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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付景軒恢複了記憶,但這個記憶不包括許明玉以及他們的前世今生。

他使勁想過,卻實在是想不起來。

當然,他的遺忘一點兒也不影響和妨礙那個叫許明玉的人每天纏着他。

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那家夥都黏着自己。

吃飯啥的也就罷了,睡覺的話……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兩個大男人,躺在一張不大的床上,何況那人還會像泥鳅一樣往自己懷裏鑽。

火熱的軀體貼合在一起,付小少爺又不是木頭人,怎麽可能毫無反應?

他覺得自己應該反抗,應該斥責這種過分的行徑,讓這位姓許的少年懂得。

可他發現他做不到。

只要許姓少年一皺眉,一紅眼眶,甚至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用幽怨的目光望着來過,他就什麽冰冷嚴厲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後自然是任由那人鑽上床,再把自己拉進被窩,找到合适的姿勢安頓好彼此。

好在,他安頓好之後不會再亂動,連他十分擔心的種草莓事件,也沒再發生過。

然後,他就睡着了。

十分奇特的,懷裏抱着一位同性,像抱着戀人那樣,安心地睡了過去,一覺到天亮。

可這終究是不能長期放任下去的事。

付景軒問了小叔,他不覺得自己還有哪裏不對勁,他該離開這個據說他已經住了兩個多月的研究所,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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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回了家,那人總不會還要跟着他吧?

他們家裏人也一定會阻止的。

可事實出乎預料,他們家裏人并沒有阻止。相反,他們很歡迎許姓少年的樣子,熱情洋溢地給他安排了住處——付景軒的房間。

年紀輕輕的付影帝站在自家院子裏的大榕樹下,陷入略帶着滄桑的沉思中。

他相信家裏人是不會害他的,甚至那少年對他也沒有惡意。

可能,他們從前真的彼此喜歡。

但問題是,現在的他,想不起來了。

難道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接受他,稀裏糊塗地把日子過下去?

正在付小少爺陷入對過去的茫然和對未來的為難沉思之時,那許姓少年捧着一本筆記本電腦走了過來。

“看,咱們一起拍的戲,樣片出來了。”他把電腦放在自己眼前。

是那部叫做《九天戰記》的戲,裏面的确又他們兩個人。

畫面很美,人物造型十分帥氣,許少年在裏面的表演也很讓人驚豔,保留了少年人的活力,又沒有過分的張揚。

可惜的是,付景軒并不記得他們拍戲的時候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他從屏幕中擡起頭,對上了許明玉的視線。

許明玉沒有躲避,反而沖着他放肆地笑。

付少爺微蹙了眉頭,他問他:“你不介意嗎?”

許明玉裝傻:“介意什麽?”

付景軒說:“我不記得。”

許明玉歪了歪頭:“我記得就行啊!你又不是永遠都想不起來。”

付景軒心說那可不一定。但他沒有開口,把目光從許明玉灼灼的視線上移開,又去看電腦上的樣片。

身邊的少年忽然湊近,一點兒也不矜持地親了他臉頰一口,“吧唧”聲響得付少爺完全無法忽略。

接着,那少年不等他對這個舉動做出反應,開口說:“我要走了。”

付景軒莫名一頭一悸,下意識地猛然擡頭,臉上的驚詫意外和憂懼瞬間自然流露,快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這樣的神情落在許明玉眼裏,心頭酸疼。

你看,縱然這個人忘了他這個人,可仍然畏懼他的離去。

許明玉微微嘆息着張開手,抱住付景軒的腰靠在他的肩頭。

“我媽說我要是再不回家,她就和我斷絕母子關系。我不舍得你,可也不能不要我媽。”

“本來說好帶你一起回去的,可你又不認我了。只好下次了,下次,你一定要想起來啊!”

付景軒緊緊提着的心弦因為這些話放松了下來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不尋常的反應。

可他來不及細想,身邊的人靠得這麽近,熱乎乎的氣息哄得他心裏暖洋洋的,莫名有些躁動。

在沒有清醒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麽的瞬間,他側了頭,在少年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接着才反應過來。

他發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少年的額頭上仿佛裝了磁鐵,把他吸引了過去。

付少爺很有些不好意思,臉頰也燒了起來。

明明不記得人家還去親?

許明玉卻不顧他的怔愣和羞窘,他的眼睛要冒火了似得,盯了付景軒兩秒,毫不客氣地捧起了他的臉,朝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在二樓陽臺喝茶的付媽媽,連同在一旁晾曬玫瑰花瓣的吳媽同時“哎呦”一聲,轉過了頭回避。

而坐在付媽媽另一邊的三哥付景輝,卻是并無禁忌,眼看着弟弟被吻得丢盔卸甲,不由恨鐵不成鋼,心想,這個笨蛋,倒是上啊!

付媽媽斜眼看見他盯着人家親嘴看個不停,氣得一巴掌拍過來,示意他別偷看。

付景輝不敢違逆母上大人,只好垂了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忍不住嘿嘿一笑,對他媽說道:“媽,你信不信,景軒肯定愛人家小孩兒愛得要死。”

付媽媽又怎麽會不了解自己的兒子,說道:“我有什麽不信的?景軒是什麽樣的脾性我還能不知道?就算他自己說不記得,可還容許那孩子親近他,在那孩子不注意他的時候,還老偷偷地去盯着人家看。那眼神……也就是自己沒發覺罷了。”

付景輝一聽這話,沖着他媽豎了大拇指,誇贊:“知子莫若母。”

說完,他又把目光望向院子。

那倆黏在一塊的人已經分開了。

付景輝又瞎捉摸道:“媽,你說景軒這怪病,會不會求之不得的相思病啊?否則為什麽人家小孩兒一來他就好了?”

付媽媽瞪他道:“哪來的求之不得?我兒子這麽優秀,求誰能求不得?你看,現在你孩子不是也很喜歡景軒嘛!”

付景輝想了想,點頭:“也是。”

弟弟的這病十分邪門,可能知道原因的小叔又不肯多說,還說什麽“說了你們也不懂”。

但很明顯,是和許明玉有關的。

他倒是也沒有太複雜的想法,只是希望弟弟能一直都好好的,再別來一次突發怪病那種事情就好了。

至于弟弟和許明玉的交往……

他想起剛才那倆人的親吻,想到跟個木頭樁子似得,一動都不會動的弟弟,暗自擔心。

回頭一定得給他找幾個片子,教他點兒技巧。

否則,弟弟在床上被那看起來嫩嫩的小子壓了,那可怎麽好?

付三哥在這裏瞎操心,許明玉那邊結束了和付景軒的纏綿,真的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一方面是他離家太久,到底也牽挂他那離了婚獨居的媽。

另一方面,他也隐隐覺得自己逼得付景軒有點兒緊。

他忍不住去和付景軒親近,可也能感受到自己靠近時付景軒的緊張和僵硬。

不如暫時分開那麽幾天,讓他喘口氣也好。

于是,許明玉回了家。

一回家自然免不了姜愛琳地連番逼問和轟炸,他都嬉皮笑臉地應付過去。

讓當媽的擔心煩惱,他也着實不忍心。

不過到底還沒到讓付景軒過來見家長的時候,他尋思再等等吧,總會有那一天的。

他真心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回家的第三天,他親自送姜女士去飯店,剛一推門就吃了一驚。

大廳裏端坐着的,可不就是才剛兩天不見的付景軒嗎?

他旁邊還坐着一個劉鶴鳴。

他媽沒有太大的意外,熱情地上前打了招呼,又吩咐廚房做幾道拿手的小菜出來。

聽着劉鶴鳴開口,許明玉才知道原來是來商量借他們家飯店拍戲的事。

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談事歸談事,他媽有意無意抛出的試探讓他挺頭疼的。

明顯是在朝着劉鶴鳴和付景軒打探自己在劇組裏拍戲時和誰走得近。

許明玉趁機推銷付景,說:“媽,我在劇組就跟付哥好,除了付哥其他人我都不怎麽接觸。對吧劉導?”

姜女士瞪他一眼,示意他閉嘴,又給劉鶴鳴和付景軒添了茶水繼續套問:“我家明玉吧,在一些方面的性格有點兒擰巴,尤其跟女孩子不怎麽會相處。我還挺怕他長大後不會跟女孩相處。劉導,小付,你們給我說說,他在劇組跟女孩子們相處得怎麽樣啊?”

劉鶴鳴對于許明玉拍戲時的記憶是保留着的,就只是把他和付景軒親親熱熱的那些場景給自動剔除了而已。

包括付景軒和許明玉在片場那些毫不避諱于世人眼光的親密接觸,如今也被所有的見證人都忘記了。

劉鶴鳴使勁想了想,剛想要說些什麽時,忽聽一旁的付景軒先開了口。

“許明玉說得沒錯,他在片場也就跟我走得比較近,并沒有跟女孩兒們有什麽接觸。”

姜女士用非常意外的目光瞥了付景軒一眼,心想我兒子可以啊,連這個出身背景不簡單的公子哥兒都給收買了,居然幫着他一起遮遮掩掩。

她想,越遮掩越有問題。

說啥她也得查出那個狐貍精是誰。

其實所有的條款什麽的是早就談好的,所以這次的交談其實并沒有什麽實際性的意義,只是再确認一下那些規則而已。

所以,交談進行得非常順利。

再坐下去好像沒有必要了,劉鶴鳴看了看付景軒,明顯詢問他接下來的安排。

付景軒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只是又在座位上賴了一分鐘,這才不得不起身,說:“沒問題我們就先走了。”

劉鶴鳴也跟着起來,姜愛琳親自送他們出門。

林樂樂在車裏待命,一看他們出來就忙啓動車子開到飯店門口處。

一上車,劉鶴鳴就長嘆一口氣,埋怨道:“你說你非得讓我跑這一趟,都是談好的,何必非得過來重新确認一下?我這正忙着打磨劇本呢!”

付景軒沒說話,只是把頭扭了一圈,往飯店門口張望。

劉鶴鳴跟着回頭看過去,除了還站在那裏熱情朝他們揮手送別的姜女士,沒有別人了。

劉鶴鳴有些呆。

他并不知道付景軒病了一場的事,只是聽說付景軒去國外度了兩個月的假。

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只是突然一個電話打過來,非得讓他聯系懷玉飯店的老板娘見面,盡快把新戲提上日程。

劉鶴鳴還在疑惑這個一向穩重的孩子怎麽突然間這麽着急。

這時候看見他盯着人家半老徐娘姜女士不眨眼……

劉鶴鳴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就在車子即将發動離開的時候,付景軒卻忽然喊聲“等等!”

林樂樂忙踩了剎車,沒過幾秒車窗門被敲響。

林樂樂一看窗外是跟付哥一起拍戲的許明玉,立刻降下車窗來,甚至都沒有請示,直覺覺得窗外的人他不能怠慢。

許明玉把目光望向付景軒,笑眯眯地說:“有東西送你,在我家裏,要不要跟我去拿?”

一旁的劉鶴鳴和開車的林樂樂同時把注意力放在了付景軒身上。

付景軒不自覺把手握緊,悶聲回答:“嗯。”

劉鶴鳴發現他搞錯了對象,人家付景軒剛才眼巴巴看的哪裏是半老徐娘,分明是眼前這個嫩小夥兒。

他們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拍戲的時候?他怎麽一點兒都沒發覺?

林樂樂也一邊開車一邊想,果然他的直覺非常準确,姓許的這位小哥他以後要好好敬着,不能怠慢。

車子先開到了比較近的許明玉家,然後付景軒讓林樂樂去送劉鶴鳴,回來的時候再來接他。

看着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洞裏,劉鶴鳴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被利用了。

好在他脾氣好,付景軒又是他的伯樂,發現真相也只有無奈搖頭,一笑了之。

只是不知道那倆年輕人在搞什麽名堂,想見面,打個電話約出來見就好了,非得搞得這麽複雜。

不過再轉念想了想付景軒的脾氣性格,倒也了然了。

許明玉領着付景軒進了電梯,不按樓層鍵,卻問付景軒:“猜一下,我家住幾樓?”

付景軒愣神,随後陷入沉思,數秒之後,他慢慢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按了個數字,然後擡頭去看許明玉,想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

許明玉笑嘻嘻地看着他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帶着調笑和風情,直盯的付景軒感覺到臉頰火熱。

他的心虛是有理由的。

他承認,他想他了。在他走的第一天就想。

夜裏入睡的時候懷裏空落落的,時間也變得漫長難熬。

想着或許那人明天就回來了,靠着這個念頭才好不容易撐到天亮。

天亮以後依舊一分一秒地數,院子裏有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的心懸到喉間。

這樣一直苦受煎熬,熬到了晚上,那少年依舊沒來,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他不是說他很喜歡自己麽?為什麽一去就沒了消息?

直到晚上,他假裝毫不在意,但其實已經兩眼失神地坐在沙發上陪着家人看電視的時候,三哥忽然提起了那人。

“你的明玉今天來不來?”

“你的明玉”這四個字,付景軒聽了很是喜歡。

我的明玉,我的。

可他的明玉今天不知道來不來,他走的時候沒說,也沒發消息。

付景軒很失落,可面上卻裝着平淡不在意,說:“不知道,他沒說。”

付三哥了解弟弟,尤其在被大哥訓斥過不夠關心弟弟之後,就更加上心了。

他把弟弟等人等得抓心撓肝,卻非得死撐着的一切都看在眼裏,舍不得弟弟受苦,可又想讓他學會主動。

想想也是,他弟弟是家中的寶,所有的一切都有人主動給予和奉上,他哪裏會主動争取?

付三哥一邊嘆息一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起了劉鶴鳴想要拍的那部電影,要租用許明玉家的飯店用來拍攝的事情。

這也是他在大哥的施壓之下,對弟弟的事情上心調查發現的。

拍戲租一個老字號的飯店,光是租金就是一筆大錢。

當然他們付家不差錢,他就是對弟弟的這個行為産生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這就是弟弟早就暗戀許明玉的鐵證啊!

誰家飯店不能租,租許家的?那部戲不好拍,去拍《九天戰記》,還指定人家小孩演男二。

付三哥調查這些的時候內心那一通的感慨,都快決堤了。

果然,在他這麽一句輕巧地提點之後,弟弟仍舊頑強地堅持了五分鐘,之後就以“累了,想早點回房休息”為由,聯系劉鶴鳴去了。

到了這會兒,人他見到了,甚至還管不住自己跟人家回了家,可把付少爺給羞壞了。

羞就羞吧,付小少爺心想,再難為情,也比想他想得睡不着的好。

電梯到達樓層,這層只有兩戶,許明玉站在兩戶中間不動彈,接着對付景軒進行考試。

“哪一家是我家?”

付景軒這次猶豫的時間比較長,最後十分不确定地指了一戶。

許明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他拉着付景軒朝那戶走過去,推開密碼鎖的蓋子按了一串數字,還特意告訴了付少爺:“看見了沒,是我的生日。”

付景軒自然是沒看見,怎麽好看別人家的密碼。

不過,一串數字卻從他腦袋裏飄過去,十分清晰,想忘都忘不了。

“滴答”一聲門開了,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

接着房門關閉,付景軒被扯了過去,壓在的牆上,火熱的唇和來自于許明玉身體上的氣息将他徹底掩埋。

打仗一樣的熾烈糾纏,甚至還沒有堅持到沙發兩人就一起滾到了地上。

分明沒有記憶,一切卻熟練得像是有過很多次經驗。

彼此貼合,配合無間,像是本來就自成一體。

徹底進入的時候,兩人同時發出喟嘆。

歷經世事生死,他們還能擁有完全屬于彼此的時刻,竟幸運至斯。

又複何憾?

“好了,動吧!”許明玉适應之後示意付景軒開始重頭戲。

誰知抱着他的人沒有馬上聽從,許明玉垂下眼睛去看,正對上付景軒有些微紅的、專注望着自己的眼神。

“我好想你。”他說。

許明玉湊上去,吸吮付景軒的嘴唇,他說:“我也是。”

付景軒卻覺得不夠,又說:“我喜歡你。”

許明玉笑,回答:“我也是。”

付景軒猛地将他死死摟住,頭埋進許明玉的頸窩。

在情難自禁的動作中,他悶聲卻很有力地說:“我愛你!”

他不知道自己從前有沒有對許明玉用這些話表過白,他只是在這樣的一個時刻,沒辦法壓抑自己潰不成軍的感情而已。

只有說出來,告訴他,才能好好地安放不知從何而起,卻在茫然疑惑中膨脹至此的愛意。

許明玉的淚腺開關忽就被他這句話給觸動,分明很開心,分明不想哭,但眼淚卻像雨點一樣噗簌噗簌落下來。

他用同樣的力道回抱着付景軒,完全地敞開身體接納他進入得更深。

他沒再說“我也是”,而是說了“我也愛你”。

像你愛我那樣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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