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祁先生

這是木小樹許久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她睜開眼睛時,恍然覺得自己徒步穿越了長長夢境。夢中場景紛雜,她的思緒游移其中搖擺不定。這一路夢境長廊的跋涉令她精疲力盡,卻又于疲憊中甩脫了負重,整個人驀地輕松了起來。

睜眼的第一瞬,她看到了坐在窗邊翻閱書籍的祁缙謙。他認真閱讀的樣子沉靜而安詳,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一支鋼筆,偶爾寫下批注。她愣怔怔地看着他的手一頁頁掀過書頁,不知不覺看得入了神。

他的手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便感到額頭覆上了一只溫暖而幹燥的手掌。

“醒了?”他俯下身看着她,“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她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臉,脫口而出:“咦,祁先生,你的眼睛為什麽會是黑色的?”

她的反應令他始料未及。難得地靜默了一秒,他莞爾:“那你覺得,我的眼睛應該是什麽顏色的?”

“藍色。”她答得毫不猶豫,“湖藍色,比天空的顏色淺一些,比湖水的顏色深一些。”

他忍俊不禁,屈指敲了敲她的腦門:“認得我是誰,還會和我貧嘴,看來你确實無大礙了。”

她依然有些困惑:“這是哪裏?”一邊說着一邊坐了起來。

“這裏是我在中國的落腳處。”他說,“餓不餓?從昨天到現在,你都沒有吃東西。”

昨天?她的大腦又一陣恍惚,失去意識前的場景一點一點重回了她的大腦。她的臉慢慢地褪去了血色。祁先生怎麽會知道自己在那裏?那場綁架是如何收尾的?肖清讓得知自己失蹤後是何反應……心中無數的困惑紛湧而至,她張了張嘴想問,卻害怕從他嘴裏聽出不想聽的回答。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手揉了揉她亂蓬蓬的短發:“不用再去想不愉快的回憶了,既在我這裏一日,我便承諾你一日安穩。”

她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卻聽他又道:“我去做點吃的。”說罷,人已離了床畔,并輕輕帶上了卧室的門。

她揪了揪軟軟的被子,又揪了揪自己的臉。倏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雀躍爬上了她的神經末梢。祁先生沒有走,而她,居然在祁先生的家裏!這真是連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

都道世事難料,她怎麽會想到兜兜轉轉間,自己會脫離魔窟來到距離祁先生這樣近的地方?

殘留的沮喪和煩悶因着這點滴的雀躍,逐漸煙消雲散。

一切都會好起來,她想。

餐廳的設計簡約明快,像極了它的主人以及主人張羅的飯菜。

一葷兩素一碗湯,樣式簡單卻勝在清單爽口,再适合此刻的木小樹不過了。

祁缙謙看着過于寒糁的飯菜,略尴尬地咳了一聲:“平時不大做飯,這個,将就一下吧。實在抱歉。”

木小樹正往嘴裏扒飯,聽聞此不由心中一樂,擡眼時已眉角彎彎:“祁先生,這是你會做的所有的菜嗎?”

他摸了摸鼻子,眼角掃了掃桌上的青椒炒肉、拌黃瓜、炒豆角以及番茄雞蛋湯,難得地找不到合适的措辭來回答。其實他還會下面條,不過這道菜還是不要說了為妙。

她偷偷咧了咧嘴,一本正經道:“很好吃哦。平時不常做飯就到這個水平了,如果花點心思在廚藝上,那不就是大廚水準了?”

他微哂,卻對她的恭維照單全收:“我也覺得味道不錯,看來我确實有天賦。”

這下輪到她目瞪口呆了,眼前之人如此文質彬彬地自我貼金是幾個意思?

他忽然掀起眼簾看了她一眼:“你這麽一副吃驚的表情做什麽?難道你剛才說的不是真心話?”

她趕緊指天畫地地發誓:“絕對真心,比真金白銀還真!”說罷眼觀鼻鼻觀心地偷偷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看我做什麽?”他頭也不擡,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豆角送進嘴裏。

她耳根一紅,連忙低下頭拼命刨飯。

他的臉依舊平靜無波,眼裏卻不禁蘊了一層笑意。

酒足飯飽的木小樹下意識地搬了一張靠背椅坐在陽臺的落地窗前。這是在肖清讓的宅子裏養成的習慣,一時竟也改不了了。

不同于肖清讓的獨立式宅子,祁缙謙的單元房位于大廈最頂樓,視野要開闊得多。此刻華燈初上,整座城市流光溢彩。木小樹俯瞰着足下川流不息的如螞蟻般大小的車子,恍然生出一種身處雲端的錯覺。

不知怎的,她感到了孤獨。

她轉頭望着掩着門透着微光的書房,咬了咬牙,搬起凳子走到門前敲了敲。

門內傳來漫不經心的應答聲,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門內,祁缙謙正在書桌前凝眸修改一張草圖。他擡頭看向木小樹,眼裏有詢問的神色。

木小樹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但門已敲開,一言不發地再走出去似乎顯得更不禮貌。于是,她只好硬着頭皮開口:“那個……我能不能待在這裏?我保證不說話,不打擾你。我……我就看看書。”她手忙腳亂地把椅子放下來,噌噌噌幾步跑到書架前順勢拿下一本書。

祁缙謙依舊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

木小樹被他看得越發尴尬,于是掩飾性地翻了翻書:“一個人在外面好無聊啊,我最喜歡看書了,所以……”話還沒說完,她卻對着手裏的書傻了眼。這滿書鬼畫符的字母是什麽?

祁缙謙走過來,抽掉她手裏的書:“這本是書是法語原版,你暫時看不了。你想看什麽類型的書,我來給你找一找。唔,不過我這裏應該沒有多少你感興趣的書。”他皺着眉思索,指尖點過書架上一排排書籍。

木小樹已悔得腸子都青了,她大致掃了一眼架子上的書,唯一看得懂的中文書籍無一例外是《建築學原理》《建築***》《室內設計***》。讓她看這些書,不如讓她去刷碗。

“我看這一本吧。”她糾結了半天,顫巍巍地指着最頂端的一本線裝書。那本書看書名似乎與繪畫有關,應該不會太無聊吧。

祁缙謙愣了愣,随即伸長手臂把那本書拿了下來。他把厚厚的線裝書遞給她,挑眉:“你确定要看這個?”

“嗯。”她點頭。她生怕他反悔似的把書護在懷裏,踢踏着拖鞋,迅速窩回了舒适的靠背椅中。

他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回到書桌前繼續給草稿潤色。

木小樹心中稍定,祁先生沒有趕自己走,好耶握拳!然而,當她翻開線裝書的第一頁時瞬間再度傻眼。這這這……确實是中文,确實是繪畫,可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數據和符號到底是什麽玩意兒?每一頁圖都配備着詳盡的解釋,這些解釋全是令她頭大的數字、公式和演算模式。她可以換一本嗎?但換一本好沒面子啊。于是她只好淚眼汪汪地啃起了這本天書。

啃了約莫一刻鐘,木小樹已呵欠連連。她已書作擋,偷偷在書背後揩掉呵欠催出的淚花,接着強打精神裝作興致勃勃地繼續往下翻頁。

有祁先生陪伴,她不再覺得莫名孤單,然而關在肖宅時養出來的話痨毛病卻開始撓着她的心窩。在肖宅,身後的老安雖然不搭話,但也從未排斥她絮絮叨叨。然此刻,在這個靜谧的書房,在忙着工作的祁先生身邊,她如果再如以往那般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肯定會被祁先生嫌棄。

可是,她好想說話啊怎麽辦?

祁缙謙從十分鐘前就已察覺到木小樹的不耐。他心中莞爾,果然那本專業性的建築繪圖手稿她是看不進去的。

他一邊給手稿着色,一邊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意外地發現她的眉目越來越哀愁。她揪着毛茸茸的短發,一會以頭撞椅背,一會又無聲地做嘆氣狀。他不動聲色地觀賞着眼前匪夷所思的默劇,暗忖難道那本書居然這麽摧殘人嗎?手裏的畫筆早已擱置在了一旁,一動也不動了。

木小樹拿書蓋着腦袋,嗡嗡地出聲了:“祁先生,我可以說一會話嗎?”

祁缙謙莫名:“可以。”

得到回音後,木小樹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她把書從腦袋上扒拉下來,露出了一對黑黝黝的眼睛。

“祁先生,你一個人住嗎?”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祁缙謙答:“很顯然,我的家裏并沒有第二個人。”

“祁先生,你有女朋友嗎?”她又問。

祁缙謙笑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警惕起來:“有嗎?”

祁缙謙坦白:“沒有。”

“有過嗎?”

“沒有。”

她忽然覺得很滿意,雖然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這股奇怪的滿足感源自哪裏。

祁缙謙悠閑地向後倚,問:“忽然問這個做什麽?”

她想了想,答:“好奇。”半晌,她又道:“祁先生喜歡的女孩子一定要很優秀很優秀,對不對?”

他狀似認真地思考了兩秒:“說不準。也許哪一天,不夠聰明不夠優秀的女孩子誤打誤撞就入了我的眼。”

她急了:“你一定要喜歡上特別優秀的女孩子,一定要。”她也說不出這股無厘頭的焦灼感到底是怎麽回事,唯心裏一個聲音在吶喊,祁先生這樣優秀的人一定要和一個同樣風華萬千的女子比肩。他千萬別早早地輕易看上其他的女孩子呀。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我身邊的長輩總喜歡操心我的終身大事,沒想到你也關注。”繼而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難道我平日裏太過清心寡欲連你這樣的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

“不不不!請您務必繼續清心寡欲下去!”她騰地坐了起來,誰知動作太生猛,險些把線裝書撞掉。

他莞爾:“好的,承你吉言,我會繼續清心寡欲下去,直到遇到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女孩子。這樣可以了吧?”

“嗯。”她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樂開了花。

“接下來換我提問了。”祁缙謙饒有興致道,“告訴我自上一次我們分離後你的故事吧。”

她驀地安靜了下來:“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很無趣啦,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無趣?你覺得無趣,并不代表我覺得無趣。來,說一說吧。作為回報,我也會把這半年來我的行走經歷告訴你。”

她有點心動,祁先生走過了那麽多地方,他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況且,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梵蒂岡的日出。

“你想知道什麽呢?”她松動了。

“你曾經告訴我,你和同學組了一個戰隊。”他慢悠悠地開口。

她忽地來了興致:“是啊,你聽我說……”她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這個故事又那麽長,要從她文理分班遇到一群奇葩好友說起,哦不,應該要追溯到與程弋陽成為同桌,不對不對,還要更早……她講到興致正濃處,他也忍不住笑出聲。

“後來結果如何?”他問。

她沮喪起來:“我不知道。”

“為什麽?”

她忽地握拳:“因為我遇到了一個瘋子!”她從來沒想到,肖清讓這個在她看來諱莫如深的存在會如此輕易地脫口而出,且是對着一個只見過寥寥數面的人。她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用半嗔半怒玩笑式的口吻道盡數月來的心酸。好像那些曾經看似濃重的東西,其實不過輕煙爾爾。

很久以後,她才漸漸明白,自己并非對誰都能這樣暢快地傾訴。她之所以能開口,只因為聽她說故事的那個人,是祁缙謙。

木小樹從來不會對祁缙謙設防。

“……不過啊,我也遇到了很多好人吶。我有一個朋友,他對酒很有研究,他釀了滿滿一室的酒可惜沒有其他人品嘗過……”

“我還加入了一個樂隊,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很開心。對了,Wolf的隊長很帥哦,每天都有粉絲寄到Wolf的小窩。他的家好別致,室內裝潢特別棒,據說是他弟弟設計的……”

“還有啊……”

夜漸深,萬籁俱靜,偶爾有時鐘滴答滴答敲碎一室靜谧。

木小樹有些犯困,額頭一點一點,手中厚厚的線裝天書已不知跑到了哪裏。

薄薄的毯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雖然天氣轉暖了,但是不能大意,很容易着涼。”

一片混沌中,她抓住了一絲清明:“我把我的故事都說完了,你的呢?不可以反悔啊……”

耳邊是一陣低低的笑聲:“不會反悔,肯定一件一件告訴你。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來聊過去的半年,現在先睡覺。聽話。”

她嘀咕了一句,繼而滾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舔舔嘴,她毫無預兆地跌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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