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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許明玉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雨夜。

前世渣男李誠俊，發了信息約了他見面。

誰知見面之後，那人就開始絮絮叨叨跟他回憶起了從前，從初見，相識，相戀，到許多曾經美好的往事……

如果不是他不耐煩地打斷，那家夥估計能事無巨細地唠叨到天亮。

并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訊息，許明玉在李誠俊提出“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要求之後，木然離開。

事情處處透着匪夷所思，他在雨中努力想要找出一點兒頭緒，可惜越想越亂。

最後只好暫時放棄，誰知在酒店門前，一擡頭就看到了雨中的付景軒。

接着，便被緊緊抱在了懷裏。

風雨飄搖，天邊閃電忽閃的一個瞬間，前世種種忽然就翻湧出來，呼嘯過腦海心田。

尤其他和付景軒之間的點點滴滴，更像是被放大一般，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第一次在聚會上相見，付景軒看着他和李誠俊并肩走過去時，眼中的錯愕和難以置信。

之後的一次次冷眼相待，明明讨厭卻又時常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和理由而接觸。

聚會、生日、後來他做了女藝人助理之後又同在一個劇組……

再到後來，他身體出了問題，和李誠俊徹底決裂，辭掉工作，準備離開那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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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行李走的那天，付景軒的車恰好路過他等車的街角。

“要去哪裏？送送你？”付景軒的司機降下車窗，遠遠地沖他喊道。

隔着鍍膜玻璃，他看不到車裏是否坐着付景軒，只是微笑着朝那司機搖了搖頭，禮貌拒絕。

那時候醫院的最後診斷已經下來，他的壽命剩下不到兩個月。

沒人知道，也無需送別，他一個人去了那個他選定的辭世之所，安心靜候着死神的到來。

可為什麽，最後的時刻趕到他身邊的那個人，會是付景軒？

那夜的那個夢，這個時候再次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許明玉難以置信地擡起手，借着酒店門牌的燈光打量付景軒的神色。

大雨瓢潑，澆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但付景軒卻将目光牢牢地落在許明玉臉上，沒有回避，不加掩飾。

“你……”

許明玉幾乎可以确定些什麽，他張口，半昂着頭的角度，讓雨水侵灌入口中，将他不知該如何出口的話全部打了回去。

付景軒擡手，企圖為他抹去臉上的雨水，最後徒勞無功，這才回過神來，忙伸平手掌，遮在許明玉的額上，另一手拉了他的手腕，匆匆往酒店裏走去。

兩人濕透的雨水灑了一地的水珠，前臺值班人員混混沌沌地擡頭，只看見關閉的電梯門裏，依稀有兩道挨得很近的身影。

一路回到樓層，付景軒推了許明玉進房間浴室，囑咐道：“去洗澡。”

然後去行禮那裏幫着找了衣服，搭在浴室把手處，這才回了自己房間，用內線撥了林樂樂房間的電話號，待那邊接起來之後吩咐去熬姜糖水送過來。

忙活完，他才去找了衣服，匆匆擦了下頭發身體，換上幹衣服，然後便往許明玉的房間走去。

剛剛走到門邊，手握上門把手時，他又停了下來。

擡頭，深呼吸。

莫名地緊張感襲來，讓他感覺手上的門把手，仿佛有千金重。

于是，他放下了手，倚着牆發起了呆。

從小到大，他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

就算有時候缺了什麽，也會很快有人幫他準備好，送到眼前。

所以，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他從來不曾費什麽力氣去追求、索取過什麽。

自然也就從沒體驗過得不到的滋味。

直到……許明玉的出現。

他才知道，原來這世界并不是那麽稱心如意。

有些東西，他喜歡，但那卻屬于別人。

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培養了他骨子裏的驕傲和矜持。

他沒辦法去争，去使出萬般手段來橫刀奪愛。

面對突如其來地錯亂情感，他甚至沒辦法坦然以對。

下意識的，他選擇了蔑視和抗拒。

甚至是不惜一切代價，重生到他還活着的十年前，他也還是不懂得完整地、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去處理突如其來的變故。

好比現在，稍微冷靜下來之後，他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許明玉了。

系統8.0發出了濃濃地蔑視，很大聲地“切”了一下。

不指望付少爺了，好在，小許同志看起來比較靠譜。

因為，他的澡洗完了。

“咚咚咚”，門被敲響。

付景軒立刻直起了身子，呆呆地盯着門板數秒，這才鼓起勇氣，擰了門把手，把門打開。

許明玉頭發還在濕漉漉地滴着水，身上穿着寬寬大大的純棉家居服，一雙眼睛同樣有些緊張和不安地盯着付景軒，莫名有些俏生生的味道。

付景軒想象着方才在樓下擁抱着面前這具鮮活的軀體的滋味，控制不住自己心噗通噗通一陣亂跳。

他把門大開，往旁邊讓了讓。

許明玉便微微垂着頭進了房間。

付景軒關上門，大步走到衛生間，抽了一條幹燥柔軟的毛巾出來，展開來小心地為許明玉擦頭發。

許明玉身體有些僵，但卻沒有動，由着付景軒默默無言地幫他把發絲上的水珠輕輕擦幹淨。

房間裏分外安靜，窗外的雨絲都跟着小了許多。

就在這樣寧靜的氛圍之下，許明玉忽然開了口：“我的腦子裏……”

他沒有一口氣說下去，而是頓了頓，轉頭去看付景軒的表情，才接着說道：“有一個系統。”

正常人聽了這話一定會表現得茫然不解，或者是驚訝萬分。

但眼前的付景軒，一臉平靜。

于是，許明玉便繼續往下說：“我本來生活在十年之後，因為生了病，死掉了。”

付景軒為他擦頭發的手頓住。

“等我再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也就是現在。”

許明玉一邊說，一邊拉下頭頂上的毛巾，轉正了身體，正對着付景軒，來回打量他臉上眼中的神情。

“我腦子裏的那個系統說，要想好好活下去，就要讨你開心。”

“付哥……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我的重生，會和你有關系嗎？”

付景軒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來回打量着，紅暈慢慢爬上了臉頰。

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孩子一樣，無措地垂下了頭。

許明玉被他這個表現給弄得有些呆愣。

但有一點兒他可以肯定，付景軒對他的重生之說毫不吃驚。

所以，他是知情的。

很可能，他跟自己，還有李誠俊一樣，都是來自十年後的世界。

那麽，接下來的這個問題，為什麽他的重生跟付景軒有關系？

看着付景軒有些淩亂的頭發半遮蓋着的紅紅的耳朵尖，許明玉大膽地直接問道：“是因為……付哥你……對我有什麽、想法嗎？”

8.0在兩人的腦子裏旋轉、跳躍，連連誇贊：“小玉玉好樣噠，好樣噠！他就是對你有想法，他就是喜歡你啊！”

付景軒聞言，終于擡起頭來，一雙眼睛回視許明玉地打量，濃濃的情思完全不加遮掩地流露出來。

即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許明玉還是備受震動，整個人像是站立在風暴之中，被吹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誰能想象，一個處處看不上你，表現得萬分厭惡你的人，心裏深處居然會是喜歡你？

“那、”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重生這回事：“那我是真的要讓你開心，才會活下去嗎？”

付景軒這次沒有回避，輕輕點了點頭。

“就這一點兒嗎？還有沒有別的注意事項？”

許明玉又問，他還是不太清楚重生的原理。

時空回溯啊，死而複生啊，聽起來都像是非常玄妙的事情，難道僅僅需要他讨付景軒的歡心，就可以完成了嗎？

還有，這個“讨歡心”，要做到什麽程度？有沒有什麽判定标準呢？

“我來告訴你吧！”許明玉腦子裏突然響起了8.0的聲音。

8.0暗暗腹诽：如果付景軒會說，早在許明玉前世還活着的時候就說了。

這個悶罐子，不知道腦子是怎麽長得！

許明玉聽見8.0的聲音，在腦子裏用意識喜道：“你終于可以啓動了？我呼叫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動靜。”

“嗯。”8.0依舊是那個8.0，用高冷的姿态回答了一聲。

許明玉看了看眼前的付景軒，見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然後就聽8.0說道：“系統是公用的，我的主系統在他的腦子裏，所以，我現在說的話，你們兩個都能聽到。”

許明玉很是意外：“哦，是這樣的嘛？那你就告訴我吧！”

說着，他坐到了沙發上，想了想，又伸手去拽了拽付景軒的衣角，示意他一起坐下來。

付景軒被他拽着，完全沒有反抗，坐在了許明玉旁邊。

許明玉拉他坐下之後就放開了手。

付景軒自己擡手，去握了剛剛許明玉拽過的地方，輕輕攥在了手裏。

許明玉正凝神要聽8.0講解，完全沒注意到付景軒的小動作。

8.0卻眼尖得很，它不屑地暗暗“嗤”了一聲，心說小玉玉這麽大個人就坐在旁邊，付景軒居然只敢去握小玉玉拽過的衣角。

就問問這天底下還有比他付景軒更慫的人麽？

不屑歸不屑，到底自己的未來生死還掌握在付少爺手中，于是小8開始斟詞酌句，對許明玉解釋重生這件事。

“有的人執念足夠深，會産生一種力量，這種力量用科學手段加以利用的話，是能夠完成一些人們的意願的。”

“比如說，時光回溯。”

“具體來說，是付景軒對你的愛和執念，完成了你人生的倒流，讓你複生在了十年之前。”

許明玉把目光轉過去，看向付景軒，滿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你剛才也問了，複生的條件，那我現在就明确地告訴你。”

“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種力量，都是相生相克，需要形成一個活的輪轉。也就是說，基于付景軒的愛與執念，而形成的重生，是單方面，不會持久。”

“想要持久的辦法，就是你也愛上他，讓他開心，不能讓他失望。”

許明玉：“……”

居然有這種事？

“而且，”8.0繼續對他科普：“是有時間限制的。我看看，現在剩餘時間還有不到一個月。”

許明玉快要被今夜的連番訊息轟炸蒙了。

倒是還有一點點清明的思想，他問出了問題的重點：“如果到最後的期限，我……”

他轉頭看了看付景軒：“我還是不愛他呢？”

付景軒握着衣角的手緊繃起來，青筋凸起。

8.0高冷而又殘酷地回答他：“重生結果失敗，你……和他，都會消失在時空裏，不論是現在，還是重生前的十年後。”

付景軒眼眸瞬間一沉，8.0立刻在他腦子裏解釋：“必要的手段而已。”

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如果讓許明玉知道重生失敗只有他一個人消失，當然，還有它可憐的8.0。

但如果他知道付景軒還會重回将來的話，也許壓力就不會那麽大。

而如果告訴他，他不能愛上付景軒，那麽重生失敗，付景軒也會死的話，說不定他會于心不忍，從而加倍努力了。

那麽，0.001終會有可能變成10000的。

俗話說得好，有壓力才有動力。

兩個人的生命，總比一個人的生命沉重。

果然，在8.0說出這個條件之後，許明玉更加震驚了，震驚之後便是憂愁，憂愁的眉心都皺成了一團。

他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膝蓋，也不轉頭去看付景軒，只是低聲喃喃道：“你……你這又是何必？”

他并不認為自己有多優秀有多好，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付景軒是抽了哪門子筋，居然會喜歡上他？

而且喜歡到連自己的生死都不顧的地步。

這太夢幻，太不真實了。

然後，他又想到，從一開始，他媽媽的命運更改、他的兩次暈倒、付景軒被刺激到吐血……

主動到他們家飯店來的付景軒、熟知他各種口味喜好的付景軒、甚至包括那個在走廊上給他簽名，主動參演《九天戰記》，簽他到自己工作室的付景軒……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喜歡着自己的證明。

許明玉這時候才真正地感覺到惶恐不安起來。

他把膝蓋上的手擡起來，用力地搓了搓臉頰，然後絞在一起來回磋磨。

“該怎麽辦？”

他轉過頭，看着付景軒無助地問：“我要是在一個月之內不能愛上你，那該怎麽辦？我還好，反正死過一次了，再多活這麽多天也算是賺到了。可你呢？你怎麽辦？”

他滿臉的憂心，幽幽的黑眼珠裏倒映着付景軒的樣子。

付景軒只覺整顆心都像是被填滿了。

一股難以自控地情緒湧上心頭，他松開了握着衣角的手，大着膽子擡起手，輕輕輕輕地搭在了許明玉絞在一起的兩只手上。

手裏觸感溫軟，證明了面前的這個人是鮮活着的。

而且，他在擔心自己。

一個月呢！

就算他沒有愛上自己，重生失敗，他們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朝夕相處。

其實，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滿足。

如果，不去想重生失敗之後，許明玉會消失的事實的話。

付景軒眼眸暗了暗，他想到了一個人，也許，那人會有解決的辦法。

但在那之前，他希望……

“試試嗎？”他開口問道。

許明玉從覆着自己雙手的大手上挪開目光，看向付景軒。

“試試……喜歡我，行嗎？”付景軒帶着些小心，問道。

前世一番折騰，臨死的時候放下一切。

許明玉其實沒再想過還會再去喜歡誰愛誰的問題。

這時候突然被強制性地派了這樣一個任務，心裏實在是沒底。

但，他顯然沒有說不的權利。

付景軒的性命都捏在他手裏的話，那是無論如何都要試上一試的。

于是，他用力點頭，樣子活像一只認真的小松鼠。

付景軒心頭突突亂跳，又想起将人抱在懷裏時的滋味。

原來，是會上瘾的。

他忙挪開了自己的大手，生怕會做出沖動之舉，再吓到小松鼠。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林樂樂端着熬好的姜湯進來。

“付哥，出什麽事了？”

他一看許明玉也在，立刻不意外了，只是随口問了句：“用不用叫小王？”

付景軒搖搖頭，伸手接過了姜糖水，然後吩咐：“去跟導演請個假，上午的戲推到下午。”

林樂樂答應下來。

付景軒拿了茶幾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姜糖水，遞給許明玉，又問：“早餐想吃什麽？”

許明玉驀地臉紅了。

之前想得少，每天跟付景軒一起吃飯一起拍戲，也沒覺得怎麽樣。

如今知道了重生的秘密，以及付景軒的心意，當着林樂樂的面，他莫名就心虛起來。

“都……可以。”

付景軒又被他這幅羞答答的樣子撩到，忙收回眼神，垂頭考慮了一下這幾天許明玉對各種早餐的喜好程度，挑了兩樣清淡，吩咐林樂樂一會兒天亮的時候去買，然後就讓林樂樂回去了。

許明玉捧着手裏的糖水小口喝着，其實這時候天熱，淋點兒雨也沒什麽問題的。

結果付景軒還跟導演請了假。

若是之前，他一定會跟付景軒說不需要請假，戲照拍，完全沒問題。

但現在……什麽拍戲什麽事業，已經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了。

“困嗎？”付景軒問道：“吃了早飯再睡，還是現在先去睡一會兒？”

許明玉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轉頭看了看付景軒房間內的卧室。

“睡、睡一會兒吧！”

折騰一宿，累是肯定的，就算腦子裏亂糟糟的不一定能睡着，但離天亮還有一兩個小時，也不能一直這麽幹坐着。

付景軒站起身來，讓開地方讓許明玉出來，然後說：“我送你回去。”

8.0啧啧啧，就門對着門，還需要送？

它怎麽忽然就覺得畫風沒眼看了？

許明玉沒動，手指頭又絞在了一起：“我、我還是在這兒睡吧！不是說……要試試嘛？”

付景軒心頭像是被大錘重重一擊。

鼻血都要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