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她來了

她來了

被陸明之擁抱在懷中的池青桃像是一個安靜的睡美人，她沒有睜開眼，也就無法感知這密閉的囚室內的暗流湧動。

池木瑤四肢俱被鎖鏈所捆束着，手腕腳踝處各有一張道符緊貼，融了她所有掙紮的力量。

她的唇也被溫和的封住，像是囚.禁她的人盡可能的不想叫她受傷。

池木瑤看清了陸明之懷中昏迷的池青桃，神色巨變，鎖鏈随着她劇烈的掙紮而瘋狂的晃動着。

她左手無名指處也可見一枚小小的、銀光璀璨的戒指。

佯裝昏迷的池青桃用餘光看見了這枚戒指。她只能強行的壓抑住自己內心湧動的情緒，不叫明之姐……不，陸明之察覺出任何端倪。

她想起來了桃花醉的結局——

池青桃此刻心裏已經有了猜測，陸明之誘.騙她……是想要扭轉這個結局。

她生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陸明之将她的身體平放在了一張桌子上。池青桃的小腿觸到桌面，微涼的感覺一瞬間浸沒她的五髒六腑。

陸明之将抱着的池青桃放下後，轉身去溫柔的解除了池木瑤禁聲的禁锢。

還沒待池木瑤皺眉說些什麽，陸明之突然就狠狠地擁抱了池木瑤，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池木瑤一時啞然失聲，片刻後，一種複雜又憤恨的神情浮現在她面上。

池木瑤看向池青桃，認出她是那個有着特殊身份的小桃花，眼圈剎那間就紅了：

“你是不是瘋了！她還……她還……”

“我是瘋了。”陸明之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唇挨了上去，堵住了池木瑤所有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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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時間已經不多了，我等不及了。”

池木瑤知道陸明之在說什麽——陸明之已經四十多歲了，外表雖然保持得一如二三十歲的模樣，但心已經老了。

她還記得自己笑着拔起陸明之的一根白發的時候，那時陸明之就已經不經意間露出了晦澀的神情。

可池木瑤沒有在意，她接受了戀人會先一步離去的事實，但卻沒想過她的戀人是否能夠接受。

池青桃聽着陸明之與真正的桃花姐像是敘舊那麽緩緩地對話，她一點一點将細碎的信息積攢起來，最後在心底描繪出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成型的剎那，池青桃忍不住心裏抽痛一下，閉着眼的漆黑的世界裏突然多出來簡傾竹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消散的一瞬間，池青桃越覺得心痛難止。

——就如陸明之與池木瑤所說。

她們的結識很美好，性格亦是相輔相成，過着宛如神仙眷侶的生活。

但現實不會像童話那樣戛然而止，停留在一個最美好的時刻。

陸明之四十歲生日的時候，她為自己和池木瑤訂了一對銀戒，準備求婚。那時候陸明之還帶着熱戀一樣的沖動，她高興的告訴池木瑤自己想要從人類變成桃花妖。

陸明之想着這樣就能夠避免可以預想到的最後的悲劇。

可池木瑤搖了搖頭，篤定的告訴她：“人類不可能變成妖。”

至少天道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這一句話一出來，所有虛構的夢境都被打碎——池青桃可以想象的，那種在心底爆發的所有不甘、彷徨的淤泥淹沒了陸明之。

陸明之囚禁了池木瑤，然後不知從哪裏搜羅來邪法，準備以桃花妖的血液為祭，強行将自己轉化為桃花妖。

池青桃就是倒黴被選中的一只“羔羊”。

站在陸明之的角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幸福，這沒有錯。甚至叫池青桃自己選擇……她怕是也會走上同樣的路。

因為妖的冷酷比人還要多得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可是……池青桃身體微微顫動，她在陸明之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低低的嗚咽着。

真正被自己曾掏心掏肺交予信任的姐姐背叛時，池青桃比想象中還要難過。

池木瑤雖然妖力都被禁锢，但她作為妖的敏銳聽力讓她聽見了池青桃受傷的小獸一般的嗚咽。

她晃神，嘴唇稍稍蠕動了一下，無聲的朝向池青桃的方向：快逃——快逃！

“桃”即使再怎麽特殊，也不可能會是明之的對手！池木瑤只希望池青桃趕快明白這一點——因為、因為她自己曾經與陸明之簽過一個契約……

一個妖力共享，代表着一人一妖親密無間的契約。

池木瑤忽然身體軟了下來，她額前的頭發遮住了她的神色，沒叫陸明之看見那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池青桃也看見了池木瑤的示警，但就在她有所準備的那一剎那，陸明之猛地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假裝昏迷的小桃花。

“……青桃。”陸明之的聲音就在池青桃的頭頂，“我知道你醒了。”

這并不是假話，陸明之話音剛落的當口池青桃更是腦內警鈴作響！

池青桃放棄僞裝睜開眼，花枝固定桌子将她的身體提了起來。就在池青桃身體離開桌子的那一瞬間，整張桌子被碾成齑粉！

“咝——”池青桃驚嘶一聲，驚疑不定地看向陸明之。

只見陸明之瞳孔中竟也凝出桃花樣的妖氣形态來，她眼角也生出了與池青桃類似的花瓣，身後竟是現出了純粹以妖力凝結而成的“桃花枝”！

“怎麽，會？”

明之姐、陸明之不是徹底的人類嗎？！

可在她身上池青桃竟感覺到了壓倒性的屬于桃花妖的妖力。

這股子妖力甚至是狂躁的、難以為人掌控的，就像是突然侵襲而來的風暴，像是要在毀滅敵人的同時毀滅自己！

池青桃的妖力竟都被強迫着擠壓了出來！

池青桃冷汗淋漓，她現在就好像是在海浪中颠簸的一只小船，骨節都因這巨大的壓力而噼啪作響！

池木瑤閉了閉眼睛，高喊：“跑！你不會是明之的對手，她能夠使用我的妖力！”

那喊聲中帶着某些撕心裂肺的複雜的情感，連帶着陸明之的身形都是一頓。

她的提醒到底太晚太晚，池青桃正對着陸明之，而她的後路竟不知什麽時候被浮空的道符給完全堵死，她此刻腹背受敵！

陸明之現在已經不像是人了，她撫摸了一下眼角的桃花瓣，竟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我這副模樣，很像你吧？”

她是對着身後的池木瑤說的，緊接着陸明之看向池青桃，輕輕道：“你早就意識到我的不對勁了嗎？但是，抱歉……我……”

我從沒有發現過你的不對勁啊。

因為我是相信你的，明之姐。

池青桃亦在心中說，她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角一滴淚水已經悄無聲息地流淌下來。

她沒有待着陸明之将抱歉的話說完，又或許是她不想聽這種無謂的東西——池青桃用出了桃花鞭，她那一鞭很重很重，卻只是在陸明之面頰上留下了一條淺淺的傷痕。

“該我了。”

陸明之安靜得詭異，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死死逼迫着池青桃——

曾經有過的姐妹情誼此刻都化為烏有，剩下的只有一場血戰！

……

池青桃身上很痛，她也不清楚陸明之在她身上留下了多少入骨的“傷痕”。

她知道自己理當陷入了陸明之的桃花瘴所構建的幻境，但一切都那麽真實。妖怪的自愈能力依舊瘋狂的自我運作着，強行愈合、被擊穿、強行愈合……她的身體在這個幻境中重複着這樣仿佛無止境的循環。

池青桃已經痛得知覺模糊了，她連眼淚都落不下來，只覺得身上好燙……好燙。

我要輸了，怎麽辦？

我打不破這個幻境，怎麽辦？！

不，我不能、我不能輸——

青雀無聲的扇動翅膀停在別墅的一角，她一挨到別墅，翅膀就燒焦了大半。

她低低咝了一聲，就看見不遠處簡傾竹緊握着手腕朝自己這邊……不對，朝她的心肝兒這邊沖過來。

“意識到了嗎？看來，也沒有我的用武之地了。”青雀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簡傾竹，鳥眸裏帶着人性化的笑。

“這一回美救美下去，你該能如願以償了吧？”

……

池青桃半跪在地上，陸明之并沒有對她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但……幻境中的一切她都完完全全的記住了。

她的瞳孔中粉色越來越淡，幾近消失，手臂也在顫抖着，看着已經無力到極點了。

池木瑤又閉上了眼，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滴在地板上彙聚成了一小灘水。

她後悔了……後悔那時候不該在人群中多看陸明之一眼。那一眼的悸動釀造了今日的惡果。

陸明之朝池青桃伸出了手，她輕輕地安撫道，面上竟看不到一絲猙獰的意味：

“不怕，很快就結束了。”

可我不想結束……

我不想——十二姐、長老、簡……傾竹。

池青桃半跪着，瞳孔中的神采逐漸消失，與此同時她的瞳心迸發出再明豔不過的桃花粉——

池青桃木木地朝陸明之的方向伸出了手，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想要主動拉住她的手。

池木瑤忽地感受到了什麽，她瞳孔睜大，看見了地面上投影着的那暴動的、瘋狂的花枝……

以及那花枝攻擊的對象——

陸明之。

“不——！！”池木瑤爆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喊聲。

池青桃無神地與陸明之對視了一眼，然後……她的手動了一下。

這一剎那，時間卻像是停止了一樣——因為有一人沖開了那封閉的大門，然後緊緊地擁抱住了池青桃。

“……我來了，別怕。”

簡傾竹帶來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