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

看臉（21）

單薇子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謝圖南。

他滿臉憤怒，攥着手機的指尖發白。

樣子像是一個撞見妻子出軌的丈夫。

單薇子有些害怕。

她甚至感覺謝圖南下一秒要沖上來質問她，會用一些語言讓她感到無地自容。

然而都沒有。

她跟人對視了幾秒鐘，眼神躲閃了一下，在擡頭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沒了人。

沒了謝圖南的影子。

剛才的一切像是幻覺。

只有她手機裏的那張圖片，表明這些都是真的。

“薇子。”商柘的聲音把她拉出來，指着櫃臺裏一塊後腿肉問她，“這塊你覺得怎麽樣？”

單薇子早已沒了逛超市的心思，她敷衍“嗯”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剛才那個位置，企圖在找找謝圖南的樣子。

結果什麽都沒有。

商柘稱好肉，把袋子扔到車裏，察覺出她的異常，問：“怎麽了？你在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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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麽。”單薇子僵硬一笑，“走吧。”

謝圖南本來想走過去，指着單薇子身邊的那個人大聲質問，最後卻在邁出腳步那一剎瞬間清醒過來。

這些日子的冷暴力。

單薇子的敷衍。

以及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一切似乎明了，又有點不明白。

而他又沒有什麽資格去管這件事。

他在單薇子那裏，連個身份都沒有。

他逃一樣地跑出超市，傻傻地站着，看着街上的車來車往，一股巨大的悲傷從心底升上來。

他聽到自己腦皮底下動脈搏動的聲音，心髒疼起來。

怎麽會這樣？

感情這件事原來靠努力是沒用的。

不愛這件事，沒有任何解題步驟。

他迷迷糊糊坐上地鐵，從頭做到尾，跟着人亂走，下地鐵時候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去找單薇子。

想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給人發消息，卻在打開微信以後又看到那張圖片。

人都是往前走的。

原來只有他一個人，一直抱着那段回憶，仔細咀嚼慢慢回味。

謝圖南又想起來剛出門師兄說的那句話。

他本來是要給人驚喜的。

而他現在也猛然想起來，重逢這麽久，他連單薇子家地址都不知道。

上班也變的心不在焉，有幾次被老教授抓到走思，當着滿屋子病人和護士把他訓的狗血淋頭。

易九見他這樣子，除了心疼以外，買了一堆下酒菜回家，說了半天“女人如衣服，說換就換”“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以後，語重心長說他最好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他漲紅着一張臉，手握成拳放在胸口那裏，“兄弟，你我職業太特殊，咱們手裏不是普通東西，是一條條人命和希望，你要是在這麽疏忽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釀成大禍，到時候被處分還是小事，要是真的因為自己失誤耽誤了一條生命，這輩子...這輩子你都不會心安。”

謝圖南眼眶猩紅。

他說：“師哥我知道，我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也從來不敢輕視每一個病人。”

“我就是有一點點小傷心，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我在調整，不會耽誤工作。”

易九聽了緊緊抱住他，重重拍了拍他後背。

謝圖南偷偷跑到單薇子公司那邊，在馬路上來回轉了幾圈，企圖想要跟人偶遇。

幾次都撲了個空。

直到最後一次，他終于看到單薇子。

單薇子跟着那天撞見的男人從公司走出來，她順其自然走到一輛車前，兩個人說說笑笑離開。

謝圖南站在不遠處，看着那輛陌生的車和車牌，一時間心如死灰。

他疲憊的回到家，縮在沙發上。

他眼神空洞，目無一切。

接着慢慢地低下頭，格外無力。

_

單薇子和商柘進展不錯。

她們兩個經常一起出去。

看個電影，吃個飯。

商柘是個很溫柔的人，看的出來他談過不少次戀愛，不但會逗女孩子開心，還懂得什麽叫做點到為止。

晚了他會送單薇子回家，會在節日準備精心禮物，會在單薇子特殊日子裏買好藥和紅糖水。

她們之間的氛圍逐漸變得暧昧，每天聊天，到了晚上會打電話，商柘就連家裏買個窗簾都詢問她的意見。

他越是對單薇子好，單薇子就有種愧疚感。

不得不承認，她接近對方，有很大一部分，是想要忘記謝圖南。

所謂忘記一段感情，只有兩個辦法。

時間和新歡。

事實證明，時間沒有用。

至于這個新歡，她感覺效果也不大。

和謝圖南沒有聯系以後，對方開始頻繁發朋友圈。

一天十幾條。

從早晨太陽拍到晚上月亮。

盡管不聊天，單薇子還是對人的行程了如指掌。

他今天倒班，今天上夜班又搶救了多少病人。

單薇子覺得謝圖南再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自己生活中。

“這個謝圖南，又開始了。”孟梓刷朋友圈也看到了他發的狀态，連續下滑幾次以後吐槽，“發的比我朋友圈微商還勤，我都想屏蔽他了。”

單薇子捕捉她話裏信息，歪頭問：“什麽叫又？”

“之前和你分手的時候…”孟梓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措辭，“就是你和二狗結婚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子，你不知道？”

單薇子搖頭。

她那個微信號早沒了。

“你也知道，他以前朋友圈一片空白，連個背景都沒有，但是你結婚以後，他一天換三頭像，發二十幾條動态，一條比一條矯情，我們還以為他被盜號了呢。”孟梓說完，然後翻了個白眼，“你說他是不是又失戀了？”

單薇子心一緊，搖搖頭。

別想了。

沒有用。

你們兩個已經徹底翻過去了。

你以為人家是因為你傷心嗎，肯定是因為自己的女朋友啊。

說完謝圖南，孟梓一臉壞笑湊近單薇子，用手碰碰她肩膀，“對了，你和你高中那個男神進展到哪一步了？”

單薇子說：“什麽哪一步，我倆沒什麽。”

“不是吧。”孟梓往後一仰，“他不會還沒跟你告白吧。”

單薇子“嗯”了一聲。

“這男的怎麽這麽磨叽啊，我看他也不像什麽害羞的人啊，怎麽還不跟你告白？”

單薇子搖頭，“不知道，可能他只是想做朋友吧。”

“大家都成年人了，誰會整天跟朋友聊天。”

在一起都是有目的的接近。

四月份單媽媽來北京複查，商柘特意請了一天假來陪着她們。

見到商柘，單媽媽很快就想起來他的身份，除了剛開始熱情了幾句，剩下态度都不溫不火。

單薇子覺得自己媽媽有些奇怪，私底下悄悄問她。

“倒不是說這孩子不好，其實你們兩個也很般配，但是…”單媽媽猶豫了一下，“我感覺他不喜歡你。”

單薇子一愣。

“你們兩個之間沒有那種感覺。”單媽媽說：“你懂吧，就是感覺不對。”

單薇子稍微懂點。

這麽長時間了，她也沒有再重新喜歡上商柘。

商柘對她很好，但也有些刻意，像是在完成什麽任務一樣。

也許媽媽說得對，她們兩個應該抽時間好好談一談。

進醫院挂了號看了醫生，黎大夫說單媽媽恢複的不錯，叮囑了幾句日常生活她們就離開。

剛剛走到門診大廳，單薇子她們就碰到了謝圖南。

将近兩個月沒見，謝圖南整個人變了一個模樣。

他整整瘦了兩圈。

整個人就像是皮包骨一樣，臉頰兩側凹陷下去，站在那裏，似乎随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一樣。

單媽媽看見了直呼心疼，問他怎麽了，竟然變成這樣。

“沒事，這段時間太忙了，沒好好吃飯。”謝圖南說話時候還瞥了兩眼單薇子，遇到她目光又迅速移開，像沒事人一樣問單媽媽，“阿姨您是過來複查嗎？”

“對對。”

“黎教授怎麽說？”

“說恢複的不錯，讓我可以适當運動。”

“那太好了。”謝圖南笑，接着直起身子，跟單薇子打招呼，“好久不見。”

單薇子一愣，“好久不見。”

打完招呼也沒多說什麽，謝圖南也說了一些常規康複之類的知識，然後就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單薇子盯着他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

_

謝圖南穿過門診，最後在住院部電梯口停下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過了将近一分鐘臉色才恢複過來。

旁邊有病人往他這邊看，謝圖南一記冷眼瞥過去，對方匆匆離開。

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那裏停了一會，半天心跳才恢複正常。

轉身，摁電梯，上樓。

回到辦公室，他直接奔易九那個位置。

“我碰見她了。”

易九被吓了一跳，連忙把手裏杯子放下來，“誰？”

“我現在殺人的心都有。”謝圖南變得很猙獰。

“什麽？”易九有點傻眼。

“她帶了新男朋友來咱們醫院了。”謝圖南悲憤的說：“她怎麽能這麽大張旗鼓的，帶新男朋友來醫院，你說她是不是故意挑釁我？”

“我草。”易九這才明白過來，“你沒打人吧？”

“當然沒有。”謝圖南苦笑，“我還是很難過。”

“別難過。”易九拍拍他肩膀，“總會過去的。”

這件事安慰是沒有用的。

只能他自己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