和他記憶吻合，那晚李夏在家族的生日宴結束後就開着車在外面兜風。她是喜歡這樣做的，淩飛雙知道，也坐過她的車半夜在街上游蕩。

“李小姐為了散心，将車開上了以險峻著稱的盤山公路……”

晚上開車上山路？淩飛雙皺緊了眉。

“通過複原行車記錄儀的音頻，事發時李小姐正在接聽電話……”

又開車打電話。

“……由于前期沒注意到前方急彎，李小姐只能急轉方向盤，最終沒能控制車輛，沖出路面墜落山崖。”

淩飛雙知道這是假的，卻還是忍不住呼吸困難。

“車輛墜落後巨大的沖擊力引發了電池短路，造成車輛自燃爆炸，火焰很快點燃了附近的樹木。好在墜落位置離山下河流僅有幾米，當晚又接連暴雨，火勢未進一步蔓延。調查人員在案發現場周圍僅發現了車輛殘骸及一具面部無法辨認的屍首，經化驗該屍體為李小姐。調查仍在進一步繼續中。”

旁邊還配了幅圖，正是殘破的車輛照片。

淩飛雙的臉色煞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報紙，不自覺地收緊了手指。

“飛雙啊，我們理解你，畢竟你都肯把她帶回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呢，人也要學會向前看，不管是多大的挫折……”

“不是的，這些都是她自導自演的。”

淩飛雙幾乎是從牙齒裏擠出來的這句話。

“她有什麽理由這樣自導自演呢？”淩母不忍地看着他。

“因為……我們那晚吵架了……”

淩父沉聲道：“所以她參加完生日會，馬不停蹄地策劃了這出戲？一個小時不到的間隔，足夠她看場地、想計劃，冒着生命危險把車開下山崖，最後爆炸的時候逃出來，現在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某處？”

“不然呢？！難道她真的就這麽蠢的死掉了嗎？！”

淩飛雙向來和淩父不對付，他被逼問得眼眶發紅，将報紙團成一團扔在地上：“她不會這樣死掉的……”

淩母也紅了眼眶，她抱住淩飛雙：“沒事，飛雙，我知道你難受。你也可以先在那裏住一會兒，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願意回來了，再和我們說。”

爺爺本想斥責他兩句，看到這樣的情況也只是嘆了口氣。

他本以為淩飛雙對李家的女兒沒什麽感情，當初把他趕出去只是為了讓他好好反省一番，順便處理一下自己的關系。沒想到這反而讓兩人的關系更加密切，如今淩飛雙甚至連對方已死的現實都不願意接受了。

淩飛雙被母親抱着，說不出話來。他并非自欺欺人，而是真心實意地覺得李夏還活着。

他沒有她還活着的證據，僅僅是心下存着這種感覺。

若是說出來未免可笑，李夏曾經在兩人溫存之時，一字一句地認真叮囑過他。

“布偶貓，戀人之間存在着心靈感應。”

他記得自己當時嘲諷地笑她，她卻更加嚴肅道：“這是真的。只有深愛的二人之間，才會有這樣的聯系。”

“誰和你相愛了？我讨厭你，惡心。”淩飛雙心下一動，卻毫不留情地反駁道。

“當然，嘴硬的你我也很喜歡。”李夏沒在意他的毒舌，或者說她早就習慣了這般，“我能感應到你是愛着我的。”

淩飛雙被她氣得不行：“你就自欺欺人一輩子吧！”

“你也可以一輩子都騙自己說你不愛我。”李夏寵溺地嗆回去。

“我本來就……！”

“嗯嗯，你本來就不愛我，好的我知道了。”李夏敷衍道，她手機響了，是李寓的電話。

淩飛雙看着她起身，走到一邊去壓低聲音和她哥哥通話。

他是一個很敏感的人。此刻比起她方才故意氣自己一事，他更在意她為什麽要避着自己接電話。不是說對他沒有隐瞞麽？

淩飛雙很快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簡直就像是在患得患失一般。他哼了一聲，垂下眼，在內心告訴自己他讨厭李夏。

“……李夏可能早就在策劃這出戲了。”淩飛雙終于想到了這點，他迫不及待道，“她說要幫我辦生日宴，會送我一個生日驚喜。沒錯，那天她就會複活，然後……”

淩父不知道該怎麽讓他清醒：“你看李家的态度，她像是詐死嗎？照片都放出來了，靈堂都擺了七天，明擺着沒有這個女兒回來的可能了。”

淩飛雙想得很美：“她本來就只做幕後工作，而且我們結婚之後她就會跟李家那些醜事脫離關系了！”

淩父搖搖頭。

奶奶擔心地問道：“那要是你生日的時候，李夏還沒出來……”

“她一定會來給我過生日的。”李夏磨了他那麽久才得到的主辦權，淩飛雙不信她會那麽輕易放棄，“再過幾周，等我過了生日，我們就會訂婚了。”

淩家父母不好留他，雖然擔心他的情況，也只能先放他回來。

淩飛雙坐在跑車後座，久違地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許曜被淩家的人塞了一堆禮，他好不容易才把它們全部放進車後座。

“淩少爺，你自己回去？”

“嗯，昨晚的酒醒的差不多了，開車沒問題。”

“那好。”許曜點點頭，坐進自己的車裏，“早點回去。”

“好。”

淩飛雙看着他離開，向父母和爺爺奶奶道了別，往家的方向開過去。就在小區門口，他忽然打了一把方向盤，直直往附近的山路開過去。

親眼看一下的話，說不定就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李夏真的是出意外死掉的。她一定是有某種安排，總之不會這麽傻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淩飛雙咬着唇，将車速提到李夏平時愛開的區間，又放了首歌。

李夏的那場車禍沒有引起多大的關注，但畢竟是死過人的路，這裏的車比平時少了不少，路面上空空蕩蕩。此時正是傍晚，夕陽正一點一點沉入山間。

淩飛雙靠近了事發地點。這裏沒拉警戒線，靠近那個急彎的地方，留着幾道很深的車輪印，直直出了路面。

淩飛雙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小心地把車開了一段，慢慢停在路邊，最後拉開車門的手都在抖。

他走到車輪印消失的地方，往下看了一眼。

深不見底的山澗，隐隐能看見這底下樹木被燒毀了一片，殘骸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周圍倒是拉了警戒線。

太真實了。

如果不是她說過要送自己一個巨大的生日驚喜，他真的就要被眼前的事實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