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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知道自己被暗戀,心裏分明很得意,卻要假裝不在乎;還有的人知道自己被暗戀,會突然變得很讨厭那個膽敢動了歪念的人。這兩種情況在我這裏都沒有出現,我沒什麽好開心得意的,也不至于反感到想立刻踢開陸綻。對我來說他與其他的人不太一樣,他和他的故事陪我捱過了那麽多個難熬的夜晚,我對他心懷感激,自然是區別對待的。就算他真幹了什麽出格的事我也不大會跟他翻臉,更何況他并沒有把我怎麽着,只是暗戀而已。
可是我很好奇,不明白他究竟是搭錯了哪根筋,他怎麽敢、怎麽能對我有想法呢?!以前唐無極說他們那種人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就是我這類型的,說我又糙又直又無趣,涼白開一樣啥滋味兒沒有,真的沾上了還怕甩不掉。特麽說得好像誰稀罕被他們基佬看上似的,也不知道他們眼中什麽樣的才算有趣有味道!
那之後再在單位見到陸綻我心裏總有一絲別扭,很是尴尬。當然這些我都沒表現出來,他并不知道。他對我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對待工作也是積極又認真,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我觀察過他一陣子,也沒看出來他有一丁點兒像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樣子。
這人演技真好,他讀警校屈才了,該去考個中戲北電什麽的,往演員那方面發展一下,剛好他長得也有明星相。說真的,他現實中對我本人的态度和游戲裏他對“炮姐”提到“前輩”時的迷弟态度反差巨大,精分似的。
自從他在游戲裏對我說了他不敢讓人任何人知道的心事之後,他就如同一只無心打爛了花瓶的貓,花瓶已然碎了,這貓從此再無顧忌,把那些碎片翻來覆去地搗弄着。他簡直是把我當成了知心老大姐,三五不時地對我訴衷腸,跟我誇他的前輩多麽多麽好,多麽多麽機智,多麽能幹,多麽有吸引力,誇得我十分心虛,難以置信他誇的這個人是我,這特麽能是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這麽好!
漸漸的他對我說得越來越多,可能人都這樣,心裏那道閘門關着的時候嚴絲合縫點滴不露,一旦開啓了,讓裏面的東西見了一點光,就很難再把它們塞回去了。我這個合格的樹洞使他的傾訴欲一再升級,最後他的話題從花式吹我過渡到了小心翼翼地傾訴苦悶。
心裏藏着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是最磨人的,我每天在單位接觸到的他本人樂觀又開朗,回到家上了游戲卻傾聽着他內心的隐忍和苦楚。我心裏也不太好受,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勸他。使他煩惱的源頭是我,最沒資格給他出謀劃策的人當然也是我,我只能盡職盡責地做好他沉默的樹洞。
游戲我有些玩不下去了,每天都覺得自己很無恥,事情搞得很糟心。萬一哪天被陸綻知道了我就是炮姐,他那些心事全都說給了我本人聽……這真是要把人活活尴尬死。到時候不僅僅是他無法面對我,我更加沒臉面對他。甚至我一想到真相曝露後我在他心裏的光輝形象坍塌,碎成一地渣渣,我就有點受不了。出于虛榮吧,聽慣了他誇我捧着我,總覺得自己在他心裏應該永遠做那麽一個金光閃閃的角色。
偶像包袱真能壓死人。
我幹脆找借口A了炮姐號,其實早該A了,可我之前總舍不得,舍不得我從大俠拉扯到大的、陪着我度過漫漫長夜的喵哥。
到這地步,再難舍也不得不舍了。
那之後我再沒登錄過炮姐號,我把那個秘密永遠藏在了心裏,和我的硬盤裏。
我A了游戲那些天陸綻的情緒十分低落,幹什麽都提不起勁頭來,已然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就連隔壁科室的姑娘都看出來了,還特意跑來問我他是不是失戀了……失不失戀的你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嗎我心說。
我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可面上也得裝着不知道。有天午飯時我裝模作樣地問了問他,他說,他姐姐結婚了,遠嫁,以後再見一面挺難的,他舍不得。
這小子還挺重情義,真把“我”當他姐姐了。我聽着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于是跟他多聊了會兒,關心關心,安慰安慰,結果說多了幾句,說得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裏都有點怵,末了他可能也察覺到自己失态,低下頭羞澀地笑笑,他說謝謝了唐哥,你可是第一次跟我說這麽多工作以外的話,我真是受寵若驚。
驚?我才驚呢!
雖然他那些小心思在游戲裏我都聽到膩了,可是在現實當中,直到看見他低下頭彎起嘴角的那一刻,我才頭一次真真切切感覺到,這小子确實像是對我有點那個意思。
以前真看不出來。
同性戀這個事,我從來是不歧視也不排斥的。在以前要是我知道有人對唐無極的性向說三道四,不管是誰我都得跟他翻臉。可是認同和尊重并不代表我自己能夠接受這樣一份感情。我一直對陸綻裝傻,什麽也不說破,原因之一就是我覺得自己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這個。我也暗自慶幸着他現實中沒對我說過什麽做過什麽,讓我能夠一直這樣裝下去。工作中我可以好好帶着他護着他,可假如他真對我有什麽越軌之舉,那我肯定會讓他絕了念想再想辦法把他調走——那天之前我一直是這麽想的。
可我看到了他低下頭小心藏起來的笑,他的那個笑,像有一根刺猝不及防地紮進了我心裏。
這麽一個會在黑夜裏為陌生人把路照亮的人,會無條件對他人伸出援手的人,他值得被很好很認真的對待,他應該恣意縱情放聲的笑,而不是像這樣,小心翼翼,甚至有點卑微。
他真心實意把“炮姐”當姐姐,我這做姐姐的又何嘗沒把他裝在心裏邊?
忽然我就覺得,那個什麽,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是真的那麽難以接受……
這念頭一閃出來我的驚吓又升了一等級。
我怎麽能有這種不着調的想法??
然後我就有點無法直視那小子了,下午幹脆找點名目把他派出去幹活。
我想靜靜。
靜了有兩三天吧,有天晚上莫名很想上游戲看看,倒也不是有什麽玩瘾,可能實在閑極無聊,也可能是空虛寂寞……總之最後我上了我自己那個炮哥號。
我的號很久沒上過了,身上穿的是南皇,這件衣服還是當初跟唐無極那炮姐在同一個本裏搶的牌子換的,如今人非物是,我看見它心裏就難受。正好也新版本新賽季了,舊衣服該換掉了,我把包裏能賣的牌子能吃的牌子全用掉,弄了點俠義,到商人那一看,破軍衣服還是買不起,我就幹脆換了一身便宜的燭天,穿着玩玩,也挺好看。
我想我還會遇見我帶大的那個喵哥,遇見他之後,他大概會對我的ID有點興趣吧。
我本人叫唐方,我的炮哥,名叫大唐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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