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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下午四點,太陽逐漸變得溫柔,金色的陽光照在植被繁茂的校園裏,開啓了一天中寧大最漂亮的時刻。
文史學院辦公樓本就是建國之前的老物件了,木質的樓梯每次踩上去都吱呀作響,窗戶也不如新建的建築明亮,空氣裏像是充斥着歷史的浮塵,學生們私下講,在院樓上班的老師們也像是蒙了一層灰蒙蒙的濾鏡,每個人都像剛出土的文物,一個個大寫的正派古板。
除了一個特例。
歷史1班的班長把論文收齊了,踩着吱呀的木頭樓梯來到三樓,敲敲門,進入這間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屬于兩位教授共有,教授們平時講課或者做課題,在辦公室的時間并不固定,班長需要提前聯系才能确認老師在哪。
班長提前聯系了,林教授說她在。
她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聽見有人敲門,回頭看了一眼。
班長悄悄咽口水。
林教授今天穿了黑色條紋襯衫,下擺收在質量良好的下垂長褲內,腰細,腿長,脖頸纖細,肩膀平直,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線條緊實漂亮,手腕上戴着一塊樣子簡單,細看品牌一定會咋舌的手表,襯得腕骨清秀又有力。
今天可能是沒課,發質過好的黑色長發微卷垂在身後,回頭時,一雙瞳仁深邃的桃花眼朝她看過來,眼角的一顆痣十分跳脫,帶着一股說不清但誰都能看出來的風流氣。
她還沒有戴眼鏡,若是戴上那副上課常戴的金絲眼鏡,簡直要了女學生們的命。
文史學院的教授們看着就清雅正派,嚴肅古板,只有林教授,單看長相實在不夠嚴肅古板,好在她的表情足夠冷淡,且上課總是戴着眼鏡,襯衫也扣得規矩,只不過她越這樣,越是獨有一份禁欲的冷豔風流在,尤其配合和她有關的八卦食用,效果更佳。
“昨天就說過的事,為什麽還要再說。”
“我沒拉黑你只是出于情面,不是讓你打電話死纏爛打的。”
“嗯,這次哭得倒是很好聽,可是我們已經沒有關系,所以不必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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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學生來,挂了。”
她的聲音是清冷中帶些暗啞,說出來的句子更是冰冷,班長被凍得直打哆嗦,就看見林教授用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鎖屏扔到一邊。
班長猜林教授應該是把那個人拉黑了。
傳言林教授桃花衆多,并且似乎,只喜歡女人。
這件事應當不算假,因為班長本人就見過有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在教學樓外等林教授,她甚至連話都沒有跟那女人說,當那女人不存在一樣。
如果不是那女人拽着她的胳膊哭,別人還以為是那女人認錯了人。當然被一個美女拽着胳膊哭這件事本身就足夠學生們聊好幾個學期了。
“是女朋友?”
“八成是,分手了不甘心。”
“卧槽卧槽,林老師居然真談女朋友!學校讓麽?”
“應該是不讓的,但是學校屁都不放,所以林老師肯定是背景硬。”
“嗷嗷嗷更喜歡林老師了,我就說她一看就不直,你們都不信我!”
“我聽說都算不上分手,林老師似乎玩得很花。”
“什麽叫玩得很花?”
玩得很花大概就是,作為經常來交作業的班長,聽見她給不同的前任打電話已經算是很平常的事了,林老師根本不避諱她的那些前任們讓學生和別的老師知道。
也許,連前任都算不上。
“放那兒吧。”
班長這才從漫無邊際的思緒裏回過神來,趕緊把論文放到桌子上,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因為剛才在腦子裏已經轉過了關于她的無數花邊新聞,腹诽教授這種事可不敢讓當事人知道。
“老老師那我先走了。”
林霧擡眼,對于自己什麽時候變老了這件事在心裏有些微詞,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班長一溜小跑走了,像是躲什麽猛獸。
猛獸嘛,倒也差不多。畢竟她也不是什麽好人。
手機屏幕亮起,屏幕上是一只小羊。
林霧接起電話:“到了?”
“你怎麽不開車?”對面傳來女人的聲音。
“昨天被追尾,拿去修了。”說起這個林霧又有些煩躁,一只手從銀質的盒子裏抽出煙,又摸出打火機來點。
肖恩靠了一聲:“再十五分鐘,你們這兒可真堵。”
“快晚高峰了。”
“那你還讓我那麽遠過來,自己打個車不行?”肖恩罵罵咧咧:“你這龜毛的公主脾氣,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看上你哪兒。”
林霧眉眼舒展:“看我漂亮。”
“花無百日紅,人被榨幹就老得很快,小心腎透支。”
林霧朝手機吐煙:“我是1,不會被榨幹。”
“是,你不會被榨幹,你會腱鞘炎。”
林霧繼續朝手機吐煙霧,像是一只在黑夜裏搖晃的噴霧蘑菇。
肖恩開着她閑着無聊新買的特斯拉來接林霧,林霧一上車就把她連帶着這輛廉價車從頭損到尾。
肖恩:“有能耐別坐,自己打車走。”
她知道林霧丢不起那個人,以她的拈花惹草體質,走的時候也許會帶人走,總不能讓姑娘跟着她一起打車。
今晚的局有一半熟人,選了個吃淮揚菜的地方。林霧進挑了個順眼的位置坐,這飯吃過一半就開始犯困,淮揚菜清湯寡水,來的人也足夠寡淡,根本就沒來一個入得她眼的女孩。本就因為膩了剛分手的林霧無聊地撓了下發根,要不是幾個好友在一起陪着氛圍好,她早就想走了。
肖恩拿茶水和她碰杯:“特斯拉開對了,知道你今晚要寡。”
林霧仰頭把白酒喝幹:“寡就算了,別耽誤我回去寫論文。”
“這時候知道幹正事了,我都覺得你玷污學術界的名聲。”
“我又沒做什麽。論文自己寫,遵紀守法,按月交稅,不劈腿,不挖牆角,不談我的學生,這不比很多人道德多了。”
一場宴席平平無奇地結束,林霧下決心回去做論文,說好的不去第二場,連帶着肖恩也認命地提前退場。
外面下起了雨,初春季節的雨帶來溫度驟降,免不了讓人打寒顫。
飯店送上了質量不錯的傘,林霧單手接過:“一把就行,她又淋不到雨。”
肖恩罵罵咧咧,林霧把傘打在她的頭頂:“閉嘴閉嘴。”
肖恩這才不罵了,被順好毛鑽進駕駛位。
林霧走到另一側,眼角的餘光看見一抹紅裙。
她擡眼,看見不遠處的雨霧裏,一雙低調但頗有品質的高跟鞋,襯得那雙腳也白淨如玉脂,纖細筆直的小腿,線條流暢的大腿隐沒在紅色的裙擺下,盈盈一握的細腰往上,被飯店的雨傘邊緣遮住,只露出撐着傘的細白手臂。
林霧皺眉。
肖恩:“幹嘛呢,還不上來?”
林霧坐上了車,眼睛一直瞧着那個方向。
肖恩看見了,低頭去看,也只看見那女人的腿,別的是一點都看不清。
不過僅僅是一雙腿,也足以驚豔。
“嚯,論文不寫了?”她賤兮兮地對林霧說。
林霧沉默片刻:“走吧。”
肖恩撥檔,嘴上不閑着:“別遺憾,外邊撿的哪有好的,也許是個醜八怪。”
白色特斯拉像是一條魚鑽入雨幕,和夜晚的車流彙聚成歸海的河流。
***
程若晚不覺得冷,雖然她呼出的氣在冷空氣中确實容易捕捉,但她一點都不着急,安靜地站在雨幕下撐着傘等待。
在這期間遇見了幾撥搭讪的人,她應付着過了,在等到一個小時之後,終于等來了人。
“李導。”
李前程喝得醉醺醺,看見她下着雨居然還沒走,一邊驚訝,一邊笑得放肆:“呦,程小姐是在等我,早說,這麽想哥哥,發個微信,哥哥給你個房間號不就得了。”
程若晚的雨傘邊往後擡擡,露出她那張有點堪稱禍國殃民的臉。
她淡淡地笑着:“沒事,我喜歡下雨。剛才在席間沒有機會跟您細說,我上《花海》那件事,具體還差在誰身上,麻煩李導指個明路。”
李前程哼哈了幾聲,伸出手摸她的胳膊。
“說得很清楚了嘛,程小姐怎麽就聽不懂呢,果然漂亮的女人,那什麽大無腦是不是,哈哈哈……”
李前程的手正往下滑,還沒滑到想要滑到的地方,就被晾在空氣裏。
果然就像別人說的,程若晚就是一條魚,滑得很,看上去什麽都豁得出去,想要真占點實際便宜還真不容易。
啧,裝什麽裝。
又交談了幾句沒有營養的內容,程若晚心知喂李前程的東西不夠,李前程鐵了心的要為難她,語氣便果斷變得禮貌:“您快回吧,喝這麽多傷身子。”
免不了又糾纏一陣,好在大庭廣衆,程若晚的助理就在不遠處,李前程身邊也不是沒人,大家都有頭有臉,沒有站在飯店門口撕破臉的道理,于是李前程到底還是摸到了程若晚的腰,滿足地晃着身體走了。
程若晚在雨中又站了片刻,這會兒雨很小了,不打傘也可以,但她不打算把傘收起來,已經站麻了的腳也不急着動,只盯着面前漆黑的夜裏愣神。
身後不遠處,助理有些焦急地在車裏敲敲玻璃。
她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剛要轉身,便看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再次擡起雨傘的邊緣,看見了林霧的臉。
程若晚恍惚起來。
林霧仿佛踩着歲月的河流就這樣突兀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穿着一身黑,表情冷淡平靜,一雙桃花眼默不作聲地瞧着她,似乎真就帶了些陰骛的複仇模樣。
程若晚笑了,見人三分笑,早就成為刻在她骨子裏的習慣。
似乎确實是長大了呢。
她的第一個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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