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真的是個假元帥01

我真的是個假元帥01

合唱聲由遠及近，那應當是為已逝英雄唱響的贊歌，飽含崇敬和哀傷，輕而緩慢，猶如打着旋往下落的羽毛。

尤諾便是被這羽毛喚醒的。不過意識雖然醒了，眼皮卻很沉重，像是睡得太久上下眼皮黏住了似的，而且渾身酸軟無力。

要不接着睡會兒，夏天人本就困頓，他今天又起得太早，為飯店進購食材這事在太陽底下跑了一上午，現在得了空歇一會兒是一會兒，等到了飯點有的忙。這樣想着，尤諾彎曲的手指又伸直，頭一偏，再度陷入夢境邊緣。

臉剛要碰到身下的絲綢，尤諾猛然回魂，他想起今天午休的時候自己根本沒有回員工宿舍，因為他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接到快遞電話時尤諾整個人都樂壞了，睡意疲勞通通飛走，同事們也都高興地向他祝賀。

然後他走出店門去取自己的通知書，邊往回走邊拆，在打開錄取通知書的那刻……

那一刻發生的事情極其不可思議，陽光自通知書上的燙金字體折射而出，亮得驚人，他下意識地閉眼，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所以他現在是躺在哪？

想到這個問題，尤諾趕緊睜眼。他看到遙遠的天花板上繪着一幅又一幅壁畫，色彩都莊重華貴，壁畫之外是玫瑰窗和柳葉窗，上面的彩繪讓透進來的光變得燦爛又神秘。這是個教堂，他得出結論。

眸眼轉動間，合唱聲停止，一個有力的腳步聲響起，尤諾甚至可以推測出地板的材質和這人鞋的樣式。

石質地板，穿的是厚重的靴子。

可惜他沒有去過幾次教堂，無法通過現有信息判斷出自己的确切位置。那麽問題來了，他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是綁架？可綁架為什麽會讓他睡在這如同棺材的東西中，還不把他捆起來。再者說，也沒什麽人會綁架他，因為綁匪通常都是有目标的，他尤諾從小父母雙亡，被姨媽收養後過着狗都不如的生活。這也是他跑到飯店打工的原因，他要賺取大學期間的生活費，徹底告別姨媽一家。

是人販子？那他應該在颠簸的金杯車上，鼻間充斥着嗆人的尾氣，而不是躺在這舒服極了的……棺材裏。

他确定了自己在棺材裏，憑着這東西的形狀、兩側的高度、他雙手交疊在胸前的姿勢，以及壓在手心之下的花。

難道他碰上變态了，給他擺了這個造型，還請來一個唱詩班唱歌，以滿足這奇葩的心理需求？這就有些可怕了，雖然他報的專業是心理學，但不代表他年紀輕輕還沒接受專業知識就能單槍匹馬搞定一個變态。

腳步聲越來越近，為了不驚動這變态，尤諾決定閉上眼睛裝做沒有醒來，但他畢竟年輕，忘記了把自己的頭擺正。

“老師……？”

驚疑不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能夠判斷出是個青年，不過為什麽要叫“老師”？

“尼亞神父，有人動過老師的遺體？”這個聲音帶上幾分怒氣和威嚴。

爾後另一道腳步聲急促靠近，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陛下，我向您保證沒有人動過元帥的遺體。”

這演的是哪出戲，難不成變态身邊還跟着個瘋子？尤諾不由更緊張了。

接着教堂裏響起交談聲，不知是不是青年做了什麽，又都安靜下來。雖然尤諾閉着眼，但他能感覺到眼前光線暗了，似乎是有人靠近了他，是那個老的，因為他還一邊在說話，“陛下，這事是我的責任，哀悼儀式過後我會查明是誰亵渎了元帥……啊！”

一雙粗糙的手觸碰到尤諾臉頰後立馬推開，蒼老的人發出一聲驚叫，“元帥他、他有呼吸！”

尤諾心下一緊，這是演戲演到高潮了吧，接下來是不是把他抓出棺材，然後變态和瘋子一起處置他這個“死而複活”的人。

“元帥的手指！”

那個聲音又響起，因為尤諾無意識地蜷起了手。

尤諾害怕得不得了，手開始控制不住發抖。

“老師他……你們先出去，約翰醫生留下！”

青年話音一落，腳步聲和說話聲響得快要翻天，讓尤諾想到下課鈴響後人潮湧出教室。不過既然讓“醫生”留下了，他大概是無法繼續裝睡了。

尤諾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抓進了一個精神病醫院，不然怎麽會有如此多“群演”。按照常理推斷，剩下的人都應該是武力值很高的“主角”，為了保命，他接下來還是順着他們的意思演吧。

打定主意，尤諾放緩呼吸，讓自己盡力平靜下來。

“約翰醫生，麻煩你給老師檢查一下。”這是青年在說話。

“是的，陛下。”

陰影從頭頂投下，尤諾沒有聽見掏東西的聲音，但片刻後一個儀器嘀了一聲。“陛下，元帥他有生命反應！”醫生的語氣十分激動。

“你是說老師他真的活過來了？”青年的語氣仍有些懷疑。

“是的，尤諾元帥确實死而複生了。陛下，請将元帥立即轉移到聖蒂安醫院，元帥身體十分虛弱，需要使用治療光線！”

等等，治療光線？演的還是科幻片？尤諾有些無語，這個走向真不在他的意料之內。接着一只手伸到他頸後，另一只穿過雙膝，下一秒身體淩空，尤諾一驚，條件反射睜開眼睛。

風從教堂外吹來，将青年銀白色的短發拂動，他和一雙湖藍色的眼眸對上視線。尤諾仿佛看見了嵌在雪山之中的湖泊，深邃而美麗。

青年比尤諾見過的任何人都要俊美，仿佛是神的造物。他見尤諾醒了，便放緩腳步，“老師感覺怎麽樣？”

外國人，美則美矣，可惜是個神經病，尤諾在心裏嘆氣。

不過……外國人？尤諾又擡眼望向走在後面的“醫生”，這人金發碧眼，同樣是個外國人。這年頭外國人說中文都說得這麽溜了？

尤諾皺起眉，他忽然反應過來這倆外國人說的都不是中文，而且最初聽的那首歌，也是他從未聽過的語言，偏偏他毫無障礙地聽懂了！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在做夢？

可這個夢未免有些真實過頭了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風拂過臉龐，嗅到清甜的花香，還有青年的體溫。他還被抱着，尤諾覺得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讓青年把自己放下，然後遠離。

看見尤諾在走神，青年又喊了聲“老師”。

“醫生”加快步伐，但仍是和青年保持有半步距離，“元帥死、沉睡得太久，剛醒來身體虛弱，思維可能比較緩慢。”

“那需要多久才能恢複？”

“這個只能到醫院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尤諾被他們的對話扯回思緒，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教堂外，道路兩旁是寬闊的草坪，左邊的草坪上懸浮着一個中部鼓起、兩頭略扁的東西。

像是只會在科幻片裏出現的東西。

尤諾眼皮一跳，手攥成拳頭，顧不上先要求換個體面的姿勢，急急發問：“這是哪？”

聲音很沙，嗓子也有些澀，更重要的……這無論如何都不是自己的聲音！

尤諾很驚駭，抱着他的青年表情也很震驚，青年頓住腳步，“老師你不記得這裏了？”

他……該記得嗎？

“元帥您……”約翰終于忍不住沖到尤諾和青年面前，“您還記得您的名字嗎？”

這種時候好像閉口不言比較有利，于是尤諾選擇沉默。

約翰檢查了尤諾的眼睛和口舌，表情變得有些複雜，“可能是由于沉睡太久，也可能是當年在戰場上造成的，元帥的記憶區受到了損傷。”

“你的意思是他失憶了？”青年眼睛微微眯起。

“是的。”約翰退後一步，沉重點頭。

尤諾感謝這兩人費心費力為他找借口，但這樣的姿勢委實不太好，他清清嗓子，再度開口，“能麻煩你把我放下來嗎？”

“元帥，您躺了整整五年，現在腿部力量恐怕無法支撐您行走。”約翰搶在青年開口前出聲。

尤諾：“……”躺了五年，五年後就造出了這種磁懸浮大飛餅？還有為什麽要叫他元帥，剛才那句“當年在戰場上”……尤諾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但又不敢确認。

看出尤諾的疑惑，約翰忙不疊開口：“現在是星歷570年，您的名字叫尤諾，曾經統帥三大軍團迎戰墨洛爾帝國，墨洛爾帝國是我們艾托納帝國的老敵人，當時您為了帝國的榮耀，選擇和敵軍主帥同歸于盡。”

在約翰體貼的講解中，尤諾被青年抱着走到“大飛餅”正下方，接着飛餅底部有兩扇門往外滑開，一條階梯伸出來。

“歡迎回來，希利爾陛下，還有……尤諾元帥？”

一個機械聲響起，尾調帶着些不确定，尤諾覺得這應該是這個大概可以被歸為交通工具的東西的人工智能，感謝這個人工智能，他得知了面前這位“陛下”的名字。

“目的地聖蒂安醫院，預約莉莉安院長。”希利爾吩咐。

“是，陛下。”

尤諾被安置在一張座椅上，要不是透過舷窗看見地面越來越遠，他都沒有察覺到乘坐的交通工具起飛了。這交通工具的速度很快，大概只過了五分鐘，他們就來到聖蒂安醫院門口。

顧及到尤諾的面子，希利爾沒有抱着他下去，而是改用輪椅，交通工具也十分善解人意，将階梯換成了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