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到底是誰？

第七章 到底是誰？

這些資料描述的是姚寶落一家與沈先生之間的關系。姚家一家三口全是沈先生的書迷，姚父姚母年輕的時候因為沈先生的新作而結緣——他們都想第一時間閱讀他的新作，但同一間學校的圖書館裏只有一本書，因此，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并且因為共同的愛好有了共同的話題。兩人結婚生子之後，沈先生的書成為姚家的必備讀物。每一位家庭成員都能對他着作裏的人物如數家珍，甚至對某些情節倒背如流。

這一點并不難查。因為姚父姚母都是文科老師，文筆優美，他們看過沈先生的書之後，寫了很多篇讀後感，而且因為術業有專攻，他們的讀後感內容廣泛，有人物分析、歷史分析、政治分析等等，考據嚴謹，鞭辟入裏。但因為這些是姚父姚母的愛好所在，他們只用于家人之間交流感情，自娛自樂，所以一直沒有發表過。直到姚父去世，姚母突有所感，才把這些文章重新修訂，再添上姚寶落從小到大寫的，自掏腰包制成冊子，自己留了幾本做紀念，又送出去一些。

所以沈先生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家的書迷，深受震動。他對姚家人所寫的這些讀後感愛不釋手，連姚寶落寫的也覺得樸拙可愛。

有這個從小打下的基礎，論起對《義戰》這本書的理解，姚寶落比很多人要深刻得多。

沈先生已經老了，越老越感性，他願意給自己的小書迷一個機會。尤其在聽到姚寶落和梁浣的合唱《碧玉簪》之後。姚寶落不像梁浣，事先看過劇本，她能接上唱詞，完全是基于對原着的熟悉。毫無疑問，她就是他們要的如煙。

姚寶落很高興能得到沈先生的肯定，但她更想知道，資料是誰給沈先生的。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利用家人對沈先生着作的熱愛來打動他，連劉帆也不知道這些內情，所以不會是她給的資料。

沈先生說：“據我所知，不止一撥人向我們推薦你，所以，不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說不過去。”

他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含着一些作為長者的勸誡，令姚寶落心裏産生一點心虛與窘迫。

但，不止一撥人？

可憐姚寶落對此真的毫無頭緒。而無論邵安和還是沈先生，都不肯明說那些人是誰。

唯一确定的，是梁浣釋出的交好之意——不是善意，姚寶落感覺不到梁浣喜歡她，但她的的确确在幫她，通過對戲，手把手教會了她許多東西。

到底是什麽人，甚至還沒出現在她面前，已經使得這些業內大佬們紛紛向她示好？

這種未知的感覺太讓人心裏沒底。她沒感到慶幸，只感到惶恐不安。對方的勢力越大，展示得越多，她越感到害怕。

從進組《義戰》到戲份殺青，姚寶落花了四個月的時間。離開的時候，她懷着滿心的疑惑，卻無人能為她解答。

因為還沒有走出如煙的角色，姚寶落依然天真爛漫，心思全寫在臉上，看得導演邵安和都有點同情她。

他問沈先生：“沈老師，您和她關系不錯，為什麽不提點一下她？”

在他看來，姚寶落的演技雖然尚顯稚嫩，但很有天分，如果能像梁浣一樣，靜下心來磨練演技，假以時日，說不定又是一個國際影後。問題是，對她抱持其他想法的人不少，而她自己又有點功利心，一旦走錯了路，想回頭就難了，說不定又成了一個隕落的天才。幸而，她對沈先生的尊敬崇拜不同尋常，沈先生顯然也對她産生了惜才之心，如果沈先生開口教導她，也許能幫助她堅定決心，讓她少走歪路。

“勸不了的，這個丫頭主意正着呢！她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沈先生搖頭嘆息。

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除非她願意自己睜開眼睛。

邵安和和沈先生低聲讨論姚寶落的時候，梁浣也在看姚寶落離去的背影。

“芸芸，你覺得她比我好嗎？”

盡管梁浣一直保密，但關芸芸多少猜到她這麽問的原因，輕蔑說：“怎麽可能？除了比你年輕，她哪一樣都比不過你！”

梁浣微微一笑，支着下巴，有些失神地嘆息：“是呀，比我年輕……後生可畏啊！”

出于某種不甘與不平，雖然她确實處處幫着姚寶落，但也經常不着痕跡地欺負她一把，用演技輾壓——除了演技，她也不屑用其他手段。而姚寶落也的确被她欺負到了，NG了很多次，但她沒有因此而崩潰屈服，而是頂住巨大的壓力挺過來了，某些時候甚至會無意識地反擊，稚嫩而勇敢，進步快得驚人。到最後，梁浣不得不承認，她感受到壓力。

——姚寶落，她該死的像她年輕的時候！

梁浣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

她真的無法喜歡這個女孩子，但也有點無法讨厭她。如果以後有機會和她合作拍戲，她想，她不會拒絕的。

成名太久了，她需要對手。只希望這個對手能盡快成長起來，不要半道夭折。

姚寶落在拍《義戰》期間，請了兩次假拍完葆麗萊的gg和硬照。gg和硬照推出之後，反響不錯。姚寶落的知名度随之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而早在她得到葆麗萊的代言和出演《義戰》第一女配的消息傳開，因為之前的耍大牌傳聞突然驟停的新工作邀請再次如雪片般飛來。

劉帆頂住壓力，在姚寶落拍《義戰》期間盡量不打擾她，但到了後期實在頂不住了，給姚寶落接了一部新戲，叫《誤入凡塵》，故事梗概說白了就是《海的女兒》的華語版：一個仙女愛上一個凡人男子，在凡人男子意外墜落山崖上，她下凡救了他。凡人男子因為受傷，雙目失明，仙女留在凡間悉心照顧他。凡人男子對她日久生情，一仙一人山盟海誓。仙女決定為了男子留在凡間，她遇到下凡捉拿她的天兵，便束手就綁，等回到天庭後向天帝陳情。臨走前，她給男子留下能治好他眼疾的靈藥，以及一句“等我回來”的話。仙女萬萬沒想到，與她有舊怨的一只女精怪把一個凡女送到男子身邊。這個凡女的聲音和仙女的聲音一模一樣。男子重新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凡女，聽到的是熟悉的聲音，便以為她是救他性命的女子。仙女為了變成凡人，與男子雙栖雙宿，心甘情願在天庭受苦，不但要承受五雷轟頂之痛，還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苦練多年的仙力被逐屢抽出，化為虛無的時候，男子與凡女歡歡喜喜地成婚，洞房花燭，極盡纏綿。等仙女拖着虛弱的□□凡軀，迫不及待地出現在男子面前，看到的卻是男子親密地扶着懷孕的凡女，對她溫聲細語的畫面。至此，真相大白。仙女萬念俱灰，憤而自盡。男子追悔莫及，許下生生世世的誓言，追随仙女而去……

用時下流行的四個字總結，就是：狗血淋頭。

這種情節的故事，在電影史上沒有一萬部也有八千部。而且，劇本老土，導演名不經傳，除了掩飾仙女的姚寶落，男主角和另一個飾演凡女的女主角都是流量明星，粉絲好幾千萬，行程密密麻麻，助理替身加起來能組成一個排，演技深受诟病的那種……

有經驗的人看到這樣的劇本和劇組，立刻就能意識到這是爛片的陣容。而且，《誤入凡塵》的仙女角色和《神玉傳》的玄朱公主角色是同一類型，制作方明顯是在消費姚寶落的成名形象。

這對于剛拍完葛文輝的《神玉傳》、邵安和的《義戰》的姚寶落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完全是從一個高起點跳水式落下。

但問題是，這部戲的片酬高。

越有內涵深度，越文藝，越容易得獎的電影，一般是成本高，票房低，因為曲高和寡，不符合大衆的爆米花口味。但只要宣傳做得好，很多時候，一部通俗易懂的爛片反而更能賺錢。

姚寶落簽約的泛美影視只是一間規模中等偏下的公司，公司老總和劉帆都看好她，盡力捧她，在她遭遇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如今她的事業有了起色，公司需要盈利，為她接拍一些高片酬的電影也合乎情理。

姚寶落沒有清高到認為自己只追求藝術，不追求金錢。她還是很需要錢的。

所以劉帆滿是歉意地告訴她，給她接了一部爛片時，姚寶落很平靜地接受了。既然無力改變現實，她只能盡力而為。即使是爛片，她也會好好拍的。

姚寶落以為新戲定下來了，事情就到此為止，沒想到，這才是麻煩的開始。

她在《義戰》的戲份殺青沒多久，劉帆突然打電話給她，語氣驚慌失措：“瑤瑤，焦總要你作為他的女伴，陪他出海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