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怪物01

怪物01

他跳出機甲的瞬間，地面黃沙陡然升起，将他拍倒在地。裏澤縱身回躍，落到尤諾身前四腿微屈，放低重心時刻準備朝那黑袍人撲過去。

尤諾在地面滾了一圈，灼熱的沙幾乎要将他的臉燙熟，他撐着手站起，唇剛動了動，馬爾巴士就跨過來擋在他身前，隔絕他與黑袍人對視的目光。

“老師，別沖動。”希利爾透過揚聲器傳出的聲音有些冷澀。

他抹去滑到唇邊的汗珠，心說他才沒沖動，這樣耗下去他們都會死在這裏。

他們三人被對面五人包抄在圈內，其中敵方有一臺機甲被雷劈中動作有些遲鈍，但不妨礙對方現在占有優勢。

“我覺得有些情況下還是談一談比較好。”黑袍人開口了。

“你想談什麽？”尤諾冷笑。

“談談夢想和現實怎樣？”黑袍人擡起右手，地上的沙随之而動，但不是攻擊。金黃的沙在空中盤成一個細圈，又扭成絲帶狀，像是逗小孩的把戲。

尤諾從馬爾巴士身後繞出去，黑眸冷冷地盯着他。

“我們等待了上千年終于等到你，美酒與佳肴早已備好，誠信誠懇地發來邀請想讓你和我們一同上路，打開從前的門，迎接新的世界。”黑袍人聲音平緩，像是在教堂裏做禱告，“那個新的世界，将會是被我們掌控在手中的世界，你加入了我們，那麽世界也落入你的掌控中。”

黑袍人攤開了手，那黃沙也彙聚成一個手的模樣，朝尤諾伸去：“在那裏，我們這樣的人不會被認為是怪物，因為我們才是世間的法則。所以我親愛的尤諾，到我這邊來吧，你也不想被人稱為怪物吧？”

“你才是怪物。”尤諾的眼眨也不眨。

“你天生就擁有扭曲空間的能力，三歲的時候就毀了一整棟高樓，如果不是我們收養了你，你現在根本無法這樣和我面對面說話。”

希利爾嗤笑一聲：“夢想說不通就開始打感情牌了？”

黑袍人淺得近乎透明的眼珠子一轉：“我尊敬的希利爾·赫古默德陛下，這裏沒人和你說話。”

“那就別說了。”話音未落，希利爾便發起攻擊，他閃到那架被雷劈得行動不便的機甲身後，操縱馬爾巴士擡起右腳，足底的尖刃沒入那道猙獰的傷口，他再往裏一送，借勢在空中一旋，炮口指向另一架脆弱的後頸。

最後一發炮彈耗盡，但同時也解決了兩臺機甲，現在三對三，拉平了。

裏澤也趁勢而起，足踏雷電朝黑袍人奔去。

又開始混戰起來，之前巴爾敞開的艙門沒有關閉，一只機械手一伸一收，将尤諾拽了回去。

和之前希利爾開着飛車載他的邀請方式一模一樣。

尤諾已經累得麻木了，手指完全是遵從直覺在機械運動。

希利爾似乎被尤諾之前的舉動刺激到了，全然舍棄防禦，狠辣地将那臺白色機甲摧毀，然後閃到尤諾身前替他擋下一拳。

馬爾巴士往後退了一步，正好抵在巴爾身上。

突變在這時發生，那個黑袍人将系在腰間的黑色細口瓶一捏，地面倏然震蕩，地底下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直起身來。

裏澤被掀了個跟鬥，尤諾眼疾手快地把他捧到手裏向後退去。

首先是一塊巨大的石頭豎起在地，覆蓋在它身上的黃沙傾瀉而下，這塊石頭長得十分畸形，上面是個圓柱，下面卻是個方的，接着便見圓柱扭了扭，那方的兩邊各自有一部分錯位擡起……

這是個石頭做成的巨人。

“艾茨你不行啊，費了大半天連兩個人都收拾不好。”石巨人從地面站起來，抖了抖手上的沙子，“還害得我覺都沒睡好。”

“幹活了，事情都完成之後你想怎麽睡就怎麽睡！”黑袍人将手中的碎屑丢下。

“好吧好吧，小崽子們讓開了，剩下的交給我處理！”說着石巨人兩拳相抵又分開，助跑一段後高舉右手砸向馬爾巴士。

馬爾巴士錯身之後腦袋看看和這拳頭擦過，它順勢握住石巨人手臂，另一只手化成巨劍。

尤諾想要過去幫忙，然而石巨人口中的“小崽子們”并不聽話，黑袍人操縱着黃沙纏住巴爾的雙腿，而另一臺機甲閃到他身後。

雷狼替尤諾擋了一下，又被機甲揮到一邊，在空中滾了好幾天落到黃沙上。

希利爾被逼得步步敗退，這石巨人十分蠻橫，仗着自己是塊石頭、受傷也不痛不癢，出招全然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只想着怎樣将敵人制服。

尤諾看見馬爾巴士如同雷狼那般被打得如同斷線風筝墜落在地，然後機甲的艙門開了，希利爾渾身帶血地滾出來。

他的心像是被揪住了。

眼見着石巨人又要一拳砸下去，尤諾直接打開駕駛艙門，落地的同時萬物扭曲。

他從黃沙的這頭走到那頭，把希利爾拉了起來。

石巨人竟大笑一聲，一個人影從已被扭曲的頸後走出，“也該讓你看看這些年來我們的新成果了。”

那個原本坐在石巨人裏面的人走下來，他同樣穿着黑袍，但和艾茨不同，他的五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

五枚戒指都散發着藍光，藍光所及之處，被扭曲的空間竟然複原了。

“老師……”希利爾咳了一聲，伸手把尤諾護在身後，“你快停下。”

“不……”尤諾控制着自己不栽到希利爾身上，指甲嵌入掌心，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

“沒用的，你看，傷不了我。”這個黑袍人揮了揮手，光影在空中留下殘象，蜿蜿蜒蜒如同河流。

尤諾感覺有東西擠進自己指縫，把自己的手抓住，和他十指相扣。他感覺到有粘稠的液體滑落到掌心，低頭一看，才發現希利爾的手和背上全是傷口。

“希利爾……”尤諾努力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希利爾放低聲音，“放松，不要使用你的能力，我可以對付他。”

“親愛的尤諾大人，你堅持不了多久了。”黑袍人又道。

“別使用這個能力，這樣我也出不去，你站後面去，站後面去……”希利爾推着尤諾往後。

尤諾感覺自己的腦子在燒，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倒下的時候有只手把他接住，然後視線裏多了一抹銀白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是什麽，同樣的，那東西也離他越來越遠。

尤諾意識完全散去的那刻，之前順着血液流進心髒的液體發出微光，随着光芒越來越亮，沉進黑暗的意識慢慢回攏。他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來。

他看見了無邊的火，火中銀白色身影和漆黑的石頭糾纏在一起。那是常來他家蹭飯吃的銀狐，現在他終于知道了銀狐的身份，也确認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奇怪的事他絲毫沒有感到憤怒或生氣，反而松了一口氣。

他把頭扭向另一邊，剛好看見雷狼被沙手扯到地上的一幕。尤諾手撐在地上站起來，踉踉跄跄朝裏澤走過去，然而那沙凝成的手将雷狼抛到更遠的地方，艾茨則無聲無息地蹿到他身後，手繞過來掐住他的喉嚨。

“哎呀，小崽子你終于抓到他了。”石巨人中發出一陣朗朗笑聲，攻擊也跟着停止，他往後退了幾步，撤離希利爾火焰的範圍。

銀狐也止住腳步，轉頭望向尤諾，明晃晃的日光下他唇色慘淡，汗從額頭滑落，滾了一層沙的臉頰頓時留下道道污痕。

“我跟你們走，放過他們。”蒼白的唇張合，聲音輕而顫抖。

艾茨不以為然嗤笑道：“你認為可能嗎？你已經被我抓住了。”

尤諾的手抖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睫毛在面上投下一層烏黑的陰影。好像是這個道理，他現在已經被擒住，沒有講條件的資格。

希利爾變回人形，他将雙手高舉過頭頂，一步步踏向尤諾。

“尊敬的陛下，你可真會識時務啊。”石巨人裏的黑袍人笑道，“把你手裏的空間鈕丢了。”

希利爾照做，銀色的空間鈕落到黃沙上，沒發出半點聲音。

希利爾扶着尤諾走上黑袍人的飛行器。

這架飛行器相當于一架小型星艦，二層卧室有六間，死去的人他們沒有帶走，艾茨把尤諾随便推進一間，希利爾在他關門的那刻伸手一擋，側身擠進屋內。

“我們現在什麽武器都沒有，也上了你們的飛行器，你們還要擔心什麽？”借着身高優勢，希利爾居高臨下地看着門縫外的人。

艾茨冷笑一聲，滑地将門拉上。

希利爾保持了撐門的姿勢良久，尤諾喊了他兩聲，卻沒給半點回應。

尤諾扶着牆走過去，伸手剛碰了這人一下，希利爾就歪倒在地，他一手捂着腹部，血将手背都染紅了。

“希利爾……”尤諾踉跄了一下，跪到希利爾身前，伸手握住那只手。

然後他看見希利爾身形不斷縮小，最後變成一只……小狐貍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