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記得去年門巷,風景依稀
記得去年門巷,風景依稀
開往南京的長途汽車到了最後一站。江寒下車,找到一輛三輪車,要到市委去。車夫拉到中途又懇求着去藥店給一個肺痨病人買中藥,藥包直接挂在車把上。
"你買的什麽藥?“江寒穿着一件幹部制服,頭發理得短短的。她聞着那濃郁的中藥味道,忍不住問。
”治肺病的。“那車夫嘆口氣說,”病人被日本人打壞了,哪塊都壞。這幾年天天咳血,嗨!誰知道還能活多久呢!“
”是大屠殺那時候?“江寒的記憶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她悲戚地問。
”不是。聽說是在北方,當時幾乎被日本人打死了。後來不知怎麽的又被當地人從萬人坑裏背出來,用了一棵藏了大半輩子的千年老山參,硬是把命吊了回來。可人已經糊塗了。有時清醒,說南京趙宅,抗戰勝利了,就把他送到了南京。滿以為那就是他家。可趙宅在戰亂中早就毀了,趙家人也都不知去向。這不,還有個破園子留着,就把他放在那裏。“
江寒怔怔地聽着。
”那他靠什麽生活呢?“
”就是巧嘛。有個以前在趙宅當過使喚丫頭的,打仗那會跑到鄉下嫁人了,勝利後又回來看舊主人,見這裏破爛拉撒的,舊主人都不知去向,哭了一鼻子。恰好瞧見那人被擡回來,哭着叫喚什麽薛少爺,就此收留了。也是忠仆一場。“
”你馬上帶我去!“江寒踩踩腳踏板,急切得站了起來。
”啊!好的,好!“
明淨清澈的秦淮河河水,在陽光下閃着粼粼波光。岸上,嫩黃的柳條在輕風中曼舞;河裏,處處響着清脆的搗衣聲。片片比雪潔白、比棉絮柔軟的雲朵,在碧透的天空裏緩緩流動。昔日的趙宅已在戰争中被摧毀,趙家的人,據車夫說,戰前就逃到大後方去了。大概後來在各地撒種生根,也不再有人回來看過。
楊柳岸傍綠樹叢中的一條老式的小街,石板路面寬不到一丈,但異常潔淨。沿街住戶的門前兩邊種植的高不過人的彎彎柳,傘形的樹冠,綴着條條金線似的枝條,燦若華蓋。街上行人很少,除了鳥雀的鳴叫,孩子的歡笑,難得聽到別的聲音。在一個鄰近池塘的小弄的天井院裏,一株無花果樹占了半個庭院,而另一半,除了生機勃勃的玉蘭、臘梅、香泡、金檀,竟還有一株苦楝。那苦楝樹枝葉婆娑,軀幹細而挺拔,高高地站在衆樹之上。對着小門的三間明顯已歪斜的舊式平房,頂上長滿了雜草,牆上覆蓋着藤蘿、爬山虎,這說明它的年齡起碼在一百年以上了。屋中間的一間是穿堂,也當客堂使用。這裏擺着一張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重而又大的方桌和幾只模樣相配的三腿圓凳。穿堂的後門外是一個遍植花木的大院落,裏邊住着十來戶人家,有兩個側門通向長江邊。穿堂的左右兩頭是套間,一頭的門上挂着長形銅鎖,鎖上有一層灰塵,顯見得久已無入居住;另一頭被蟲蛀得斑斑駁駁的兩扇雕花術板門,一扇開着。從穿堂裏走過的人,都可以從開着的門裏看到房裏的陳設:一張老式淡黃色雙人床上懸着一頂白紗帳,床的一頭是一只褐黃色,構造複雜,有十幾只小抽鬥的老式梳妝臺,中間嵌着一面蛋圓形的大鏡子;床的另一頭擺着一只土黃色床頭小櫃,同樣顏色的桌,櫥,櫃,靠牆立着。它們的樣式和破舊的程度,都說明這是十九世紀八十年代上的遺物。大鏡子裏邊總是映出一張和家具差不多顏色的臉。
車夫把車停好,從車把上取下藥包,喚道:”小桂子娘哎!“
一個中年婦女,挽起的發髻被刨花水洗得發光,身上穿着半舊的衣衫,奔出來笑道:”楊師傅,又煩擾你了!“她接過藥包,看見一步步怔怔地望着那鏡子走過來的江寒,忙說:”這位同志......“
她上下打量着江寒的幹部服,露出既敬畏又攔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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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完全沒有意識,只是一步步地向那張鏡子走去,走過去。
鏡子裏的人,閉着雙目,顯得很疲憊。頭發被剃光了,看不出黑白。盡管已是春天,他依然蓋着厚厚的棉被,被頭上細心地縫了一層毛巾,上面潑着藥漬和血跡。江寒一步步地走了進去。
那個中年家庭婦女好像悟到了什麽,一下子用手捂住嘴,眼淚流出來,又不敢哭出聲來。
”薛磊!“江寒撲在床前,緊緊抱住那張清癯的臉,痛哭失聲。
那雙眼睛張了張,透出一絲光亮。
車夫想過去,被那中年婦女攔住了,她只是哭着。
“薛磊,我是江寒啊!是你心上的江寒啊!你怎麽了?你沒有死?你怎麽到了這裏?你怎麽了?你為什麽不說話?你看着我,我是江寒啊!”
“江寒......”床上的人費力地蠕動着嘴唇,吐出兩個字。
“說話了,說話了!”車夫不知怎的也把眼睛在肩膀上擦了擦,抖擻着叫道。
“江小姐,不,江同志......”中年婦女淚流滿面地呼喚着,“你可來了!我以為你們都把他忘掉了,忘記忒了!扔到秦淮河裏去了!”
江寒依舊捧着薛磊的臉,她慢慢擡起眼,看着扯着身上的大圍裙,揩拭眼淚的女人。
“你是......小蓮子?”
“是我呀,江小姐!”中年婦女又哇地哭出聲來,“你還記着我,記着他!你的頭發怎麽都白掉了!”
江寒的手忽然一沉,她急忙去看,只見薛磊的眼睛閉上了,頭也向後仰着。
“薛磊,薛磊!”江寒顯示出與平日性格不符的慌亂,她捧着薛磊的頭不停地招呼着,又用額頭去碰他的鼻息。
“江小姐,讓我來,讓我來。”小蓮子放下圍裙,改過來,“他經常這樣突然昏厥過去的!短命的日本鬼子啊!把好端端的一個人弄成了什麽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廢園一角的小廚房生起了爐子,散發出濃重的藥味。綠蕪庭院,細雨濕蒼苔。
“江小姐,不,江同志,你莫要太難過。薛少爺病得這麽重……”小蓮子扇着爐子,揩眼淚。
“不難過。病再重,也還活着。”江寒的眼睛也濕潤了,“只是他受了多少苦,大約只有天知道。”
“嗨!聽你說趙小姐在北京,丈夫在大學堂當□□,女兒也大了,我心裏真好過。她不是大太太生的。你們來南京玩那年,她和她娘在老家泰興住着呢。第二年她娘死了,大太太膝下又沒個一兒半女的,才把她接回來。”
“她和我、薛磊一起在北平戰鬥過。”江寒甩甩頭,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往事,“小蓮子,這些年多虧了你。你守寡,帶着個孩子,還伺候病人。”
“你和薛少爺待我平等,又是老爺太太的貴客。做仆人,忠信兩字是要講的。”小蓮子忽然剎住嘴,不好意思地一笑:“江同志,我封建了。”
“不!小蓮子!”江寒一把摟住她,“封建一點好,封建一點好。”
“江同志……”
“你還是叫我江寒吧。解放了,共産黨講人人平等。“
“好,江……我叫你江姐姐吧。你準備怎麽安置薛少爺?“
“他病成這樣,不宜挪動。我現在在財政部工作,得回北京去請長假,回來……陪着他。“
“好,好。“小蓮子又用圍裙揩了眼睛,”不知道政府會給他個什麽說法?“
江寒沉默了很久,半晌才道:“不瞞你說,不知道為什麽,解放這些年,薛磊的烈士榮譽一直沒批下來。方超和趙靈漪也沒少出力,但就是有點古怪。“
小蓮子怔怔地聽着。
“現在也不要這個頭銜了。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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