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傾竹怒

傾竹怒

被簡傾竹擁抱住的那一瞬間，池青桃的心又緩緩跳動了起來。

她的意識甫一回籠，就見着身邊瘋狂滋生着的花枝将陸明之釘死在了牆上——池青桃呼吸一窒，一種恐慌自心底生起。

但簡傾竹像是洞察了她所有的惶恐，湊在池青桃耳邊輕聲說。

“她沒有事，你避開了她的要害。”

簡傾竹用手将池青桃淩亂的頭發撥整齊，瞳孔中像流淌着一條靜谧的小溪，奇跡般地撫平了池青桃的大部分的驚惶。

陸明之的一條腿被一根較細的花枝洞穿，她腹部亦被釘上了一根花枝，但這并不致命。

陸明之咳出一口血來，她尤不死心地操縱着妖力，腹部、腿上的傷口飛速的愈合，竟像是不管花枝也會同樣和長好的血肉粘結在一起一樣。

池青桃被簡傾竹扶着站起，她安靜地看着陸明之，神色莫辨。

禁锢池木瑤的道符也被花枝擊落，她掙脫束縛後第一時間站在陸明之面前。

“啪！”

池木瑤扇了陸明之一巴掌，聲音很響。

陸明之的臉頰紅腫了起來，這一掌像是打掉了她的全部精神力。她閉了閉眼，不再想着掙紮，而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愛人。

池木瑤卻不再看她，她轉過身面向池青桃，朝她行了一個表達歉意的大禮。

“很抱歉小桃花，連累了你。”

“我……”池青桃啞口無言，她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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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對陸明之的信任此刻已經全然破碎，她希望陸明之得到懲處，但內心深處其實不想她死。

這種糾結的矛盾的情感讓池青桃徹底失去了方向。

池木瑤又将身體轉了過去，她一字一句對陸明之，或是間接的對池青桃說：“我會讓這件事終結。”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取下左手戴着的銀戒，在陸明之絕望壓抑的目光注視下毫不猶豫地碾碎了它。

銀戒的粉末随風散去，池木瑤更是猛地吐了一口血，捂住胸口搖搖欲墜。

“我們……沒有關系了。”

池木瑤目光決然地看向陸明之，她親手斬斷了被陸明之存放在戒指上的契約，雖然因此遭了反噬……

但，她不悔。

陸明之緊跟着也吐出一口血來，頃刻間她的面容像老了數十歲，整個人都頹然了下來。

池木瑤看向池青桃，給了她一個交代：“陸明之與我之間的契約被斬斷，她失去了二十年的壽命——”

池青桃慢慢地看了陸明之一眼，回答說：“夠了。”

陸明之今年已經四十多歲，斬去二十年的壽命……再加之池青桃所能看見的她身上纏繞上的邪氣，她已經沒幾年可以活了。

這代價已經足夠了。

而池青桃自己都覺得自己就當是買了一個教訓，下一次不要再這麽輕易的交付別人信任這種重要的東西。

簡傾竹站直了身體觀察着池青桃眉宇間閃過的一絲晦暗，她的眸中像是卷起了千丈的浪潮。

陸明之卻在這時慢慢地問背對着她的池木瑤。

“我們……還能有繼續的可能嗎？”

池木瑤身形顫了一顫，她面色蒼白的背對着陸明之回答說：“也許吧。”

愛還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恨，這兩種東西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場孽緣。

“也許你成為道士，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

因為……

池木瑤踉跄了一下，她下半身的人形逐漸變得虛幻，有粉色的煙氣在身周纏繞。

強行斬斷這樣一個親密的契約給她造成了巨大的反噬，她能強撐到現在已經很好了。

池木瑤看向池青桃，低下頭懇求道：“請将我帶回池山桃花林，拜托了，小桃花。”

話音落下，她徹徹底底變回了一棵桃花樹，樹身不斷地縮小，最後變成了花盆那樣的大小，樹身旁留下了一張名片。在此之前，池木瑤都甚至沒有選擇看過陸明之一眼。

“……好。”池青桃輕聲回答，她看見了池木瑤變回本體前眼角流出來的一滴眼淚。

啪嗒一聲滴落在地上，連蹤跡也找不到了。

池青桃突然意識到，人和妖之間都該保持距離。不然倘若情愫暗生，那終究會是一場悲劇。

池青桃深深地看了陸明之一眼，她在陸明之身上已經徹底看不到當初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只一遍又一遍地喃喃。

“會再見的。”

會再見嗎？

不。

池青桃看清楚了，這是池木瑤對陸明之最大的懲罰，她留給了陸明之微弱的一絲希望……但這希望背後是深深的淵底。

陸明之沒有靈力，她沒有成為道士的可能。

池木瑤傷了根基，待到她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陸明之早已入土。

陸明之終其一生都沒有再見到她曾經的戀人的可能。這是最狠的懲罰。

池青桃竟覺得陸明之有一絲可憐。

但一切都過去了，池青桃喘了口氣将所有的花枝都收起來，她将池木瑤的本體和那張名片帶走，頭也不回地離開。

只是此時此刻，池青桃的眸中顯出來一抹堅韌的感覺。

簡傾竹走出去的時候淡淡的看了陸明之一眼，她此時此刻變了種模樣，瞳孔徹底變成了淺綠的色彩，眼眸尖銳得似發怒的野獸的瞳孔。一縷妖力死死地纏繞在了陸明之身上，哪怕她死去化成鬼也無法解脫。

她走出別墅的時候看見房檐上盤旋着一只藍綠色華美的大鳥。

這鳥朝她說：“你就這麽簡單放過裏邊那個？”

此時簡傾竹的眸色還殘留着一抹濕潤的綠，她看向那鳥，安靜的回答：

“不，我給她下了幻境。她會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她在幻境中對小桃花做的事。”

她要她日日夜夜經受折磨，讓她體會到池青桃所遭受的千百倍的痛苦。

“小桃花還是太心軟了。”

簡傾竹說，她瞳孔中那一抹淺綠終于完全褪去。待到她的瞳孔徹底變成深黑之後，簡傾竹像是再聽不見青雀的聲音一樣飛快的離開了。

青雀化作人形倚在一處，自言自語：“這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想起來呢？”

“或者說……”青雀懶懶地翹了下腳，“是愛的力量？”

她直直地看着簡傾竹消失的方向，慵懶地道：“你可要早點想起來才是——”

“我親愛的城主大人。”

*

“我要走了。”池青桃對黎霖之道別。

黎霖之是真的對她很好，這種好并不是像陸明之對她那樣有目的的好。

小助理黎霖之：“？？？”

“你走哪兒去？你不會想要離家出走吧？！”黎霖之拼命拉住池青桃，“你還這麽小，會吃虧的！”

池青桃無奈地說：“其實……我比你大。”光就說她還沒有開啓靈智的樹形狀态就有一二十來年了。

“誰信啊！”黎霖之捏了一把池青桃的嫩臉，一副憂愁的老母親模樣。

這樣歡快的相處讓池青桃內心的陰霾消去了很多，她在黎霖之笑的時候也露出來一個小小的微笑。

“嗯……我要去別的地方上學。”池青桃想了下，還是換了種能讓人接受的說法。

“這樣啊！”黎霖之一拍胸脯，“那上學記得加油啊，注意到點安全……我電話你記得了吧？有事就找我！杠杠的！”

“嗯。”池青桃湊過去擁抱了黎霖之一下，“謝謝你呀。”

簡傾竹在一旁看着，也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池青桃離開後，黎霖之才後知後覺的一拍腦袋反應過來：“哎，剛和她一起上車那人是不是簡總？哎，對了她要去讀書明之姐怎麽也一聲不說啊？！”

然後她接了個陸明之的電話，黎霖之覺得電話那頭陸明之的聲音有點奇怪。

像哭過一樣，很沙啞。

還沒等到她問什麽，就聽見陸明之抛出來一個巨大的炸.彈：

“我決定息影了。”

黎霖之：“？？？”

她覺得自己急需速效救心丸——立刻，馬上就需要！

池青桃不知道她的霖之姐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爆發心髒病了，她正坐在簡傾竹的家中。

簡傾竹給她沏了一杯溫茶，又給她張毛毯子捂手，似乎是想要從體溫上溫暖她。

同時的她又帶着一種若有若無的柔和的笑注視着池青桃。

真的很暖。

池青桃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溫茶幾乎要暖到心裏邊。

簡傾竹帶着溫柔的目光看着池青桃，眸中大約還存在着一些喜悅，心中充盈着一種等待着池青桃回應給她珍寶一樣的期待感。

池青桃頓了一下，然後直視着簡傾竹說：

“我要走啦……很謝謝你。”

她往包裏摸索一下，掏出來一支發簪，簪子上一朵粉白的桃花嬌嫩又亮眼。

“這是我做的發簪，可以抵擋中等實力的妖怪的一次攻擊。”池青桃戀戀不舍地摸了一下被晶亮的石頭包裹住的自己的桃花，把發簪遞給了簡傾竹。

“你靈氣很盛，所以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

簡傾竹接過發簪，眼裏還有着期待，希望她說些什麽。

但池青桃一想到自己多簡傾竹若有若無的好感，就覺得心裏悶得慌。

她像個傻孢子一樣，甚至不惜用上了桃花瘴，身形一閃就從簡傾竹面前逃跑了。

簡傾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小桃花逃走了——美救了美之後，被救的美快快的跑了。

簡傾竹握了一下發簪，臉上頭一回神情幾乎是空白的。

緊接着，她的眉宇間就浮出了一片黑壓壓的雲。

停在這邊看好戲的青雀沒想到搞到這麽個料，她仗着簡傾竹還沒恢複，在人類聽覺聽不到的地方尖聲嘲笑。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