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更
葉穗覺得自己和“夜巴黎”大概八字不合。
和前男友在這裏分手。
打工兩個月,臨走被克扣了1000。
現在還要幫舍友搶回男友。
時間回到半小時前。
剛從經理那裏逃脫,數了工資後,想到經理盯着自己滿是暗示的目光,葉穗決定就這麽算了,不追要扣掉的工資了。畢竟明天開學,就當為自己攢運。
音樂聲震耳,關上門,葉穗站在洗手間被各色光反射得五色斑斓的大鏡前,一條長腿搭在洗漱臺上,她低頭,耐心地整理着自己的過膝絲襪。
直發,短裙,黑靴。再加上大胸細腰,烈焰紅唇,眼角那勾人的淚痣,金色眼影。
整個配置湊在一起,讓葉穗明豔照人,卻同時,也明豔得不那麽“良家”,不那麽像是“夜巴黎”對街的名校東大的大三高材生。
然而她是。
葉穗在洗手間開始塗口紅的時候,接到了舍友帶着哭腔的電話,那邊哽咽着——
“穗兒……穗兒你去‘夜巴黎’結工資了麽?”
葉穗暑假在“夜巴黎”打工的事,對宿舍姑娘們來說并不是秘密。打電話過來的姑娘叫文瑤,很斯文的名字,和她本人長相一樣乖巧。只是文瑤同學是個哭包,她在電話裏軟軟糯糯的哭腔配着酒吧現場的鬼哭狼嚎,讓葉穗眼皮跳了下。
葉姑娘歪頭将手機夾在肩與耳之間,手握着口紅對着鏡子細致塗抹,含糊不清地安撫電話那頭的舍友:“對啊,我去結工資了。馬上就回。你是不是餓了?乖,回去給你們帶飯。”
文瑤同學抽抽搭搭:“不是啦!你先別急着回來,宿舍停電了。還有,是、是我懷疑我男友出軌了!”
男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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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穗按在紅唇上的口紅停了一下,心想這個家務事就不太好管了。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敷衍地、幹幹地:“哦。”
那邊卻像是沒感受到她的不自在一樣,仍哭哭啼啼:“我剛和我男友視頻,他不接,我就懷疑了。然後他接了,說自己在‘夜巴黎’談什麽正事,但我聽到他身邊有別的女人,聲音特別嬌滴滴……穗兒,我覺得我被背叛了!你現在是不是就在‘夜巴黎’?你幫我找找他,幫我看清楚這個混蛋嗚嗚嗚,我不要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舍友的男友啊。
“夜巴黎”啊。
葉穗盯着鏡中自己精致完美的面孔,打量一番自己不夠“良家婦女”的穿着,再想到平時舍友和她那個小學弟男友之間膩膩歪歪的作風……而且,舍友的小學弟男友,曾經追過自己啊。
挺尴尬的。
葉穗委婉道:“瑤瑤,我覺得你再和他打個電話确認下比較好。我其實和你男友不太熟,不太了解他……”
手機裏,哭泣的舍友被另一個舍友搶過電話,大大咧咧的:“葉穗,你就幫幫她啦!肯定是狐貍精不檢點,勾引瑤瑤的男友。我們宿舍你最有本錢,你正好在那裏,你忍心讓我們瑤瑤傷心麽?你要幫我們瑤瑤把男友搶回來啊!”
葉穗心想:男友這種東西有什麽好搶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但她當然不能這麽說。
耳邊喧嚣聲太大,葉穗再一次強調:“我真的不太認識你男友……”
手機那頭的文瑤又哭起來了:“嗚嗚嗚,穗兒,你肯定認識的啊,他長得那麽帥……”
葉穗:“……”
另一個舍友:“大家一起見過面吃過飯,有什麽不認識的?穗兒你別怕,我們都相信你,幫我們看看文瑤男友到底怎麽回事吧?”
葉穗:“……”
她手中的口紅停在唇上半天,思索一下要說話時,手機那頭信號開始斷斷續續,最後竟然斷線了。想再聯系,電話接不通。聽着耳邊依然鬧騰的音樂,顯然這個忙,得幫了。然而葉穗盯着鏡中的自己,嘆口氣後,抿着唇,努力在腦海中回想——文瑤的男友,長什麽樣來着?
葉穗推開洗手間大門,回到酒吧大廳,看着這個光怪陸離的燈光絢爛的世界。她眯着眼靠在牆上,在一群男女中尋找自己印象中的“文瑤的男朋友”。所謂舍友男友有多帥氣她不太記得,但她從舍友話裏得到的信息,是一個帥哥正在被酒吧裏聲音很嗲的美女撩騷。
那個帥哥在哪裏呢?
酒吧吧臺邊,正坐着一位背影清肅、坐得挺拔的帥哥——許容與。
和別的來酒吧取樂、喝酒唱歌的男女不同,他坐在吧臺邊,只禮貌性地點了一杯“血腥瑪麗”。酒保過來好幾次,問過好幾次,許容與只安靜地坐着,拿着一厚沓草稿紙,手中拿着鉛筆寫寫畫畫。在他的紙上,線條精細的建築輪廓,被一點點清晰地勾勒出來。
沉靜的側臉,眼角的淚痣,淡漠的氣質,低頭勾劃不停的骨節修長的手指。
一切都和“夜巴黎”萎靡的氣質格格不入。
許容與戴着一副耳機,一邊聽手機那頭的電話,一邊專注于自己筆下的畫稿,偶爾“嗯”幾聲,回應電話那頭男生的哭訴——
電話另一頭,和他哭訴的,是許容與的哥哥。許容與的哥哥和剛上大學的弟弟哭訴了一晚上前女友的無情,大概內容是:“葉穗那個沒良心的女人。”“我早就看出來她不安于室。”“親眼看到她和男人勾勾搭搭,她還說沒有。”“容與啊,你要吸取哥哥的教訓,以後找女人,擦亮眼睛,不能找這種女人。”……
許容與冷冷淡淡的:“嗯嗯。”
哥哥聊着自己的傷心事,聽到弟弟那邊雜亂的音樂,忽然想起問弟弟:“容與,你在哪裏啊?怎麽聽着這麽亂?”
許容與漫不經心:“我在學校對面的酒吧。宿舍停電了,我在這裏寫作業。”
站在吧臺前調酒的酒保聞言,虎軀一震,非常認真地看了一眼這個坐在吧臺前寫作業的學生:“……”
隔着耳機,手機那頭的哥哥同樣一震,說不出話,只在心裏,默默給弟弟點了個贊。哥哥清清嗓子,繼續:“再接着說那個葉穗啊,我那個前女友啊……”
許容與仍然冷淡的:“嗯嗯。”
然而少年清隽,眉目輪廓如水中月般,與衆不同下,酒吧的姑娘很容易被他吸引。許容與坐在這裏,半小時,已經拒絕了五撥人的搭讪。但他聽哥哥的電話時,又一位新的美女湊了過來,靠在吧臺邊托着腮幫,與他搭讪:“小哥哥,你在畫什麽?房子麽?你是不是東大的學生啊?”
許容與擡目望了美女一眼。紅塵千裏,映在他長睫下。這樣的少年,他擡起眼時,左眼角的淚痣如墨如入清水般,滴答一晃,那勾魂攝魄的韻味,讓坐在旁邊的美女心神一晃,手中的杯子差點落地。
人間仙品。
美女被他看着,散漫的坐姿換了,甚至紅了臉,聲音有點兒抖:“小哥哥,你叫什麽啊?可以交個朋友麽?我其實也是學生啦,我是戲劇學院的學生,出來采風呢……”
許容與耳機裏哥哥還在哭訴:“那個沒良心的女人……”
現實中美女正糾纏着他:“小哥哥,別不吭氣啊。我請你喝酒吧?”
許容與伸手,揉了揉眉心。他閉目,露出略微厭煩的神色時,肩上忽然從後搭來一只手,女生身上的香風從後掠來。一個女聲慵懶的,在他背後響起:“這位美女,和別人男朋友說話之前,是不是應該問問人家女朋友的意思啊?”
許容與:……怎麽又來了一個女的。
他摘掉一只耳機,将草稿紙一收,站了起來,轉身要推開自己肩上那只手走掉。但是他才站起來,人就被那只手按了下去。許容與被按坐下去,一時有些吃驚地擡頭,這一下,看到一個散發的美女從後跨來,俯身過來,對他一眨眼,勾住了他的脖頸。
女生暧。昧地與他向後傾的面頰輕貼了一下,有些嬌嗔地對他哼一聲:“男朋友,別的女人勾搭你的時候,能不能拒絕啊?我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你都不關心人家麽?”
許容與:“……走開……”
他瞳眸微縮,一時恍惚,因燈光陡一下照來,他看清了這位。勾住許容與脖頸的女生,正是在茫茫人群中,尋找舍友男友的葉穗。茫茫人海中,舍友說自己的男朋友最帥,還正被女人勾搭。那一定是坐在吧臺前的這位帥哥了。
葉穗勾住他的頸,在他吃驚的目光凝視下,面頰幾乎與他貼上。她貼着他的耳,小聲:“學弟,不能背着女朋友偷吃哦。我是你女朋友派過來找你的,乖乖配合學姐吧。”
許容與:“……?”
對面的女生激動地站起來:“你是他女朋友?怎麽可能呢?我不信!”
而耳機那頭,半天聽不到弟弟回應的哥哥,也聽出了許容與那邊不尋常的動靜。許容與摘下了一只耳機,仍戴着一只,那只貼着耳廓的耳機中,哥哥聲音好奇:“容與,怎麽了?你那邊發生什麽事了?”
許容與目不轉睛地看着勾住他脖頸、一狠心竟然坐在他大腿上的美女葉穗。
他心想,沒怎麽。就是哥哥的前女友,葉穗,這女的,莫名其妙冒出來了。
而且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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