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人在愛欲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注：⑴）

我腦子裏忽然跳出了這段話。它曾被人用鋼筆工整地書寫在空白的扉頁上，末尾處打了一個鮮紅的問號。

我早年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不法之徒，其中有些讓人經年記憶猶新的。

寫下這行字的人我對他的印象很深刻，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坎坷際遇，還因為他是我和唐無極從警後受命去逮捕的第一名罪犯。

那時候我們找去他家，破門而入時他就靜靜地坐在書桌前，低頭看着一本書。這是個年輕的大男孩，身上透着濃濃的書卷氣，相貌清秀，當時那種情況下他也并不慌亂，被押上車後還用淡然的語氣問我：警官，你說性和欲望是可恥的嗎？

我怎麽答的來着?

我說不是。性不可恥，欲望也不，可恥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性癖和私欲去加害無辜的人，這不單單可恥，還是犯罪。

我的回答其實并不是針對他。

這個男孩犯下的罪行是，失手殺死了長年猥亵性侵他的同母異父的哥哥，就在他年滿十八周歲那一天。

當時我和唐無極都對這件案子唏噓不已，男孩被送監那天我們也去了。唐無極還對他說：在裏好好表現，争取減刑，早點出來！出來了有需要的話你可以來找我們。

可那個人還在裏面沒出來，說這話的人卻早就走了。

往事難追。

陸綻似乎總覺得我把太多心思分到了別處，他哪知道，我想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與他有關，我對他渴求的程度之甚，說出來我都怕會吓着他。

在一場癫狂的性愛中我記起了多年前的人和事，尤其是那個鮮紅的問號。我不知道寫下它的人想問的究竟是什麽，我只知道，時至今日，濁世之中，我非獨去獨來，也非獨死獨生。有一個人，能與我同嘗人世間的百般滋味，能共我欲海浮沉，能陪我走很遠很遠的路，能在長夜裏，為我點亮一盞燈。

這個人此刻就在燈下對我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真他娘的。

我說：“陸綻。”

他：“……嗯？”

我的聲音已經是有氣無力的了：“……慢點……受不了了。”

他的嘴唇緊貼着我的耳朵，鼻息燙人。他還故意呵着氣，蕩漾地說：“可你現在……吸得我特別緊，裏面又軟、又熱……好舒服……慢不下來……”

末了他還委屈地問我：“怎麽辦？”

我、操！

我感覺自己不僅是身體被他完全攻陷了，精神體也被他的騷話刺激得高潮了無數次。這一晚上他把我翻過來調過去地折騰，我腰部以下幾乎酸軟得動都動不了了，他仍粘着我，不知疲倦地抽送着。

我那純情大寶貝怎麽給憋成這樣了？！

“嗯？怎麽辦啊……”他的胸膛貼覆着我的背，一只手又順着我腹部向下摸，最後握住我已經軟下來的東西，輕輕揉捏着，問我，“硬不起來了？”

“靠……”這話問得，好像我不舉了似的，他也不想想我之前射過幾次了，誰還能有出不完的貨？！

我說：“你再、再不結束……我真、我就……”

我本想放點狠話，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我能把他怎麽樣，我哪舍得把他怎麽樣？

他埋首在我肩頭悶聲地笑，最後終于不太情願地說：“那好吧，不折騰你了。”

背上的重量一輕，我略感欣慰，兔崽子總算是良心發現了，可喜可賀，但他還沒射，我其實可以……還沒想完，我的腰被一雙手猛力提了起來，才退出去的東西再次狠狠地插入，向着他之前找到的那塊能讓我爽到哭的地方發起猛烈進攻。

這回我罵都罵不出來了，甚至發不出連貫的聲音，超負荷的快感殺得我死去活來，我覺着我的東西應該仍是軟的，但是高潮的感覺連環爆炸般持續不斷地侵襲着我，我艱難地往下面看了一眼，并沒有射……

失去意識之前我悲憤地自問：我沒有真哭出來吧？應該沒有吧？！我草！

太他媽丢人了。

午休時間剛到陸綻的電話就來了。

他問：“一起吃午飯嗎？”

我說：“不了，我吃食堂。”

他說：“我也可以去吃你們食堂啊。”

我思考一下，說：“也行，你不嫌被前後左右桌的圍觀你就過來吧。”

聽筒那頭安靜了一陣，才說：“那還是一起吃晚飯吧，今天就別請那麽多人了好嗎？”

我忍住笑，問他：“是不是昨晚他們玩得過火，讓你太破費了？”

他嘟囔着：“那倒無所謂，我就是不習慣吃東西的時候被十來雙眼睛盯着，昨晚我都沒吃飽。”

我總覺着他這個“沒吃飽”像一語雙關。

我說：“我還以為像你這個級別的帥哥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

他笑着問：“動物園大熊貓的待遇嗎？”

“不不，”我說，“你怎麽能是熊呢，你是貓科。”

貓科動物的特性他都有，貌美、矯捷、兇猛、喜怒無常，又可愛得叫人無法拒絕。

他說：“嗯？大貓的食量很大，我可以要求我的鏟屎官今晚給我加餐嗎？”

這兔崽子怎麽這麽會順杆爬呢？我說：“你也不怕肥死！”

他忽然正經起來：“我一上午都沒心思做事，一直在想你。”

唉，招架不住。

我輕聲說：“我也是……哎我這有電話進來了，晚上下班再打給你。”

他只好應聲：“嗯，那晚上見。”

後面的電話是馮局打來的。

我的這位老領導一直對我調離刑警隊的事情耿耿于懷，好多次對我發出恨鐵不成鋼的感慨。他說他一直有心把我當成接班人來栽培，刑偵一線是最磨煉人、最能出實績的地方，在那邊攢出來的成績以後更足以服衆。

道理我也懂，在這個事情上我确實是過于自私了。有時候也真的想過回去，但想想我媽，想想那些讓我放不下的人，我又不得不認這個慫。

我問：“馮老，有什麽指示？”

那邊話還沒出來，先是重重哼了一聲。這人陰陽怪氣有小半年了，我覺着他是更年期到了。

他說：“你看看29號晚上你有什麽安排，一律推掉！到時跑一趟機場，接個人！”

我問：“接誰啊？”

他說：“新聘的心理醫生，一會兒我把具體信息給你發過去，你留意下。”

我才“嗯”了聲，話音都沒落地，那頭就挂斷了。

我：“……靠。”

更年期的男人真他媽煩人！再說29號的事情這也提太早了吧？我看一眼日歷，今天19號。

很快資料傳了過來。

東方觀月，男，三十五歲。

這牛逼轟轟的姓名打眼一瞧就砸得我頭昏眼花，何方大俠啊這是？

我再往照片上一看，該男子戴着黑框眼鏡，白白胖胖十足的福态相，且笑容可掬，極富親和力。

我對着照片思索了半天，終于想到了為什麽覺得這人有莫名的親切感。

這不就是——

大熊貓科？

……

晚上下班時間還沒到，陸綻就在微信裏說他已經到我單位附近了，一會兒在道南的路口等我。

那路口離我們這還有段距離，看來他是真的不想再被人圍觀。

我回了一條消息：他嫂子怎麽這麽閑？天天早退，員工們沒有小情緒嗎？

很快他回複我：員工的情緒由工資條照顧，嫂子只負責“照顧”他哥。

我對着手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個邏輯實在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但是照顧為什麽要加上個雙引號？！

其實陸綻真的很會照顧人。

他這個人身上半點也看不到富家少爺的懶散氣，當年一起共事的時候雖說工作上是我帶着他，可在其他方面确實是他照顧我多一些。

我又想到今天早上。

經歷了亂七八糟的一夜，我仍在五點二十五分準時睜開了眼。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得好好洗個澡，可是很快的，我發現我身上已經被人打理得清爽又幹淨，一點黏膩污糟的痕跡也沒留下，還被套上了一身舒适的睡衣褲。沒多久陸綻被我的動靜吵醒了，他把我強按在床褥間強迫我多睡會兒，然後自己起床，親自下廚做了早飯。

不得不說，這小子賢惠起來真是惹人憐愛……如果他在床上別那麽骁勇，我可能還會更憐愛他一些。

當年不知道他暗戀我的時候我曾經對他打趣過，我說你這麽懂得照顧人，你将來的媳婦兒真是有福氣。再後來想起這個把我悔得不行，覺得都是我胡說八道才惹火燒身。

那時哪想得到會有今日，我巴不得這火燒得更旺一點，讓他與我牢牢困在一處，再也不要分開了。

最有福氣的人也許是我。

得意的日子通常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月末。

早上我接到了我爸的電話，上回跟我媽提了那個事情之後她當時就沒聲音了，也沒容我再多講半句。這個反應在我意料之中，我後來一直沒再打回去，就是想給她時間讓她冷靜冷靜，把這個事情消化一下，另外也算是我立場鮮明地對家裏表态了。

我爸在電話中只簡短交待了兩句：自己的事情自己把握；抽時間把人帶回去讓長輩們見一見。

挂斷電話後我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裝有陸綻制服照的相架，重新擺在了床頭櫃上。抽屜最裏面還放着一個小東西，我把它拿出來看了一會兒，最後揣在了衣服口袋裏。

⑴：出自《佛說無量壽經》