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靜夜花開
地圖上找不到白沙灣。
但在木小樹眼裏,這個被地圖忽略的小小村寨卻比官方景點要動人許多。祁缙謙花了一周時間帶她游遍整個白沙灣,她則花了一周的時間感受少年祁缙謙的行走視角。
“祁先生,當年你一個人登上了這座山,還發現了這個?”木小樹雙腳踩在濕漉漉的山澗石上,贊嘆地望着四周的水簾洞天。
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隐在潺潺山泉中。洞頂是六月晴空一碧如洗,洞底則是九月初霜寒蟬凄凄。洞底的石子羅列得極有韻味,像一架旋轉的鋼琴,黑白鍵參差錯落,藤蔓為弦,落水為音。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坐在洞天外的祁缙謙熟練地支起一個火堆,從背包裏拿出器具和食物,開始準備午餐。
他一邊烤肉一邊遙遙對洞內的女孩道:“當年一個人出來旅行的時候誤打誤撞到了白沙灣,發現這個山洞也在意料之外。本以為過去了這麽多年這裏已經被開發,沒想到還保留着原來的樣子。”
木小樹一蹦三跳地從洞底躍了上來,一伸手順走了祁缙謙手裏的紫薯幹:“可是,為什麽要一個人旅行呢?”
他瞥了她一眼,又往火堆中填了一根樹枝:“一個人旅行很自由,諸事抛在腦後,行程随時可以變更,很方便。”
她嘎嘣咬碎了紫薯幹:“不覺得孤獨嗎?”
他思索了半晌,問:“為什麽會孤獨?”
“你找到了這麽漂亮的地方卻沒有人知道,你烤了這麽好吃的東西卻沒有人陪你吃,你一個人趕路也沒有人陪你說話。”她掰着指頭數。
他頗為贊同地點點頭:“是啊,所以從來沒有哪一次旅行像這一次這麽生動,每走到一個地方都有人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我還得瞻前顧後以防這條小尾巴貪玩跟着人群走散了。”
木小樹柳眉倒豎:“胡說,怎麽是我走散了?那天晚上明明是你走丢了,還被新娘子拐去當新郎,要不是我奮不顧身見義勇為,你還能好端端地坐在這裏嫌棄我?”
他夾起一塊烤熟的雞腿塞進她嘴裏:“那是白沙灣的習俗,當然約束不了外地人。”
“你說得輕巧,”她努力把嘴裏的雞肉咽下去,“萬一你真被新娘子綁回了家,到頭來辛苦的還不是我,我得一路尾随你們到新房,趕在你們洞房花燭之前把你救出來。”她搖頭晃腦,唉聲嘆氣:“你說你,沒事長得這麽俊做什麽?偏偏還喜歡一個人獨自旅行,哪天你真被女匪子盯上了,到哪裏找一個像我這麽機智勇敢的同伴來救你?”
他被她一通歪理說得沒了反應,好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不是我嫌棄你,是你從頭到尾嫌棄我。”
“咦?我可什麽也沒說喲,”她舔了舔嘴邊的醬汁,一臉狡黠,“是你自己得出的結論。”
他默了默,把支起的鍋挪到了自己身邊:“你這麽厲害,想必自己動手野外求生的本事也不容小觑,我這鍋區區野雞炖菇湯肯定入不了你的眼,我還是自己喝了吧。”說罷拿起大勺子就往鍋裏舀。
她大驚失色,連連巴住他的手臂:“哎哎哎,湯湯水水什麽的我最喜歡了。咱們打個商量呗,你主內我主外,你負責洗手作羹湯,我負責挽袖打打殺殺。你的貞操,以後我包了!”
最後一句話如平地一聲雷,驚得祁缙謙握着湯勺的手狠狠抖了三抖。說話的人卻毫無所覺,瞅準空隙一把奪過了湯勺,末了不忘滿足地舔了舔勺子上的湯漬:“鹽放少了,再加點?”
祁缙謙怒極反笑,長臂一伸,鍋便脫離了她的可觸範圍:“我看鹽正好,這鍋湯就是為我準備的,不必加鹽了。”說罷仰頭喝了幾大口。
這廂,木小樹卻心疼得捧着個湯勺坐立難安。
“其實吧,我也喜歡清淡的口味,不加鹽也可以。”
祁缙謙如老僧入定,依舊喝得淡然。
她瞅了瞅馬上要見底的鍋,不甘心地舔了舔湯勺上最後的幾滴湯汁:“祁先生,我錯了還不行嗎。”
“……給我留點湯底成不?”可憐兮兮的聲音。
祁缙謙聞言,嘴角一勾,最後一口湯就這麽咽了下去。
十五分鐘後,木小樹捧着一鍋新出爐的蘑菇湯一臉樂滋滋:“我就說嘛,祁先生這麽一表人才怎麽可能跟我這樣的小人物計較呢?”
祁缙謙掀了掀眼皮:“要不現在我計較一下?”他本就打算熬兩鍋湯,一人一小鍋,只不過他把原本先熬給她的那鍋提前喝掉了。
“咳咳咳,這鍋湯好好喝哦,祁先生真是好手藝。”她捧着鍋咕嚕咕嚕往肚子裏倒,生怕祁缙謙反悔。
“慢點……燙……”怎奈最後一個“燙”字還未落地,一口幹幹淨淨的鍋已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喝完了,嗝。”
吃完午餐,二人收拾妥當準備離開時,木小樹忽然神秘兮兮地拽住了祁缙謙的胳膊。
“這裏沒有人來過?”她問。
“嗯。”他點頭,沒有人為踏出的小路,也沒有煙火,這裏依舊是白沙灣未經開化的一部分。
“來來來,你是這個洞的發現者,快給它取個名。”她興奮道。
他自動過濾掉她亂七八糟的想法,拉着她辟開膝蓋高的雜草往外走。
“诶,叫什麽好呢?”她已經開始冥思苦想,“要起個威震八方的名字。別有洞天!叫‘別有洞天’怎麽樣?”
他蕭索地瞥了她一眼:“還能更俗氣一點麽?”
“大俗即雅,你不懂。”她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腦袋。
他點頭:“對,我不懂,所有附庸風雅的東西我都不懂。”
“祁先生,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其實是腹黑毒舌的個中高手?”
“腹黑是什麽?”
“就是一肚子壞水損人的時候各路詞彙信手拈來不帶重樣。”
“哦,謝謝。”
“……”
回到寨子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三點。沿途遇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白沙灣夏半月嫁新娘時圍觀的人。這些人顯然還記得木小樹和祁缙謙,無一例外咧着嘴用方言沖他們打招呼。
“他們說什麽呀?”木小樹一邊回頭向那些當地人揮手,一邊好奇地問。
祁缙謙額角青筋微跳,很不高明地轉移了話題:“動作快一些,我們要去一趟市區。”
“去市區做什麽?”她的注意成功地被轉移開。
“取一樣東西。”他答。
祁缙謙開着車子抵達目的地時,已接近黃昏。街道上行人寥寥,沿街俱是上了年紀的木質建築。街角處矗立着一座明清時期樣式的酒樓,檐角垂下的酒旗于風裏慢悠悠地滾動,似乎帶動了檐廊的細塵簌簌跌下時空的年輪。
“這是什麽地方?”木小樹問。
祁缙謙答:“三坊七巷。這裏的建築最早可以追溯到晉、唐時期,雖然如今已經被商業化,但建築的原貌保存得還算完好。”
“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楊橋巷、郎官巷、塔巷、黃巷、安明巷、宮巷、吉庇巷。”木小樹一一列道,末了得意地沖祁缙謙揚揚眉:“我說得對不對?”
這下輪到祁缙謙驚訝了:“你來過?”
木小樹搖搖頭:“沒有。但我見過。”年幼時,她在一副長達九尺的畫裏見到三坊七巷,卷末提了坊名巷名并畫作者的表字。她看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你說得沒錯,”祁缙謙說,“不過你漏掉了一條中軸線,南後街。”他拉着她沿着街巷走了十來步後停下,“看,那條巷的盡頭就是南後街。”
“我要去取一樣東西,花費的時間比較長。你可以在這附近逛一逛。”他又補充道,“不要跑遠了。”
“去吧去吧,我又不會丢。”她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她看着祁缙謙走進了一家約莫是當鋪的門面,自己則沿着小巷晃晃悠悠往前走。三坊七巷交錯縱橫,最是容易迷路,不過她順着這一條道走,總不會走丢了道吧?
巷子邊有還未收攤的手藝人,蹲在小馬紮上烙着糖餅。金黃色的糖漿經那手藝人勾勾繞繞,竟烙出了一只公雞的模樣。
木小樹看得起興,冷不丁那只公雞便遞到了她眼前。老手藝人一邊收攤一邊用帶着濃重方言的普通話對她道:“姑娘,最後一只,送給你了。”
老人咧嘴笑了,層層皺紋漾開如枯老的樹皮,木小樹卻覺得親切:“謝謝爺爺。”
木小樹舔着糖絲坐在一處石臺上,心裏默念着祁先生怎麽還不來。正想着,低垂的視野中驀地出現了一雙鞋。
一雙精致華麗的水晶高跟鞋,鑲滿了鵝黃色的亮片。
木小樹順着來人纖細的小腿往上看,不期然撞見了一張美豔靈動的臉。
那人紅唇微珉,滿意地看着木小樹的臉色一點一點轉白。她譏诮地勾了勾嘴角:“木洛芬是麽?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
夕陽即将隐去最後一點光亮的時候,木小樹等到了祁缙謙。
他左手拿着一卷長條形的物什,右手拍拍她的腦袋:“抱歉啊,讓你等了這麽久。逛得如何?”
她仰頭,眯眼笑了笑:“逛得很開心,但是——”她忽而肩一塌:“我餓了。”
他顯然心情很好,攬了她的肩頭,說:“走,回白沙灣,我來準備大餐。”
她毫不掩飾語氣裏的不屑:“你做飯?除了青椒炒肉、拌黃瓜、炒豆角和番茄雞蛋湯,你還會做什麽?”
“怎麽,又開始嫌棄?”他悠悠道,“是誰信誓旦旦說要我主內負責洗手作羹湯的?”
“好的,今晚咱們就吃羹湯。”她揚聲道,“如果祁先生今晚做不出色香味俱全的羹湯,那麽我也就不用刷碗了。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他笑:“那今晚得勞煩你刷碗了。”
******
小樓,天臺。
案上杯盤狼藉,案邊人卻惬意地對空賞月。
木小樹在吊床裏找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對着漫天星星長籲短嘆人生苦短、滄海一粟不抵鬥轉星移。
吊床旁席地而坐的祁缙謙沒奈何地掏了掏耳朵,說:“不用嘆星星嘆月亮了,今晚的碗,我來刷。”
于是木小樹終于停止了綿綿無絕期的感嘆。
“祁先生?”
“嗯?”
“你曾經給我留過言,大抵是說就算被全世界都抛棄了,也不能自暴自棄,對不對?”
“我說過的箴言太多,記不清了。”
她又問:“那如果一個人一輩子依附另一個人存活,是不是很悲劇?”
他想了想,答:“未必。你怎麽知道被依附的人不是心甘情願讓那個人來依附的呢?換一個角度來說,下決心依附他人的人必須有無上的勇氣把自己托付給被依附的人,而被依附之人承載依附之人的滿心滿意的信任,這也是一種榮幸吧。”
“你繞來繞去把我弄暈了。”她抱怨。
他笑了:“人生本來就很暈乎,你從這一個角度看,是這樣的情況,但換一個角度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你不必來問我,你自己心裏已經有了選擇。像你這麽犟的小姑娘,尋求我的答複其實就是為了安心,不是麽?”
她不說話。
“那麽,你聽好了,我的答複。”他垂頭望着她黝黑的眼,“你的選擇,就是我的答複。”
一只小小的苗芽倏地脫離了她的控制,悄悄地在她的心髒裏破土生根,靜靜地在黑夜裏開出了一朵花。
她眨了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祁先生,我們以前見過嗎?”
“以前是多久?”他問。
“很久很久以前。”她答。
他莞爾:“見過嗎?也許吧。”
又過了許久。
“祁先生?”
“嗯?”
“我想回到學校。我要和他們同一年參加高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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