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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的心上人◎

“爹爹疼不疼?憐兒給爹爹塗藥。”

直到憐兒擡手扯了扯爹爹的衣角,稚嫩又心疼的聲音響起,何鏡才回過神,他重新勾起笑意,聲音也同以前一般溫柔。

“好,憐兒最乖了。”

清涼藥膏一點點塗開,很快緩解了手背火辣辣的灼燒感。憐兒在塗完藥後,還學着何鏡平日哄他的模樣,捧着爹爹的手吹了又吹。

“爹爹的手記得不要碰水。”

看着憐兒一本正經的小模樣,何鏡眼底染上笑意,他擡手揉了揉兒子的發絲。

無論如何,他至少還有憐兒。

指尖藥膏剩了些,何鏡欲拿帕子替憐兒擦幹淨,可見憐兒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怎麽了?”

憐兒有些糾結,可仍擡起小手,指尖僅剩的藥膏塗在何鏡的額角上。

他見爹爹愣住,小心翼翼解釋道:“憐兒不想爹爹留疤。”

這處傷疤雖不惹眼,可離近看總是不美觀,何況何鏡生在規矩森嚴的京中世族,這道疤與男子而言已算破相。

譬如一枚上好的白玉磕出瑕疵,身價便會暴跌。何鏡曾用許多法子也沒能消去,便也逐漸習慣,只是平日绾發時會微微遮擋住,卻不想他這些舉動皆被憐兒放在眼中。

何鏡眼眶一熱,又極快抑制住,只任由憐兒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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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鶴院內,文聲月正在侍弄他養的那些花花草草。

文溪深吸了口氣走到文聲月身旁,卻莫名感受到一股幽怨的視線。她愣了一瞬,轉身看向視線來源,發現正是昨夜自薦枕席的那男子。

柳童那豔麗的小臉上滿是嗔怨,他可還記得眼前這人就是昨夜壞他好事的人,若非文溪将自己拎出去,昨夜說不定他便與小姐成了。

文溪只一眼便知柳童心間想什麽,她神情未變,只收回視線。

“主君。”文溪恭敬喚了聲。

文聲月淡淡應了聲,仍自顧自的修剪着那株海棠花,如今花期已過,枝上的殘花需要一朵朵修剪幹淨,如此來年才能開的更盛。

亭內寂靜,唯有剪刀修剪枝丫的聲音悉索響起,他剪下一支,柳童便拾起輕輕放在木籃中。

待最後一株殘花剪完,文聲月終于淡聲開口:“穗兒如何了?”

文溪的目光從那株海棠花上移開,應道:“回主君,小姐還有公事要處理,說午膳便不與您一同用了,晚上再來向您問安。”

“如今穗兒的情況也有好轉,我也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文聲月轉頭看向文溪,他撫了撫指上丹蔻繼續道:“只是穗兒身體仍未徹底恢複,我這心間也總不能放心。我歲數大了,這孩子又總喜歡把話憋在心裏,許多事情還要你替我多照看她,莫讓穗兒累着自己。”

“主君言重了,照顧小姐本就是屬下應做的。”文溪垂下眼眸,心間不知在想什麽。

柳童見狀忙倒了杯茶躬身遞過去,又擡手替文聲月揉捏肩身,文溪将他的舉動看在眼裏,心間卻想着他何時開口告自己的狀。

果然,柳童下一秒便開口柔聲,聲音柔媚動聽,“主君,童兒聽聞小姐身子剛養好,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時候,若非……”

柳童佯裝無意擡眸瞥了身旁人一眼,又繼續說,“若非文管家來的及時,童兒說不定便伺候上小姐。”

他及時停住話語,眼波流轉似有嬌羞,語氣有藏了幾分嗔怪,不愧是煙花巷柳之地出來的人,将那姿态拿捏的正好。

“哦?”

文聲月腕上帶着嵌玉的金镯,他年近半百,眼角被歲月染上細紋,卻不難瞧出年少時的豔麗,他緩緩放下茶盞,擡眸看向文溪,一舉一動皆透着久居上位的威嚴。

他是大宅院中厮殺出的男子,早年戚如穗母親身邊也有幾個小侍,文聲月表面端莊賢惠,背地裏沒少磋磨那些男子,更遑論讓小侍的孩子降生。

所以這麽多年,戚母也只有戚如穗與戚若竹兩個孩子,後來事情敗露,戚母便更少回到戚府。

可偌大的戚府還需要文聲月操持,這麽多年下來什麽場面沒經歷過,可如今他竟順着柳童一介藝伶的話說。

“文管家,有這回事?”

文溪有點想笑,但礙于是在主君面前,于是又生生憋回去了,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開口。

“回主君,小姐大病初愈,我恐柳公子驚擾小姐休息,這才自作主張将柳公子請出去。”

她未将昨夜的事說出,反而将責都攔在自己身上。

天知曉這幾年間,她看過多少出相同戲碼,那些曾被擡着轎子送進來的人,翌日幾乎都要來主君這裏演上一圈。

有的淚眼朦胧,有的楚楚可憐,只看的人心生憐惜。

控訴的委屈依舊相同,無非是戚如穗皆沒碰他們,有在床上苦等一夜的,有瞧都沒瞧便趕出去的。

也有留宿整夜,翌日來向文聲月問安時,面容還帶着疲憊倦意的。

文聲月剛勾起笑臉要賞,便見這男子梨花帶雨哭了起來,原來是戚如穗讓他彈了整夜古琴,那雙白嫩的手生生磨出來血泡,文溪至今還記得那男子哭聲。

她在心間回想着,文聲月卻已開口。

“你可想去伺候小姐?”

正揉肩的柳童果然十分驚喜,語氣是掩不住的歡喜,“童兒自然想去,能伺候小姐是童兒的福氣。”

“那你便去試試吧。”文聲月說罷擺擺手。

在柳童激動跪謝離開後,文聲月嘆了口氣,“穗兒昨夜不是還說相中了,為何沒碰他。”

文溪抿了抿唇角,低聲道:“小姐大病初愈,此事确實為時尚早,何況大夫不也說小姐不易勞、”

她說到一半,在看見文聲月摩挲手镯的動作時,頓了一下立刻改口道,“或許多處幾日便好了,小姐不也說相中了。”

文聲月這才嗯了聲,他擡了擡下颚,立刻有小厮上前将那株海棠端走,繼而換成一盆開的更豔的月季。

文聲月拾起剪刀,閑聊般道:“你可有見過陳家小姐的幼弟?”

“曾有一面之緣。”文溪如實答道。

文聲月瞥了文溪一眼,“你瞧着如何?”

猝不及防的問話令文溪一愣,她摸不透主君是何意思,但卻也隐隐能猜到大概,于是思索後才道:“據說陳小公子性子開朗,是個活潑好動的。”

文聲月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後才低聲說。

“活潑些也好,總比那一聲不吭的要強。”

文聲月緩緩擡眸,“你還有別的事?”

“是。”文溪垂下眼眸,“小姐令人将朗月閣清掃出來,屬下是來取鑰匙的。”

文溪說罷,院中霎時無聲,有種凝固的窒息感,身旁小厮更不敢大聲喘氣。

良久過後,随着咔嚓一下,一株開的正盛的妃色月季便被剪落。

“既然她要,那便拿去吧。”

文聲月身為戚府主君,後宅大小事務皆由他把持,當年何鏡從朗月閣搬出來後,鑰匙自然也回到了文聲月手中。

如今朗月閣清出來給誰住,自然不言而喻。

戚如穗與文聲月并沒有那般親近,可在外人眼中文聲月确實是位慈父,只要戚如穗開口,便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打碎玩具甚至會得到嘉獎。

可文聲月的愛是有條件的,她逼着戚如穗凡事皆要争得第一,但凡有一絲比不過旁人,縱然在外人面前如何溺愛,私下卻都會加倍責罰。

十歲那年,戚如穗因私塾考了第二被罰跪,戚若竹夜裏偷偷給她送飯,卻被文聲月發現,将他掌心抽至紅腫。

那是戚如穗初次同文聲月争吵,換來的卻是多在祠堂裏被鎖了一日。

文聲月的表面功夫做的極好,好到戚母生怕女兒被慣成個纨绔。

于是戚如穗十二歲那年,戚母便将她帶進商隊,随她一起走南闖北,又京城待了三年才再回江南。

彼時戚如穗已滿十七,正是娶親的年歲,她前腳剛到邁進家門,後腳文聲月便拿來十幾張畫像,說是這兩年為她相看好的男子,各個都是溫婉可人的性子,娶進家門定是個貼心人。

那些男子皆是家中嫡子,家境卻雖算殷實,卻不比戚府,将來進了門也是好拿捏的。

文聲月将一切盤算好,只要戚如穗點頭,婚事年底便能辦成,若是動作快些,說不定來年她便能抱上孫女了。

他挨個說着各家公子的品行,卻見戚如穗興致缺缺,本以為是戚如穗瞧不上這些男子,便問她喜歡什麽模樣性格的,他再托人物色。

誰料戚如穗只道她年歲尚小,不急于娶親一事,先同母親在京中穩固好生意再談。

見戚如穗固執,文聲月便勸她先納兩個通房小侍,同年歲的女子大多都有小侍,可無論他怎麽說戚如穗卻不肯。

文聲月也是那個時候發現,在京中待了三年的女兒,竟開始不聽他管教,偏生戚若竹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阿姐莫要碰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省的以後姐夫吃醋,妻夫不和睦可就慘咯。”戚若竹刻意拖長語調,随後憧憬道,“以後我嫁人,也要嫁個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子。”

文聲月剛欲訓斥,戚若竹轉頭跑的比誰都快,甚至為了逃避父親的責罰,他在戚如穗返京前一日,鑽到馬車裏藏了整夜。

待被發現時馬車已出江南城,戚母訓斥他胡鬧,可戚若竹眼眶一紅,說只想跟母親與阿姐去京中看看世面,他長這麽大還未出過江南,見兒子淚眼朦胧的抽泣,戚母打不得又罵不得,只好任由他去了。

反正戚若竹已定下婚事,來年便要成親,此番去京城便當去開開眼界,畢竟以後嫁了人家,戚若竹也沒機會出來游玩了。

途中,戚若竹猝不及防湊到戚如穗身邊,“阿姐,你不讓爹爹給你娶親,是不是在京中有了喜歡的男子?他生的好不好看?年歲幾何?和你花前月下私定終身了嗎?”

戚如穗眉頭愈擰愈緊,在自家阿弟說出更離譜的話之前訓道:“你莫再瞎說,京中不比江南自在,記得管住你這張嘴,省的惹出禍事。”

戚若竹嘻嘻笑着,他看着阿姐微紅的耳垂,敷衍的應了幾聲。

戚若竹說的沒錯,她那時确實有心上人。

他叫何鏡,是京城何家最小的嫡子。

何府雖是世族,可名聲卻早不如前。

【作者有話說】

這本的節奏确實會慢一點,下章是回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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