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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便侍寝◎

何鏡怎會居住在此處。

戚如穗眉頭擰緊,這裏環境實在破敗,就連戚府下人的住處都比這要寬敞整潔。

就算真如文溪所言,她與何鏡相看兩厭,可他畢竟是她的少主君,戚府的半個主人,怎會連這些體面都沒有。

這莫不是……也是她指使的?

戚如穗面上難得閃過一絲茫然,随即擡步朝裏走去。

後院的小廚房內。

何鏡剛将青菜燙好,門口便隐約傳來腳步聲,他以為是憐兒睡醒了,便頭也未回道:“面馬上好了,你回屋去等爹爹。”

戚如穗看着廚房內忙碌的身影,心間再一次斥滿說不清的情緒。

男人換了一身素色衣衫,看起來應是前幾年的款式,衣角處繡的金絲都脫了線,袖口處挽起半截衣袖,露出那白藕般的手腕,墨發上未有珠釵,只被一根發帶簡單束在腦後,此刻正專心煮面。

一副尋常市井夫郎的打扮,縱然如此,男人的氣質仍舊矜貴出塵。

“憐兒,爹爹不是說……”

何鏡夾起最後一顆菜,在轉頭看清來人的瞬間便愣在原地,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咽下,驚懼瞪大雙眸。

她怎麽來了?

何鏡下意識後退一步,只是手腕一抖,那碗剛從沸水中撈出的小青菜恰好扣在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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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碗碎裂在地的聲音十分清脆,何鏡抑制不住輕嘶了聲,見女人快步朝自己走來,他慌忙的又退了幾步。

來不及藏起的手臂被女人拉起,預想中的嘲諷并未傳來。

“疼不疼?”戚如穗看着男人被燙紅的手背,語氣格外擔憂。

何鏡僵住身子愣了一瞬,想抽出手卻被女人緊抓着,便撇開眸子看向地面,垂下的發絲擋住了他的神情。

“不疼。”他語氣冷淡,可細聽卻還藏着顫抖。

“你……”

戚如穗欲言又止,只打了盆水端來,溫聲道:“你先泡涼水裏緩一緩。”

見何鏡站在原地不動,戚如穗頓了頓,不由分說拉着他的手放到冷水中。

何鏡不想同她接觸,可又不敢真的反抗,只能順着戚如穗的力道,燙傷的手背被放進冷水中,疼感驟然降低許多。

盆中水波蕩漾,可何鏡的心更為雜亂不安。

“應是燙傷了,一會叫大夫來給你看看,怪我沒提前出聲,這才吓到你。”

水中,戚如穗指尖輕撫過何鏡泛紅手背,語氣滿是心疼,她未注意男人的身體瑟縮了下,将頭垂的更低。

“我……”何鏡聲音發顫,他死死盯着水中波紋,指尖用力摳緊掌心。

“可是太疼了?”戚如穗擔憂擡頭。

幾瞬後,何鏡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住心尖蔓延的酸澀與恐懼,艱澀開口道:“我今日來月事了,不便侍寝,你可否、可否……”

何鏡閉上雙眼,喉結一滾,似乎很難将剩下的字句說出口。

這下輪到戚如穗愣在原地,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人。

何鏡仍緊閉着眼,鴉黑的睫毛顫個不停,如今靠的近了,戚如穗掃過何鏡蒼白神色,在看見他額角那處不甚明顯的疤痕時,心間霎時像針紮一般酸澀難受。

她記得何鏡這個疤痕,卻并不知曉為何自己會這般難受。

“我來尋你并非因為此事。”戚如穗艱難扯動唇角,聲音沙啞,“我是來還傘的。”

那柄已經不能使用的竹傘被遞到身前,何鏡盯着戚如穗手中傘,指甲用力幾乎陷進肉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自是不相信戚如穗是來還傘的,這或許是一種新的戲弄,可他已經沒精力陪戚如穗演了。

“等過幾日,可好……”

她聽見何鏡的聲音響起,顫抖的聲音中夾雜着懇求之意。

戚如穗不由屏住呼吸,她悄悄喜歡上何鏡的那三年中,從未見過何鏡垂頭示弱。

他是世家養出的深閨公子,知教養,識禮節。每次戚如穗見到何鏡時,他總是端莊得體,矜貴自持,偶爾笑起來時又像個明媚的小孔雀。

而非如今一般,竟為了這種事對她低頭,這七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戚如穗持傘的手停在空中,心間有萬語千言,在看清何鏡瑟縮的神情時,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何鏡,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爹爹!”

男孩脆生生的童聲與戚如穗聲音混在一起,二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憐兒快步跑來,他攔身站着何鏡身前,嘴裏還喊着。

“你別欺負我爹爹!”

“憐兒!”何鏡心中大驚,連忙将連男孩扯過來,神情肉眼可見的慌張。

攔在何鏡身前的男孩,便是她與何鏡的孩子。

晨時雨大,再加上何鏡的刻意阻擋,戚如穗當時并未看清男孩的樣貌,如今仔細一瞧,她不由屏住呼吸。

戚憐與何鏡生的極像,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尤其是那雙幼鹿般的黑眸,白嫩的小臉上沒有多少肉,只有兩處被撓破又凝成血痂的蚊子包。

男孩分明很怕,手中不安的扯着爹爹衣角,卻強撐着擡頭瞪着她。

“憐兒……”

戚如穗蹲下身子輕喚,她擡起手試圖去摸男孩的發頂,可下一瞬男孩便被何鏡抱在懷裏,她的手就那麽不上不下停在空中。

“憐兒不懂事,你別怪他。”何鏡聲音顫的更為厲害,他捂住男孩的嘴,試圖阻止兒子再說出什麽話,惹她惱怒。

“我沒怪他,你別怕。”

可這句話一點都沒安慰到他,她看着何鏡抱着孩子退到牆角,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洪水猛獸,仿佛她會生吞活剝他父子倆一般。

她以前到底做過什麽,何鏡為何如此怕自己。

篤篤篤。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誰?”戚如穗出聲。

“小姐,主君請您去用午膳。”文溪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戚如穗看向瑟縮的父子二人,還有那打翻一地的青菜,眉頭不自覺緊鎖着。

縱然廚房門壓根沒合攏,文溪卻也不敢再前一步去窺探,只安靜侯在三步以外的地方,生怕自己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方才去院裏未尋到小姐,文溪便意識到小姐應在少主君這裏。

戚如穗出來時面色不算好,衣衫上還有些水漬,文溪愣了愣,慶幸自己沒聽見些不該聽的。

“何鏡與憐兒的膳食為何無人送?”

文溪一愣,連忙道:“許是廚房忙忘了,我這就派人去催。”

戚如穗忽然頓住腳步,似自言自語般,“這是不是也是我下的令。”

她想起方才觸到何鏡掌心的感覺,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掌心竟生了層薄繭。

文溪試探着開口:“小姐想起來了?”

“我還下令了什麽?”戚如穗聲音疲憊且沙啞。

文溪心間嘆了口氣,“小姐您什麽都未下令,您只是對下人言,往後少主君與小少爺的事,皆不必向您過問,也不必彙報,就當……”

文溪沒說出口的話,卻令戚如穗心間狠狠一抽。她太清楚戚府這幫人的秉性,一個失去寵愛的少主君,又有她這番話在,他在府內該是何種艱難境地。

“派人将朗月閣收拾出來,越快越好。”戚如穗緩着情緒,努力壓下胸口痛意,“去告訴主君,午膳我便不去了。”

文溪愣了一下,随後意識到什麽,應了聲是。

小廚房內,地上的狼藉已被收拾幹淨。何鏡站在一旁,腦中卻滿是戚如穗方才的怪異舉動,她替他清理好碎片殘渣,起身後又看了他半響,最終只說了句對不起。

她到底要幹什麽,何鏡想不明白。

“爹爹……”一雙小手貼上手背,憐兒看着爹爹燙傷的手背,豆大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別怕,爹爹沒事。”何鏡用指腹擦去憐兒的眼淚,溫聲含笑哄着,“憐兒再哭就變成小花貓了,乖乖去屋裏等着吧,面馬上便好了。”

将憐兒哄回屋後,何鏡有些心疼那碗青菜,就在他欲再下碗青菜面時,一個提着膳盒的小厮從遠處快步走來。

“少主君,奴是來給您送午膳的。”

何鏡愣住片刻,“你可是送錯了?”

小厮笑了笑,恭敬道:“這是小姐特意交代的,小姐還說,少主君可以收拾些東西,明早便可與小少爺搬回朗月閣。”

見何鏡愣住,那小厮便躬身退下。

“少主君與小少爺慢用,奴先退了。”

送膳食小厮的方走不久,提着藥籃的藥童便匆匆趕了過來。

常年無人光顧的小院一日來了三撥人,随着吱呀的聲音,老舊木門再次被推開,早上才見過的藥童急匆匆走進來。

“我聽小姐說少主君燙傷了,我師傅此時不在,便派我先來瞧瞧情況,怎麽燙傷的?嚴不嚴重?”藥童小宣說罷擡起何鏡的手看了看。

何鏡忙道:“已經無事了。”

“那可不行。”小宣神情凝重,掏出藥膏語重心長道:“少主君不知,燙傷最易留疤,若毀了肌膚那可遭了,尤其咱們男子,身上留疤總歸不好。好在不嚴重,每日塗三次藥,一周左右便能好了。”

“多謝。”何鏡輕聲道。

“還有小少爺的臉蛋,也要每日塗藥,才能好得快些。”

謝絕藥童欲幫他塗藥的舉動,何鏡手中握着藥瓶,心間不知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說】

馬上就要搬回去啦,也逐漸要穿插一點回憶殺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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